拒绝“月经羞耻”，这些高校学生行动了！
这是这个时代最基本的女性生理用品。一条微博，几声号召，各个高校的学生们相继行动起来，在几天内说服学校，把卫生巾互助盒送进卫生间。
这不仅事关一次突然到来的生理过程，女孩们和男孩们也在反抗伴随月经的歧视和污名。“这样的机会在我们现在的社会很难得，真的非常希望能够实现一些改变。”一位参与者说。
【南都N视频 】视频：姜婉茹 实习生 何嘉仪 丘晓琳 见习编辑 黄薇
月经互助：拿一片放一片
不走运，体育课上月经突然来了。
“老师，我‘那个’了，今天可能要请假......”高莉小声告诉老师。她攥着卫生巾，手心的汗打湿了外包装。但男老师好像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皱起眉头大声反问：“你说什么？‘那个’是哪个？”
这句话让人群安静了一秒，然后不少同学看着高莉窃笑起来——有男生有女生，甚至有高莉最熟悉的几位好友。
这是高莉中学时一段难堪的回忆。她形容当时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无地自容。“我是上了大学，才渐渐觉得说出月经这两个字没什么不对。”高莉说，“这也是我看到学校卫生间里的月经互助盒时，倍感温暖的原因。”
高莉所说的“月经互助盒”，源于一条微博。10月14日，曾发起“姐妹战疫安心行动”为一线女性医护人员募集卫生用品的梁钰发微博，介绍一名中学女老师的匿名投稿。
老师的初衷很简单，女生们总会遇到忘带卫生巾的时候，在教室里放个互助盒“有一个固定可以拿的地方，总好过到处问人借”。互助盒的规则很明确，拿一片放一片，注明品牌型号即可，防止有人过敏。
一周后，华东政法大学学生许璐鸣受到这条微博启发，在教学楼卫生间外装了卫生巾互助盒，供大家应急。在写有说明的纸板上还有一行小字——“拒绝月经羞耻”。
“我还不知道这个小小善意的开始，是什么人或者何组织做的。但这是今天华政明法楼最温柔一隅。”这个不大的透明盒子很快引起关注，有人在公号里写下了这段话。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卫生巾都算是某种禁忌物品：它们被藏在衣袖里，被黑塑料袋裹住……但在2020年事情有了些许变化，有人关注到抗疫医护的卫生用品需求，也有人看到了“月经贫困”。
报道回顾
有了先行者后，卫生巾互助盒正在迅速走进各大高校。很快，中国政法大学、北京语言大学、天津音乐学院等学校都有学生响应倡议，发起类似的行动。
96.83%的师生支持设立互助盒
看到华东政法大学的消息后，南开大学本科生林晨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她主动请缨，发起“南开大学女性经期卫生用品盒子计划”。作为南开大学学生红十字会的成员，她和几名同学拟了一份调查问卷，通过“南开大学红十字会”公众号征求师生对互助盒的看法。
微博“予她同行”制作的卫生巾互助盒使用指南。
没用几天，她们收到了3000多份回复。92.56%的受访者——包括女生和男生，身边都有人遇到过因为突然来月经或忘带卫生巾而无法及时使用的情况。对设立互助盒的建议，96.83%的师生表达了支持态度，并表示愿意积极参与活动实施。
她们尝试做一份系统的策划，并根据策划案分组：有人负责设立互助盒，有人负责推动设立卫生用品自动贩卖机，有人负责推动女性生理健康知识讲座，有人组织以“拒绝月经羞耻，打破歧视污名”为主题的活动等。
在这段时间，已经有热心同学自己在卫生间放上了互助盒。活动也得到了学校红十字会、后勤保障部、卫生科等部门老师的支持。“项目进展过程中涉及到哪个部门了，可以请指导老师和相关部门对接。”
华政一位卫生科老师告诉互助活动负责人，他已向学校提交内容材料，经费、技术以及后期支持还需要指导老师进一步沟通。
“太厉害了，参与者们行动力很强，校方回复也很快。”为了分享经验，有学生拉了“高校月经互助盒子联合计划”微信群：
“请问大家的卫生巾自助盒是在哪里买的？”
“请问大家认为卫生巾自助机是放在卫生间里还是和其他贩卖售货机放在一起比较好？”
“大家都是怎么和学校后勤部门沟通的呀？”
“希望各个学校的行动都能顺顺利利。”
希望校方、社会听到学生的呼声
不过，并非每个学校都如此顺利。
得益于其他高校学生的热心分享，江南大学的叶同学吸取了不少人员招募、物资购买、互助盒试点的经验。但她告诉南都，该校的互助行动尚未得到学校后勤部门支持，放在教学楼和图书馆的互助盒有可能被拆除。
对于互助盒这种形式，学校和部分行动参与者都抱有顾虑：无法确认是否有用心不良之人，放进对人体有害的东西。“我们发现互助的形式不是很好，可能会考虑由志愿者定期去补充。”叶同学表示，他们目前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北京某高校的互助行动负责人周宇也面临着同样的困难。在推广卫生巾互助盒方面，校方和院方都没有明确给出答复。先前安装上的卫生巾互助盒已经基本被拆除，目前只能由学生代表向院方递交申请，等待学校部门的审批。
“院方表示，审批下来之后会允许我们重新把互助盒装回去，希望不会等太久。”周宇说。面对目前外部支持的缺乏，他认为，需要在不同平台上发声宣传，让校方听到学生们的呼声，取得社会的理解与支持。
对于学校和部分学生担心的问题，叶同学也有自己的思考。“互助盒这一形式确实存在着安全上的顾虑，所以互助行动的成员们更希望校方能在推行校内卫生巾自动贩卖机方面给予支持。”
她表示，希望校方能借鉴其他大学的做法，主动牵头招标和安装卫生巾贩卖机。在她看来，女性健康是社会责任的一部分。“如果学校不愿意主动承担，又不允许学生自发行动，那么谁能为突然来月经的女性提供帮助呢？”
“如果校方能听到我们的想法，校内卫生巾互助盒和卫生巾贩卖机的推广就是有可能的。”周宇对南都记者说。
“不仅为了她们，更是为了我们”
从各个学校的情况看，推动设立“卫生巾互助盒”的主力多是女生。但这一行动，也不乏男生的参与。在广州医科大学发起月经互助行动的陈力就是一名男生。他长期关注性别议题，这成了他发起互助行动的契机。
在南开大学的调查中，填写问卷的男性师生中有93.76%都支持这次活动，执行团队中也有1/5的成员为男性。男老师赵航为南开大学月经互助计划自费捐赠了一批卫生巾，并帮助转发宣传相关活动。这位老师还表示，愿意为月经互助行动提供资金并帮助与校方沟通。
然而，互联网在性别议题上长期存在的割裂，也出现在这次行动中。有高校男生仿照“女性卫生巾互助盒”设立了“男性卫生纸互助盒”，宣扬“手当其冲，兄弟互助”。江南大学的少数男生也曾在宿舍群里表示，女性这是自认为高人一等，“在我看来不过如此”。
“我认为这是一种相当幼稚的行为。”谈及此，赵航强调，月经互助不仅可以解决女生的燃眉之急，也完全没有损害到任何男性的利益。在这位老师看来，部分男生的破坏行为，虽然可以用“找乐子”来一笔带过，但这是一种很不好的互害观念，也可以看出我国的生理卫生教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事实上，这种“找乐子”，正是发起互助盒的学生们想反抗的——对月经的羞耻、歧视和污名。“我觉得这个行动的理念非常棒，不单在女生突然来月经时救急有用，还包含了鼓励女性之间互助、拒绝月经羞耻的意思。”陈力说。
赵航支持这次行动理由也很简单——“月经羞耻”这件事一直在困扰着很多女同学，而应急公共卫生用品的缺失，也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反对月经羞耻不仅仅是女同胞们的责任，我们男生也有义务参与其中。”
但即使抛开少数人的娱乐行为，女性面临的月经困境或许很难在短时间内被男性广泛理解。
陈力的舍友们就对这个活动比较冷淡，认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在他看来，并不是所有男性都能理解和支持这次月经互助活动。他也表示，自己大概率不会主动跟家人提到自己正在参与的活动，因为长辈们或许很难理解“月经互助”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不过，近年来的议题倡导和学生们的行动也多多少少影响着身边的人。陈力也观察到，虽然参与活动的志愿者们目前以女生为主，但也有少数男生陆续加入，甚至有女生带着男朋友加入。
周宇转发月经互助活动的推送后，小姨在朋友圈下留言“关爱女生，从你做起，这件事情真不错”。这让他对家人进一步理解女性、理解“月经互助”有了信心。
在梁钰那条微博下，有人回复：想起我中学的时候，女生之间互相借卫生巾还要用宽大的校服袖子传递，其实根本就是欲盖弥彰，而且也没必要。现在中学的小姑娘都可以正式卫生巾共享了，消除月经羞耻真好。
“不少男性的参与，也让这个行动充分地证明，追求女性的合理公正权益，不只是为了她们，更是为了我们。”林晨说，“这样的机会在我们现在的社会很难得，真的非常希望能够实现一些改变。”
尾声
周宇告诉南都记者，目前学校已经通过对互助盒的审批，卫生巾互助盒正在等待安装。林晨在忙着和同学做后续活动的策划，暂时无暇回复采访。
叶同学表示，她们已经开始和设计学院合作做互助盒试点，设院同学还为活动设计了海报，但卫生巾互助活动仍然没有得到校方的支持。陈力所在学校，其中一个校区得到了辅导员的支持，正在帮忙协调，另一个校区的老师态度暂时不明。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有上百所高校设立了卫生巾互助盒。还有不少学生在为此努力。
（应要求，高莉、林晨、周宇、陈力、赵航为化名。感谢靓靓、陈力为采访提供的帮助。第一张图为采访对象提供）
南方都市报（nddaily）报道
采写：实习记者 杨天慧 南都记者 宋承翰 发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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