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的1878:争论、困厄与背叛......
莫奈《野罂粟》
1878年,由于外界的批评声日益加重,印象派画家的生存境况变得愈发困难。在压力之下,争吵与分歧渐渐爆发,使这个伟大的群体逐渐走向了分离的局面。
从1874-1886年期间,印象派一共举办了八次展览,最终取代了长期以来的沙龙体制。但在真正取得成功之前,印象派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绝望与困境?这也许会成为一个颇有启发的话题。
毕沙罗《通往卢福西埃恩之路》
新雅典咖啡馆
巴黎蒙马特山丘下的新雅典咖啡馆(Caféde la Nouvelle-Athènes),是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rs)笔下《苦艾酒》中的场景地。从1876年起,它取代了盖尔波瓦咖啡馆,成为印象主义者们晚间憩息的主要场所。
德加《苦艾酒》
画中的主角马塞兰·德斯布丹(Marcellin Desboutin),是第一个将阵地转移到新雅典的画家。除了德斯布丹之外,最常光临新雅典的顾客则是马奈、德加、毕沙罗和雷诺阿,其中,尽管马奈从未参加过印象派的展览,但却对印象派画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
新雅典咖啡馆的堂座和大门之间隔着一道墙壁,比坐在一旁的人的帽顶大概高出几尺左右,而墙壁之后的两张桌子便是常为马奈、德加和他们的朋友留的。伴着书本、绘画和香烟美酒,时光在舒适酣畅中度过。但彼时谁也没有想到,两年之后,他们也正是在这里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毕沙罗《蒙特利尔大街》
1878年,马奈与德加的共同好友朱塞佩·德·尼蒂斯(Giuseppe De Nittis)接受了官方的荣誉勋章。当尼蒂斯在新雅典咖啡馆与朋友们分享这一消息时,马奈由衷地向他道喜,并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将尽我所能去争取那个奖项”。
朱塞佩·德·尼蒂斯《雪之印象》
正当尼蒂斯与马奈在庆贺之时,德加却突然粗暴地插嘴道:“我早就知道你是怎样的阶级了,你和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种人!”显然,德加对于官方的奖项仍然充满了强烈的蔑视,甚至是仇视。
德加《舞蹈课》
尼蒂斯后来回忆起,在他说话时,德加一直“带着那种年轻的、恶作剧般的微笑,鼻翼向后牵动着,露出嘲弄的神情”来看他。印象主义者和他们的朋友之间,第一次对官方体制产生了剧烈的分歧。
雷诺阿《红磨坊街的舞会》
此后,新雅典咖啡馆内争论不断。尽管对于一个艺术流派而言,内部争论有时反而是活力的象征,但当这家咖啡馆的黄昏在争论中来临时,更大的生存难题却降临在了印象派画家们的身上。
塞尚《埃斯泰克的海湾》
更少的面包
自从印象派将阵地迁往新雅典之后,莫奈、塞尚和西斯莱便很少再露面。当时甚至有传言称,“塞尚这个‘粗暴野蛮的家伙’一定正穿着长靴徘徊在巴黎郊外的小山上,准备把油画都扔到田野里”。
但事实上,所有留下或者离开巴黎的画家都在艰苦奋斗着,常常处于“不知道下一顿饭从何而来”的境况中。反对印象主义的批评家马丹在此时仍然孜孜不倦地抨击着他们,这对于印象派画家而言,意味着更低的标卖价格以及更少的面包。
这一年四月,印象派的主顾之一弗雷将他所有的藏画委托给拍卖公司进行出售,然而拍卖场上的结果却令人失望。大部分作品都由于喊不出高价而流拍,弗雷不得不把这些油画又买回来,而那些实际出售成功的画的价钱却并不能抵消这笔开支。
两个月后,另一位印象派的主要买主奥修德也因为破产而不得不卖出他的藏画。其中包括:马奈作品5幅,莫奈作品12幅,西斯莱作品13幅,毕沙罗作品9幅。然而和弗雷面临的情况一样,在浪潮式的抨击声下,印象派绘画的喊价又是惨跌——莫奈的油画平均只值184法郎,西斯莱的甚至只有114法郎。
莫里索《阳台》
为了帮助印象派的朋友们,评论家戴奥多尔·杜雷(Thèodore Duret)在这一年发行了一本名叫《印象派画家》的小册子。他试图说服公众:创新者在没有被承认之前总是受到嘲笑的。
这本小册子问世后不久,马奈写信给杜雷,说印象派画家们因为有了这样的期盼而充满着新的希望。“印象派真的非常需要这本册子,”马奈还说,“因为此时此刻的困苦是可怕的”。
西斯莱《The Flood at Port-Marly》
与此同时,一位名叫欧仁·缪勒的人开始担任起印象派主顾的身份。表面上看,有了杜雷和缪勒的赞助,印象派的日子似乎快要好起来了。但实际上,由于印象派的名声并未发生根本性的扭转,缪勒从未以真正公道的价格购买他们的画。
德加《新奥尔良棉花交易所》
雷诺阿的朋友后来谴责缪勒,说他只在印象派最厄困的时期给他们提供“帮助”——这时的艺术家们已经走投无路到可以接受任何条件了。
毕沙罗《埃尔米塔日的坡地》
当时,毕沙罗曾向友人写信说:“我正在遭遇一个可怕的危机,更惨的是,我甚至都看不到出路……”他四处负债,甚至在信里提到,他也许要放弃艺术了。
毕沙罗《洛德希普林恩火车站》
而作为印象派的创立者之一,莫奈的境遇也并未出现任何实质性的好转。从1877年秋天开始,他便被迫四处求助。他曾央求一位画商:“务请取走拙作一两幅,价钱可请您随意定夺,任你力之所及给付吧,我已经等不起了。”
莫奈《阳光下的议会大厦》
这一年九月,由于太太凯米莉(Camille)逝世,莫奈再一次陷入窘境,穷到买不起画布和颜料。缘于生活中一再的挫败,他与印象主义者之间的密切友谊也开始逐渐走向了尾声。
“出走”印象派
共同的困苦笼罩着所有的印象派画家。由于在印象派画展中所能取得的成就如此微小,雷诺阿决定再度送画给沙龙,退出印象派的第四次展览。而与他一起退出的,还有西斯莱、塞尚,以及因怀孕而暂时离开的莫里索。
雷诺阿《演员珍妮·萨玛里的画像》
不久之后,沙龙展结果揭晓,塞尚和西斯莱再一次落选,但雷诺阿却入选了。他将上一年创作的作品《夏潘提埃和两个女儿的肖像》选送给沙龙展,这幅油画和雷诺阿以往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洋溢着严肃的华丽之风。评委们异口同声地为这幅画喝彩,雷诺阿也头一回感受到了功成名就的喜悦。
雷诺阿《夏潘提埃和两个女儿的肖像》
雷诺阿在沙龙的突然成功给莫奈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他现在终于开始怀疑:是否他们为独立不椅所作的斗争已毫无效果?是否在沙龙以外的地方还能获得成功?难道他也要与印象主义集团破裂吗?
莫奈《漫步阿让特依》
但与雷诺阿不同的是,莫奈曾是印象主义画展最坚定的主持者之一,对于他而言,和沙龙评委会对抗是天经地义的事。而现在,抛弃这些信条就意味着失败。
但另一方面,比原则问题更重要的,却是将来的生活问题。他二十多年来辛苦劳猝却仍然未能获得公众的眷顾,甚至失去了最初所赢得的一些同情。而既然沙龙似乎能保证更好的运气,他除此以外似乎别无选择了。于是在雷诺阿成功获得沙龙展认可的两年之后,莫奈也将两幅油画作品送给了评委会。
印象派剩下的人,就只有毕沙罗、德加和莫里索等人了。但除了毕沙罗,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依靠卖画为生。因此在后人看来,毕沙罗显现出了某种英雄般的气概——他放弃了沙龙可能的成功,宁愿选择无限期的贫穷。
由于大部分画家的离开,印象派不得不寻觅一些新的成员。但显然,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印象派的分裂之势。讽刺的是,直到这个团体解散、每个艺术家继续按着各自的艺术风格发展之后,印象派才逐步得到世人的肯定。
客观来看,印象派发家的故事也就十几二十年,对于整个艺术史来说连九牛的一毛都算不上,但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就是他们在讥讽、怀疑和不认可的声音中度过的半生。
在不如意的生活压迫下,大多数人很难再坚持原本的理想。但有人选择了坚持,这就是他们真正伟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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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刘秋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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