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岁的女人谈论爱情，需要多少故事多少勇气｜腾讯新闻贵圈
文 | 庄珈人
编辑 | 露冷
出品 | 贵圈·腾讯新闻立春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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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看过《热带往事》的人都在追问：故事中，张艾嘉和彭于晏在一起了吗？
就算没打算看电影，只要你扫过几眼预告片，看见朦胧昏黄中，彭于晏低头给穿着碎花吊带裙的张艾嘉点烟，就难免心生疑惑：这两人或许有点什么。
当然不是母子情。尽管张艾嘉1953年出生，论年纪完全可以演彭于晏的妈。但当她的吊带滑在手臂上，头发松松地绑着，眼神是孤独或笃定，缓缓走在燥热潮湿的空气里，你心里随之涌起的感觉，和母性无关——而是一位女性。
这算得上是电影《热带往事》带给观众的余味之一——由张艾嘉释放的，一位68岁女演员在银幕上的女性魅力。
看似不再有可能性的年纪，被她演得波澜迭起。彭于晏对她的情感里到底有哪些成分？她感受到了吗？她喜欢他吗？男舞伴对她示好，她会接受吗？她还害怕孤独吗？……
这些问题听起来很八卦，但角色给了你这样的想象空间。如果你了解，在华语大小荧屏里，真正高龄还在谈恋爱的女性角色是如此罕有，就会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可信。
西方追逐少妇，东亚迷恋少女。在后者的审美里，女性魅力巅峰永远是少女，然后随年龄增长，依次递减。
有机会在银幕上被爱慕的大龄华人女星，也许是许晴或者巩俐。她们一向以冻龄有方著称。她们的脸，是女性抗衰的样板间，在这样的样板间里谈恋爱，年龄感是模糊的。
真正以50、60岁面目出现在故事里的女性角色，多半是大姐、是母亲、是祖母、是老伴……唯独不再是正在被爱的女人，更别提让她和年纪差了一辈的男演员恋爱。最多的是黄昏恋。比如《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斯琴高娃饰演的“姨妈”，心里有梦，也有爱人的能量，被生活狠狠地赐了一个别有用心的老头儿，被骗得人财两空——如果不是现实主义的悲剧，那就是一场浮夸的喜剧。又比如《我的前半生》里薛珍珠找老伴儿——用夸张的喜剧，去表现老年女性谈情说爱的盲目与狼狈。仿佛当女性不再青春和美丽，但凡再陷入情情爱爱，影视作品有的是讥诮的讽刺，或是指向虚妄的悲凉。
张艾嘉的银幕故事不同。她脸上纹路深刻，眼神里有倦怠出没。你能感知到她的年龄，谈不上多么性感——如果性感是来自肉体魅力的话。
但她让你想象。
《热带往事》之前，张艾嘉最著名的银幕姐弟恋，发生在2015年。在贾樟柯的电影《山河故人》里，张艾嘉和1993年出生的董子健有过一段“恋爱”，吻戏、情欲戏都有。
贾樟柯在电影《山河故人》里设定了一位50岁女人与年轻男孩的感情戏。他意识到“这段感情不好处理”，“不会被世俗接受”，希望能找到一个华人女演员，会讲英文，优雅，最重要的是“内心自由”。他说，“只想到了张艾嘉”。
贾樟柯在釜山电影节的媒体采访中说，“当感情那么美的时候，不会想太多，能够有，能够给，都是一种幸福，不管它是什么结果。”那年张艾嘉62岁，已经过了女主角的年纪。
想要成为这样一位女演员，需要她到了这个年纪，依然相信自己，也相信感情。她相信感情的发生和流动，也就能把它演得让人信服。张艾嘉在杜琪峰的电影里和陈奕迅拥吻，在舞台剧里“色诱”郑元畅，在林奕华的话剧里和王耀庆跳舞……和她演对手戏的男演员，上至30后郎雄，下到90后董子健。
于是，《热带往事》导演兼编剧温仕培说，早在写剧本时，女主角“代入和想象的”就是张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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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成为一个可供想象的女演员，身上得有故事性。
张小燕说张艾嘉青春时“贪图玩乐”“耽于情欲”，“一点都没浪费”。少女期后，她经过、见证、参与了台湾文艺最重要的人与事。与其历数她和谁谁、谁谁谁谈过恋爱，不如说她和一整个黄金时代谈了一场恋爱。
罗大佑创作、张艾嘉首唱的《童年》，是台湾民歌运动最重要的歌曲之一。李宗盛为她写的《爱的代价》，成为滚石最经典的作品。她是金马历届影后中，转型幕后最成功的一个。她是女明星，她还能见发掘女明星——比如选中刘若英成为电影《少女小渔》的女主角。
她从来不是杨丽萍式吸风饮露的仙女，而是自然地走向衰老和松弛。剪不整齐的短发，穿简单的T恤，没有包袱。她在路边的咖啡馆接受采访，边吃三明治，边咯咯大笑，偶尔有小小的面包屑粘在唇边。她还有点八卦，做电影节主席，她的一大要求是所有观礼嘉宾要“携伴参加”。“这是我女人的角度”，她有点得意，因为此举让“很多人看到了侯孝贤的太太长什么样”。
她也持续地拍文艺电影，在电影中关注不同年龄的女性。早年执导的代表作《最爱》《心动》《20、30、40》， 无一例外是着力在女性的主体意识和女性形象的塑造上 。
64岁，她接受许知远的采访，展示自己为电影《相爱相亲》做过的一支盛在杯子里的蜡烛。蜡烛燃尽后，杯壁上刻了一句话，“陌上花开，等蝴蝶归来”。不是什么深刻的道理，只是64岁女人的一点点感性。
▲ 在腾讯新闻出品的《十三邀》里，张艾嘉给许知远展示为电影《相爱相亲》做的蜡烛
而许知远对她的好奇和追问是：“为什么做了那么多事，却没有想把其中一件事做到极致的强烈的冲动和欲望。”是啊，她的职业生涯里，产出的电影不是最顶级的，音乐上更似玩票，出书不过是“轻描淡写”。她干了许多事，但不像林青霞、齐豫这样，让自己停留在固定的一种身份里。她不是极致的明星，不是极致的偶像，不是极致的内容创造者，不是极致的文化英雄。
许知远或许为她遗憾。在男性视角里，总有一份“成功”范畴下的欲望。但它不在张艾嘉的目的里。她没觉得自己一定要承担什么使命，活着好像只是为了体验。而所有的体验，都只是为了成为张艾嘉本人。
“那是你真正的兴趣？”许知远指的是谈恋爱。张艾嘉没有犹豫，回答：“嗯，yes。爱情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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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年轻的女性谈论爱情，需要很多勇气。
哪怕是在银幕上谈恋爱，也需要担心丈夫、儿女、甚至幼儿园里孙子孙女的看法……张艾嘉没有顾虑。她不避讳为人妻、为人母，但她演戏、做导演、写书、做节目、担任电影节主席，和家庭身份完全独立。身为已婚已育的女性，她甚至敢在演唱会上，用调笑的语气连问李宗盛“你有没有爱过我？”
▲ 张艾嘉和李宗盛是多年好友
微博网友王大根说她“脱离了大陆的时间轴”。这既是物理上的，也是精神上的。张艾嘉13岁出国留学，在叛逆期见证过嬉皮士全盛时代，也在香港娱乐工业和台湾人文精神里游走。
她和大环境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当港台明星大举进入内地娱乐圈时，她对“北上”大潮保持了节制。2011年李玉的《观音山》，2015年贾樟柯的《山河故人》，2018年毕赣的《地球最后的夜晚》，还有2021年的《热带往事》……这串名单里没什么大制作，她只是与一代又一代的文艺电影导演交过手，在他们的作品里留下影像，把自己的气质洒落在镜头里。
除此之外的地方，她都成功地遁掉了，像是一段主旋律之外的音符。或许，她又太不重要——那些大制作商业片里并不需要一个张艾嘉。
林青霞和王祖贤的粉丝，迄今还在为谁更美掐得不可开交。而张艾嘉没有什么粉丝，也不出现在任何比美帖里。她跳出了此地常见的评价标准，达成了一种更加超脱的自由。
68岁了，她的皱纹让她早已出演过丧子的心碎母亲，如今却依然可以穿着吊带裙霁月光风。极巧，她和伊莎贝拉·于佩尔同龄，两个女人同样拥有着全球电影里都极为罕见的形象——是母亲，也是恋人，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完整的自我。
（来源：腾讯新闻）
*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