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整体艺术？

圣家族大教堂以十二角星封顶，2021年

11月底，圣家堂的圣母塔楼以一颗重达5.5吨的十二角星正式封顶，并于12月8日举行了点灯仪式。这座已修建139年的传奇教堂由西班牙建筑师安东尼·高迪（Antoni Gaudí）设计，是全世界唯一尚未完工就列入世界遗产的建筑，也是整体艺术（Gesamtkunstwerk）的典范。今天，时尚芭莎艺术带你了解什么是整体艺术。

如何定义？

或许你从未听说过“整体艺术”，但对这一概念的表现一定不会陌生。在文章《压抑、焦虑、欲望、恐惧……这场旅行，你敢参与吗？》中，艺术家组合Nathalie Djurberg与Hans Berg采用雕塑、音乐、定格电影和沉浸式装置等多种艺术形式进行创作，带给观众荒诞而奇异的多重体验，就属于“整体艺术”的范畴。

“牛皮纸包裹的月亮”展览现场，上海Prada荣宅，2021年，摄影：Alessandro Wang

而高迪的圣家堂也不例外。因为他不仅负责圣家堂的设计，同时对其内外繁复的装饰、立面的雕塑，甚至小到一砖一瓦上的花纹，都面面俱到。如此兢兢业业，也难怪他花了43年建造圣家堂也未完成。

圣家堂外部雕塑

圣家堂内部装饰

当有人曾质疑施工太过漫长，他回道：“我的客户并不着急。”而这里，“客户”指“上帝”……后来，教堂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人们根据其设计又断断续续建了近百年才最终预测：建筑将在2026年完工，亦是高迪逝世一百周年之际。

圣家堂入口处的雕刻图案

其实在圣家堂之前，“整体艺术”就已诞生。该词来自德语“Gesamtkunstwerk”，由“gesamt”（total）与“kunstwerk”（artwork）合成，又译作“总体艺术”，指在创作中结合多种或所有艺术形式，如绘画、雕塑、音乐、建筑、表演等。

圣家堂封顶

1827年，这一概念由德国哲学家特拉恩多尔夫（Karl Trahndorff）首次提出。随后，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在发表于1849年的论文《未来的艺术》（The Artwork of the Future）中将这一理论发扬光大。而瓦格纳也被认为是西方艺术史中首个集音乐家与美学家为一身的人。

理查德·瓦格纳

瓦格纳主张在演出中集合各种艺术，消除一切因素的独立感，将音乐、诗歌、舞蹈、服装、布景、建筑和绘画等形成一个有机整体，坚持“艺术统一性”这一原则。虽然其美学观念在当时只是针对他的“音乐戏剧”（Musikdrama），在西方音乐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但它对现代建筑与艺术也产生了深远影响。

瓦格纳代表作：音乐剧《尼伯龙根的指环》

整体的建筑

在欧洲浪漫主义思潮下萌发，整体艺术直接影响了流行于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新艺术”（Art Nouveau）运动——包含建筑、绘画与实用艺术等方面。其中，建筑领域受其影响尤为显著，如前文提及的建筑师高迪即是典例。

高迪设计修建的“米拉之家”（Casa Milà）外部

早在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就常借助雕塑、绘画和景观等元素创造丰富的空间效果。而整体艺术还要求将设计、材料、技术与工艺等相结合，形成互通互融的共同体。简而言之，具体到壁纸、家具、地毯、灯具甚至门把手等设计均由建筑师负责。

高迪设计修建的“米拉之家”（Casa Milà）内部

这种美学观无疑令包豪斯创始人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也备受启发。他在《包豪斯宣言》中写道：“一切视觉艺术的终极目标都是完整的建筑。美化建筑一度是所有艺术最高尚的功能；它们都是伟大建筑不可分割的构件。”

包豪斯大楼内外部，由瓦尔特·格罗皮乌斯于1925-1926年设计

因此，他旨在建立一个集设计、研究、教育乃至产品生产的综合体系，对“整体艺术”进行了三个方面的探索：一是联结不同领域的艺术形式；二是联结不同领域、国籍和教育体系的艺术家群体；三是联结艺术家与大众、先锋设计实验与社会生产。

这些探索的目标共同指向了格罗皮乌斯理想中的“整体建筑”（total architecture），即一个“真正综合的未来社群”。尽管包豪斯在战争阴云中不得不走向解散，但这一观念持续发光发热。

格罗皮乌斯在包豪斯的办公室

至20世纪中叶，作为建筑师、画家和设计师的勒·柯布西耶就不断将此概念运用于现代建筑的设计中。其生前最后一件杰作——勒·柯布西耶中心（Centre Le Corbusier）将建筑、雕塑、绘画、家具设计及其写作和谐地融为一体，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座集齐这几个领域的“建筑”结构。

勒·柯布西耶中心（Centre Le Corbusier），1962-1967年

可见，随着现代化和工业化程度的加深，科学、艺术和劳动的划分虽日益显著，现代建筑师们却试图联合多种形式，强调艺术的社会性、公共性和参与性，打破美学与现实生活之间的界限。

勒·柯布西耶中心（Centre Le Corbusier），1962-1967年

整体or跨界？

当下，人们对艺术与音乐、舞蹈和科技等不同领域的跨界合作已司空见惯，而这种结合正是基于整体艺术理念——全面调动人的各项感官，形成具有统一性和有机性的综合表达。

正如抽象艺术先驱康定斯基也是整体艺术的实践者：19世纪末，他在莫斯科大剧院里听到了瓦格纳的歌剧《罗恩格林》（Lohengrin），这不仅唤起了其对莫斯科过往历史的幻想，更调动了他整体的感官与对特定颜色的情感联结。

瓦西里·康定斯基《有红迹的画》，布面油画，130×130cm，1914年，现藏于巴黎蓬皮杜中心

瓦西里·康定斯基《Lyrical》，布面油画，94×130cm，1911年

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在脑海中看到了所有颜色；它们出现在我的眼前。狂野的、近乎疯狂的线条在我面前勾勒出来。我羞于以瓦格纳用音乐描绘了‘我的时刻’这样的说法。”尽管康定斯基主要以绘画作为媒介，但其作品对观众听觉、视觉与情感的激发亦反映了整体艺术的精神。

瓦西里·康定斯基《Composition VI》，布面油画，195×300cm，1913年

瓦西里·康定斯基《灰色之中》，布面油画，129×176，1919年，现藏于巴黎蓬皮杜中心

随着观念、行为、表演与装置等艺术的兴起，该美学观亦串联起不同艺术形式，让跨媒介或多媒介成为可能。艺术家也由此表达对世界的综合认识，并对现有社会和文化进行批判，以寻求用艺术改变社会。

约瑟夫·博伊斯《如何向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How To Explain Pictures to a Dead Hare），1965年

德国观念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就曾在自述中将瓦格纳视作人生的“转折点”，并提出了社会雕塑（Social Sculpture）的概念，力图打破艺术与社会政治的界限。他表示：“我不想把艺术带入政治，而是要把政治变成艺术。”在他看来，艺术/政治是为了塑造社会，实现社会的持久变革。

约瑟夫·博伊斯《毛毡西装》（Felt Suit），毛毡，170×60cm，1970年

这一点实际上与瓦格纳的观点并不相同。整体艺术最初的提出仅在融合不同艺术门类，并非取消传统艺术、彻底废除艺术和社会生活的边界。博伊斯的做法无疑更加激进。

他将创造力（Kreativität）视作艺术的本源，不再将艺术局限于人处理特定材料的能力，“人类在每个工作场所从事创造性工作的能力——无论是护士还是农民的创造力——都要被视为一种艺术创作活动。”艺术的概念得以大大拓宽，其名言“人人都是艺术家”由此诞生。

博伊斯表演行为艺术“凯尔特（金洛克兰诺赫村庄）苏格兰交响乐”（Celtic "Kinloch Rannoch" Scottish Symphony）

1982年，博伊斯在第七届德国卡塞尔文献展上开启《7000棵橡树》项目，计划在该城市种植7000棵橡树。

得益于前人对“整体艺术”的完善与丰富，如今这一概念已成为先锋艺术家进行创作实验的理论依据。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得主、德国艺术家安妮·伊姆霍夫（Anne Imhof），将绘画、雕塑、舞台表演、时尚、地下音乐、街头艺术融为一体并带入展馆，成为那一届双年展最令人瞩目的艺术家，也让其名声大噪。

安妮·伊姆霍夫《浮士德》（Faust），表演现场，2017年，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德国馆

今年，透纳奖得主由北爱尔兰活动团体Array Collective摘得。该团体目前由11位成员组成，其获奖作品《The Druithaib's Ball》打造了一个非法经营的小酒吧，结合表演、古代神话、摄影、装置和视频，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如乌托邦般重新聚集的空间。

北爱尔兰活动团体Array Collective及其作品《The Druithaib's Ball》

不仅如此，这也是透纳奖入围名单第一次全部由团体组成，且入围作品均旨在以艺术激发社会变革，应对全球大流行病时期的挑战。这无疑与博伊斯的艺术理念相契合。

显然，整体艺术并不完全等于跨界，它具有更加深刻的内涵。近年来，艺术界各大权威奖项与排名的公布无不预示着其不可阻挡的趋势，这也对艺术家与艺术机构提出了更高要求与挑战。瓦格纳曾将“整体艺术”形容为“未来的艺术”，而未来正变为现实。你如何看待这一美学趋势？欢迎留言分享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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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  张剑蕾

本文由《时尚芭莎》艺术部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