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爹」的自白:乔祖望没有那么坏,他只是普通的坏|腾讯新闻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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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演着演着,“渣爹”乔祖望成了《乔家的儿女》里观众最喜欢也最认可的角色之一。
一方面,这与剧情、人设有关——五个儿女逐渐暴露出各自的一地鸡毛;另一方面,也离不开乔祖望扮演者刘钧的演绎。
他以纯粹的恶人形象登场:视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对妻子漠不关心,对孩子撒手不管,他贪财好赌、嘴损不饶人……剧情发展了,他依然一无是处,继续惹是生非。当你建立这种“渣爹”预期之后,某些时刻,却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点点温情与光亮:把四美送走时,他脸上满是不舍;二强被师傅的丈夫殴打,他把一柄木剑抓在胸前;一成考上大学,他给儿子煮了一碗面条,还下了两个荷包蛋……
这些点滴,让故事里几个因童年缺爱不得不终生寻找爱的儿女,在眼前的父亲身上,找到了一点亲情的蛛丝马迹,也让观众看到了一个“坏人”更复杂的细节。
那一年白玉兰奖最佳男配角,刘钧的名字没出现在入围名单里,但直到奖项落地,网友依然对盛紘念念不忘,刘钧也成了那届观众心里的“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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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记得我是第几次拍正午阳光的戏了。我跟张开宙导演之前合作过两部,一部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一部是《清平乐》。
《清平乐》我去配音的时候,导演说,后面要拍一个有跨度的年代戏,是70年代开始的。我一下就很感兴趣。因为我就是70后,很早以前就特别想演那个年代的戏。我问导演,有适合我演的吗?导演说,唉哟,里边那个爹呀,写得很好,我回头再给你讲吧。
一过又好几个月。等到他们开始筹备的时候,我正在拍别的戏呢,导演突然把剧本发给我,让我看一看里边那个爹。
我拿到剧本,就被这个故事打动了。我接戏是这样的,首先有一个前提——我认为演员不是万能的,一个演员不是所有人物都能演得了的。如果我得能够了解、捕捉到这个人物,同时自身条件可以驾驭,内在的和外在的条件都具备了,我就可以去尝试。如果这个角色我实在缺乏了解,那我不会去碰。
乔祖望这个人物,我是有底气的。
故事里的许多东西我都有过经历。比如我跟我弟弟都是70后,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我也管教他,也帮他。一成干的那些事儿,其实小时候我也经历过一些。比如我也帮着弟弟出头,去外面打架。虽然我没有担负起那么多——毕竟家里头父母都是很有责任的,但是那种环境,那个年代,一个家里兄弟之间的感情,我深有感触。
拍这部戏,我有时候也会跟年轻演员讲,那个时候真的是物质太匮乏了。文化、精神上也是。所以二强听邓丽君的歌,牛野家有人跳舞,这些就是大家对文化的向往,这些都在我的回忆里。
连夜看完剧本,我很兴奋,也顾不得几点,直接给导演打电话,问这个戏要在哪儿拍。他确定要以南京为背景。我说,那我要去学南京话了。演一个南京小市民,我要做很多的准备功课,比如南京话、南京的民俗、南京市井里面的东西。
去年夏天我去南京,专门找当地的朋友,让他们带我去城市里转悠。菜市场啊,棋牌室啊,公园啊……我都得去找,去接触。南北方每个城市都是不一样的,你得去捕捉当地的文化气息,得去找这种味道。
还有一个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乔祖望的人物形象。
从试装开始,我就在“找”乔祖望了。
包括他的黄昏恋,我理解的,他并不是那么渴望有一个女人,他渴望的是有个人陪在身边。家里变得越来越冷清的时候,老人是不自在的,会越来越孤单。还有一种角度就是以此来向子女们示威,我还是这个家的主人,我还是要说了算的。你们不理我,我也从来用不着你们,但是我想要什么,我一定得有。这个东西一直贯穿在这个人物的血液里。
▲ 乔祖望带女友看电影,偶遇儿子乔二强
他身上有人性本身的缺陷,也有时代的印记。比如乔祖望在厂子里混饭吃。工厂的日子,我也是有生活经历和体验的。我以前在工厂里上过5年班,熟悉工厂的环境。以前的那种国营厂子里啊,混饭吃的人其实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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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一个坏人,就是为了让人恨吗?如果让大家光是恨,厌恶,看到这张脸人家就换台,或者快进条给你拖过去,我觉得那就很糟糕了。
乔祖望有一些行为,的确让人很迷惑。比如姨父刚死,他就在院子里哼歌。剧本里这一段倒是有提示,他当时唱了一段京剧。那段京剧我当时去学,发现只有一句话,十几个字,咿咿呀呀唱了有三分钟。用在拍摄里,这个节奏显然是不合适的。我就想,换成什么歌呢?我想起了小时候游本昌演的那一版《济公传》,是关于善恶、关于因果报应的主题。我就选了里边的这首歌的一段。
▲ 小姨夫去世后,乔祖望哼唱电视剧《济公》经典插曲《一半脸儿》
有的人会觉得,人家刚死了,乔祖望还在那气人——不过要达成这个气人的目的也可以。但我当时想的是,姨夫死了,他其实是个好人呐,怎么就没有好报呢?当然乔祖望肯定不会觉得自己是坏人,但他知道,姨夫这个人其实还挺好。虽然他有时候嘴比较坏,实际上他是知道自己不如人家的。
不光乔祖望这一个人物,这个戏里面所有的人物,他们都是有缺陷的。我喜欢这个戏里所有的人。每个人物都那么真实,都是有弱点的。
人性之复杂,远远超过了我们的理解。我们这个行业,说白了就是研究人的。我们吃的这碗饭,就是演人。怎么才能够演得好呢?就得演出人物的真实、复杂。一个剧本说让你在里面演一个好人,但是不管演好演坏,你要演出复杂性,演出多于剧本之外的信息出来,那才说明是下了功夫的。
深刻的作品都图解不出来,深刻的角色也往往很矛盾。人性太复杂了。很多人问我,这个人物后面是不是会洗白?后面应该有个大反转吧?我说人有什么反转?就看你人性里边哪一方面占了上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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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的儿女》这部戏,很多情节其实蛮戏剧的,但我觉得导演处理得高级,很克制,没有去逮着那些东西使劲戳观众,让你哭让你气。比如乔祖望曾经被乔一成告发,回家打了一成一顿。其实打得很激烈的,但是我们导演,就是通过外边孩子的主观视角(来展现),把它弱化处理了。
导演是个很善良的人,他身上那种温暖的特质,也在这个戏里面能感觉得到。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也是。我觉得这部戏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宫斗剧在哪儿呢?就是你欺负我,我可以反抗,有一天通过努力,我超过你,但是我并没有把对手甚至是仇人踩在脚底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甚至有一天当我成为强者,对手被我打倒,我并没有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我反而伸出了一只手把他扶起来。我觉得这就跳脱了那种价值观,对吧?一下就高级了很多。
当时《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找我演盛纮,一开始我也吃不准,这怎么弄能够弄得好玩一点。所以那时候我跟刘琳在一起商量,说得有趣一点。
演渣爹,对我来说是之前没有过的课题。年轻的时候,大多演正面的、有光环的形象。以前没拍过什么特别高知名度的作品,但是一直都还算顺利,演一些男主角,在这个行业里一直在那么干着。突然到2014、2015年那阵,突然之间感觉一切都变了,到了这个年龄段之后,那种角色没有人找我了,找来的往往都是配角。我意识到更新换代的时候到了。
我低迷过一段时间,抗争过一段时间,很多那种戏,我说不行,我不演,我不接。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后来自己想明白了嘛,在别人眼里,我已经属于年龄大的演员了,已经步入中年了,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去演小生了。
人是抗争不了自然规律的。虽然说我没有准备,但好在已经积累了很多。年龄带给我的职业生存环境的变化,我还是能接受、处理这些新课题的。看了一些书,经历过了一些人生,看过很多的人和事,所以转型后,饰演一些年纪大的角色,我起码内心里是有储备的。
我就开始演这种配角,这种遭人恨的人物。我有的时候也会去看一些前辈演的反派,观众恨这个反派要恨得不行,但是你还愿意看他。我觉得这就是一种魅力。
同时,我发现市场也变了。我们年轻那会儿,二十出头是演不上男主角的。那个时候的男演员起码得是三十多岁以后,成熟了才能够挑大梁的。
我们读书那会儿,男同学都爱挤抬头纹,就为了让自己能够成熟一点。谁要长得脸上细皮嫩肉的,都觉得很自卑,担心自己成了小白脸。那时候,十八九、二十出头能演什么呀?你最多演个儿子、大学生这种角色。现在整个生态环境变了。我也替现在的年轻演员高兴,他们现在那么年轻,就有演大主角的机会,我真的很羡慕。
特别幸运的是,跟正午阳光合作的这几部戏,给了我饰演不同人物的机会。像盛纮和乔祖望这两个人物,我以前压根都没有考虑过,这辈子我还能演这种人——我一直都觉得这是另外一路的演员。是他们挖掘了我身上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后来导演又问我:你怕不怕挨骂啊?我当时就说:我不怕。为什么会怕呢?演员塑造角色,我的职业就是这个呀。任何角色都是有可能去尝试的,不管这个角色是什么属性的,我都不会排斥。
▲ 网友制作的乔祖望表情包
我觉得演员得有这个心理素质。我唯一担忧的——前一阵播出之前,我会跟家里人说,没事你们少上网去查这些东西,我这次演了个挺不讨喜的角色,有可能会被人骂,你们别看了之后添堵,好好看剧就行了,回头给我提提意见。
家里人都没问题,我心里就能放下一点。结果这次播出后,我发现,哎,挺好,整个的观剧舆论也都蛮好的,大家都在骂乔祖望这个角色本身。骂两句,能解解他们的心里的怒火,我觉得也没啥,真的没啥。
不过,我对演爹这个事啊,现在内心有一点“抵触”。这两年演了不少爹了,我感觉自己的年龄,(演爹)还可以往后过几年再说的,是吧?
(来源: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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