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博：拥抱禅
文/马明博
Hug a tree
享誉世界的一行禅师，在法国梅村主持禅修时，让学禅者试着去拥抱树。
他说：“十年前，我在茅舍外种了三株美丽的喜马拉雅雪杉。每当我在它们身边走过时，我会拥抱离我最近的一棵。拥抱树，使我获得了许多宁静和力量。树是优美的，结实的，令人神清气爽的。你想要拥抱一棵树，它永远不会拒绝。树是可信赖的，所以，我教我的学生试着去拥抱一棵树。”
你曾经拥抱过一棵树吗？
你愿意对一棵树进行拥抱吗？
如果有一棵树面对砍伐，你会用拥抱的方式保护它吗？
萨巴里马拉神庙是印度西南部喀雷拉邦著名的朝圣地之一。当地政府为造福一方，拟定了神庙扩建开发方案，期望发展旅游业，带动地区的经济增长。
然而，在神庙扩建方案开始实施的那天，施工人员却遇到了一大难题。
神庙外的森林里，每一棵有可能被砍伐的树木，都被不知来自哪里的人紧紧地拥抱着。人们准备用自己的肉体来阻挡板斧与电锯。
主持此事的官员摇了摇头，扩建计划泡汤了。他们遇到了著名的非暴力民间环保组织——“拥抱运动”。
“拥抱运动”起源于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北方邦。30年前，那里的妇女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环境，自发地组织起来以拥抱树的方式，拯救即将被砍伐的树木。
如今，“拥抱运动”已经在全印度蔓延开来，成千上万的人参与其中，参与者有农民，也有城市白领；他们不分阶层、种族、年龄和性别。
拥抱是什么？
面对不同的情境，答案是不一样的。
看罗丹的雕塑，拥抱是艺术；在流行的影视剧中，拥抱是爱；在寒风中，与心爱的人相拥，拥抱是取暖；为改变羞涩而敞开双臂，拥抱是治疗；孩子张开双臂向你走来，拥抱是信任；故人久别重逢，拥抱是欣喜……
“拥抱运动”说，拥抱是拯救。
一行禅师说，拥抱是禅。
Looking For Your Face
拥抱怎么会是禅呢？
路上有一片泥泞，绕不过去。甲乙二僧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向前走着。
路边，站着一位身姿婀娜、身穿罗裙的美丽少女，她踯躅不前，蛾眉微蹙。看来，她也要赶路。但是裙裾太窄，她步子迈不开；或许是走这段泥路，她担心会把罗裙弄脏。
甲朝着少女走过去，“来！姑娘，我抱你过去。”
少女犹豫了一下，笑着把手伸向甲。走过泥泞，甲把少女放下。
甲和乙继续前行。乙却慢下脚步，故意走在甲的后面，不愿与他并肩而行。
晚上，在寺院挂单住下后，乙对甲说：“师兄，咱们出家人要严持戒律，不能随便亲近女色，你今天为什么要抱那个女人呢？”
“噢，你说过泥地时遇到的那个女人啊！过了泥地，我不就把她放下了吗？你怎么一直还想着她呢？”
多么精彩的回答！
禅者的心是无住（执著）的。有执著，就是凡夫心。
同时，令人感慨万端：人与人相处，即便走在同一条路上，也未必就是知己；只有默会于心，才称得上知心，否则不过是见面相熟的路人甲或路人乙。
love
有时，拥抱里的禅机很深。
禅门典籍《五灯会元》记载，以前，有位信佛的老婆婆，多年来一直虔敬地供养着一位禅师。但是，她不知道这位禅师修行到了何种境界。一天，她对十六岁的孙女说：“给他送饭后，你抱他一下，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孙女照做，抱住禅师后，问：“在这个时候，你有什么感受吗？”
禅师说：“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
——好比寒冷的冬天，一棵干枯的树靠在冰冷的石头上。
孙女转述的话，令老婆婆很生气，“没想到我供养了多年，他不过是个俗汉！”于是，禅师被赶走了，他住过的草庵也被老婆婆烧掉了。
最初读到这个故事，先是觉得禅师做得好，他能够“坐怀不乱”，定力多么强大！继而又为之困惑，如果禅师这样做是对的，老婆婆为什么要把他赶走，还把草庵烧掉呢？
后来，在其他书中，读到这则公案的续篇。
禅师被老婆婆赶跑后，心怀惭愧，到处参访善知识，终于开悟了。为了感谢那位老婆婆，他回来了。老婆婆又修了草庵供养他。过了一段，老婆婆又让孙女去抱他。
这一回，禅师说：“此事只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莫让婆婆知。”
听到孙女的转述，老婆婆高兴地跑过去给禅师顶礼，她说：“太好了！太好了！我现在供养的是一位菩萨啦。”
看来，此时的禅师已经非同凡响。
在这两次拥抱之间，他的悟境有了怎样的变化呢？
一个青春火热的妙龄少女抱住你，无论是觉寒还是觉暖，你都落在感受知觉之中。所以，老婆婆认为他只是个“俗汉”。
开悟的禅师当然明白，禅境“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不可说的。既然讲什么都没有用，不如“此事只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因为如果“问”本身是错的，怎么答都是“错上加错”。
关于禅的拥抱，还有另外一个故事。
慧春是日本一位了不起的女禅师。她出家时，日本还没有专门的女众道场，因此她不得不和二十多名僧人在一座寺院里生活修行。
慧春天生丽质，剃去头发，穿上黑色僧衣，依然清丽脱俗。与她一起修行的僧人中，有几位凡心欲动，对她心生暗恋。有人甚至给她写了一封信，希望私下约会。
慧春收到信后，不动声色。
第二天，禅师上堂说法后，慧春把这封信当众念了一遍。她说：“给我写信的这位师兄，如果您真的像信里说的那样爱我，现在来拥抱我吧！”
然而，没有一个僧人走出来。
慧春朗声大笑，“师兄，您的言行与您的心不一致，这是禅者之病啊！”
据说，当场有几位僧人满头大汗地开悟了。
弘一法师说：“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慧春的心是光亮明朗的。
学禅，就是学习观照自己的每个心念、每个动作。修行，就是发现心中阴暗之处，把它翻转过来，接受阳光的检视。心有遮掩，称不上真正的修行。
一行禅师说：“通过拥抱树的方式，可以觉知到自我与他人的存在……”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住着一个不愿意长大的孩子。他们就是你的情绪。你有多少种情绪，你就是多少孩子的母亲。你的孩子——有的叫“欢喜”，有的叫“渴望”，有的叫“忧郁”，有的叫“傲慢”，有的叫“狂喜”，有的叫“失落”……
面对“愤怒”时，作为母亲，你应该有意识地通过觉知自己的呼吸，以念念分明的心去拥抱他，包容他，用母爱的力量抚慰他，让“愤怒”随着你的吸与呼，慢慢地变得平和。
面对“痛苦”时，你要把他抱在怀里，你也要有意识地通过觉知自己的呼吸，以念念分明的心去拥抱他，包容他，用母爱的力量抚慰他。无论这痛苦是怎样发生的，你都要接纳它，直到它慢慢地变得平和。
……
作为这些情绪的母亲，如果你能够张开双臂拥抱他们，观音菩萨就与你同在，你的慈悲心会不断增长；文殊菩萨就与你同在，你内在的觉性会越来越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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