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任美联储主席首次同台 巅峰对话释放什么信号?
4月8日,美联储的四任主席保罗·沃尔克、艾伦·格林斯潘、本·伯南克和珍妮特·耶伦齐聚纽约国际交流中心讨论当下美国热点经济问题。
现任美联储主席耶伦表示并不存在经济泡沫的问题,因为暂时还未观察到金融市场不稳定的情况。在未来稳定失业率的情况下,可以期待2%的通胀率。她还表示去年12月的加息符合劳动力持续增长的条件;金融监管方面,她表示针对“大而不倒”的情况,联储提高了资本金、流动性等要求。
在美国的预期经济形势和未来财政政策上,伯南克认为目前不存在任何衰退的迹象,而且即便联储现利率仅0.5%,也拥有像日本、欧洲央行这样采用负利率的空间。而一旦央行的货币手段达到极限,政府需要依靠财政政策加大投资。而格林斯潘则表示,解决问题更多需要依靠企业增加投资、提高生产率,而非政府的财政政策。针对两人言论,沃克尔则表示都有道理,但也强调经济下行不值得过分担忧。在联储的债务安排上,耶伦表示联储将降低国债投资规模、并降低短期利率。并在未来利率更高的时候缩减资产负债表规模。
最后的现场问答环节,耶伦表示外国经济也会影响美国,这是联储分析决策的关键,但美国经济的复苏有利于经济增长。而沃尔克和伯南克均认为,人民币的逐步成为国际货币对中国经济开放和世界经济都是好事,不必过于担忧。
以下为对话全文:
耶伦:我必须要说,从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恢复经济,美联储做出巨大努力,把曾经一度高涨的失业率,维持在5%左右的充分就业水平,每月新增2.5万个就业岗位。
我们正在接近国会制定的目标发展。通胀率正在往2%发展,但是我们认为许多因素只是暂时性的,主要是油价和强势美元。
所以,我们认为通胀率上升到2%是可以期待的。我们仔细寻找金融市场不稳定的迹象,资产价格是否明显被高估,是否存在高杠杆以及杠杆率不断增加,信贷是否破纪录增长,没有看到类似于这样的不平衡现象。
虽然利率很低,这是经济稳定增长的过程,并非泡沫经济。我认为这样的国内经济足以让我们准备加息。
耶伦:5%是最常见的评价劳动市场的指标,还有更广泛的指标,其中一个指标是受挫工人、兼职工人等,如果这些未充分就业的人数比例比较高,达到9%,失业的人数可能比高,所以我看到劳动力市场的宽松。但是总体来看,劳动力市场在快速提高。
2%的通胀率并不是天花板,只是目标。为什么不采取更激进的措施来提高通胀率?
耶伦:最大就业和物价稳定是国会为美联储制定的目标,我们一直小心执行这两个目标,过去6-7年里,我们出台了激进的货币政策,短期隔夜利率几乎为零,导致大规模国债购买。
美联储使用了大量舆论预期、前瞻引导的办法来刺激经济,促进经济恢复。我的大多数同事预计,如果未采用现在的方案,失业率可能要低于目前的水平。2%的通胀率是目标,并非是天花板。
耶伦:我显然不认为是个错误,我一直认为当时的经济持续满足我们的目标。(格林斯潘不小心发出声响,耶伦暂停演讲尴尬笑,现场哄堂大笑。)我们设定了引发加息的条件,一个是劳动力持续增长,这个条件已经满足。另一个是经济通胀率将会升至2%。虽然当时低于2%,长期来看会超过2%。我们认为12月时这些指标已经达到目标,所以就采取加息措施。
尽管我和同事们每3个月就会公布“点阵图”的经济预测和货币政策路径,但是我们一直强调货币政策并非预设过程,我们会持续谨慎关注就业率和通胀。
在加息后现在美国经济持续增长,令人满意。在12月加息之后,就业率仍保持增长,证据显示通胀率往2%增长,这也是我们在12月加息之后希望看到的。全球经济下行和强美元也会随着经济增长不利因素消失而消失。
我们发现中性利率非常低,中性利率是指既不会刺激经济也不会抑制经济的利率。所以货币政策还是宽松的,所以我不认为加息错误。
耶伦:我们对于美元并没有设定目标。我们把经济看成一个整体,通胀和就业率逐步发展以达成我们的目标。金融环境影响我们对经济预测的指标。美元就是其中受影响的金融环境要素之一,其他还包括股票价格、资产价格、信用市场价差等。在过去一年半里,美元升值以及全球经济下行风险,导致出口下降,对美国经济有抑制增长的作用,但是消费支出足够强劲,抵消了这些风险。我们对加息路径的的预测考虑了这两方面的影响因素。
耶伦: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就非常注重对金融机构的监管。我们出台了政策来解决“大而不能倒”的问题,加强了银行体系的健康和安全。
我们提高了资本金要求,提高了流动性要求,实行压力测试,所以目前大规模金融机构破产的概率正在降低。
同时,我们也致力于解决金融机构发生连锁倒闭的现象,我们也取得许多进步。我们和其他国家的金融机构合作,解决可能会出现问题。我们要求公司设立“生前遗嘱”(living wills),解决多方面的问题,
耶伦:我们只是受国会任命执行“最大就业和物价稳定”目标,而且我们小心执行该目标。监管银行体系。
主持人:几乎每7-8年都会出现衰退,无论是全球还是美国都是如此。现在恢复周期已经7年了,2016年美国是否会出现衰退?
传统而言,一旦出现经济衰退,美联储会降息3%,也就是下降300个基点,基于现在美联储的利率只有0.25-0.5%,美联储将如何应对?
伯南克:7年的恢复不代表就一定会出现衰退。衰退出现的概率也在逐渐下降。不能因为恢复已经7年了,就注定经济会出现衰退,我们现在面临全球经济的风险,生产率增长停滞不前。
但是,目前美国国内经济运行健康,房地产发展良好,我没有看到任何迹象2016年会发生衰退。美联储降息的幅度也会大幅下降。欧洲和日本都在实施负利率,美联储在采取负利率之前,并非弹尽粮绝,还有其他的工具可以使用。
主持人:伯南克,你是否认为政府是否应更多采用财政政策加大投资?
伯南克:如果央行利率已经被逼到极限了,是的,确实应该采取财政政策。
主持人:格林斯潘,你是否同意伯南克的说法,如果再次发生衰退,政府是否应更多采用财政政策加大投资?
格林斯潘:我认为现存主要的问题是过去5年中,全球经济体的生产率均低于1%。我同意伯南克的说法,现在经济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生产力不足。除非我们解决了生产力的问题,否则未来将无进步。但是至于解决办法,不应当是政府加大财政支出,而是需要企业增加投资,许多大企业都增加了现金储备。
沃克尔:谁的话我都同意(引发哄堂大笑)。我是个老水手了,经济本身就有起起伏伏,早在美联储成立之前就有衰退,经济下行不应值得过分担忧。我不认为经济中存在泡沫,但是金融市场确实存在过度投机,从事某些不恰当的金融行为,这并不能助长生产率的提高。
主持人:沃克尔,你曾经说“银行唯一有助于促进生产力的发明就是自动取款机”,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沃克尔:这是有些道理的,但是我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金融创新也助长了不确定性、复杂性和问题。
主持人:伯南克,你担任美联储主席之初,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为9亿美元资产,在你离任时已经达到4万亿美元。这样的投资规模何时停止?
伯南克:很高兴,这个职责不是我的(耶伦着急了,然后和全场一起大笑)。几年前,媒体和国会议员过分担心,大规模够买国债会导致超级通货膨胀,导致美元崩溃,但是几年过去了,并没有发生。这些政策可能效率不够完美,但是本身是健康的。
耶伦:美联储有降低资产负债表的策略,最终我们会降低国债投资规模,成功降低短期利率,目前规模适宜。
将在利率略微更高的时候开始缩减资产负债表规模,希望最终将资产负债表规模显著地缩减。美联储在平稳地实施加息政策,希望在缩减资产负债表规模前获得更多复苏。全球增速疲软和美元走强已经成为障碍,美联储准备以获得保障的方式调整政策路径。
(去年)12月加息之后,拥有大规模资产负债表的美联储仍然能够收紧货币政策,资产负债表规模已经增加了3万亿美元,金融危机时增加了近4.5万亿。在过去5年,美联储的投资创造了5亿美元的利润,降低了纳税人的负担。
和其他央行相比,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并不算大。根据各国的GDP,日本央行的资产负债表是美联储的3倍。
主持人:拥有如此集中的权力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沃尔克:你有需要对整个委员会、社会公众、联邦储备银行负责,你不可能做任何事都不遇到反对意见,所以现实情况并非那么绝对。如果没有公众的支持,我们不会存活至今。人们认为当时的问题很严重,他们不知道解决方法,但确实非常不高兴,尤其是通胀率每季度上升几个百分点。
主持人:你当时是否就是通过加息来对抗这么高的通胀率呢?你是否担忧过因为时间不够,泡沫会破灭?
沃尔克:我们没有担忧。我们拥有的时间比期待中的要充足。
主持人:伯南克,你当年采取了特别的措施来拯救全球经济危机背景下的美国经济时,受到了来自你自己党内的质疑。你是由共和党总统任命的,但你受到了共和党国会议员、共和党参议员、得克萨斯州的共和党派州长说你“叛国”。你感受如何?
(场下观众笑)
伯南克:我肯定不高兴啊。你把这个工作形容得很有权力,但我更多想到的是它所带来的责任。我们所有人都责任重大,在不同的情境下和不同的场合里,我们都会与联邦储备系统的同事们一起行使这种权力。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构,不是某一个人的组织,而是由大家团结起来共同建构的。我们有很重的责任,需要指出这些可怕的风险。
我认为联邦储备拥有一定独立性、有运作的空间是一件好事。舆论可以进行批评,但我们仍可以做那些必须做的事情,只要我们能够保持一定的支持率就可以,这就是我们的策略。
主持人:你如何处理沟通的问题呢?你在想要沟通的同时,又希望为自己的行事留有空间。格林斯潘,你有时是否故意含糊其辞呢,因为把话说太清楚会将你束缚住?
格林斯潘:货币政策有很重大的经济意义,我们的预测能力非常有限。我们需要把所说的话放在我们所知道的语境中,这是一个一直存在的问题,也是一个我们都难以回避的问题。重点是要知道怎样明确地传达信息,同时又不对未知的事情妄做臆测。
主持人:耶伦女士,你向来以谨慎、准备充分著称。我曾经读到一份材料说你总是很早到机场,总是第一个登机的人,你这种习惯在这份工作中是如何体现的?
耶伦:这是个一辈子养成的习惯了,我喜欢凡事有所准备。我有一个非常周密的流程,通过会议和高效的讨论来对复杂的事务得出结论,我会与同事密切协商,理解他们的观点。
主持人:但还是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无论你准备多么充分,是否还是会有直觉的成分?
耶伦:这是肯定的,我不否认。但我认为本·伯南克和我遇到的是非常不寻常的情况。
在2008年末,短期利率降到零,我们需要考虑能够做什么,于是着眼于长期利率。由于影响长期利率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公众对短期利率变动的期望值,我们需要认真考虑如何恰当地与公众进行沟通,让他们知道我们希望将在较长一段时间内短期利率放在低位。所以沟通交流成为了政策的一种工具,或许也是我们拥有的与资产一样最有效的工具。
所以我们在一段时间里进行试验,并在2011年说,我们在2013年中前不期望提高短期利率。我们提出这个具体时间后就能够更创造性地尝试提出一些条件,比如说我们在失业率降到6.5%前不会提高利率。但我们很认真地考虑如何尽可能清晰地沟通我们的想法,构建这种期望。所以说,沟通本身也成了一种政策工具。
现场提问环节:
问:美联储是否需要对国际经济负责?印度央行公开指责美联储说,美联储加息并没有考虑发展中国家的情况。
格林斯潘:1998年时,俄罗斯发生金融危机,但是美联储还是执意加息了6%。在1990年代,加息只看对于美国是否有好处,我们只对美国的货币政策负责。
耶伦:尽可能清晰地沟通,尽量避免政策出乎意料,确保我们的想法被清晰解读,外国最终也会影响我们的经济,这也是我们分析的关键。但是美国经济的健康复苏也有助于世界经济增长。
沃尔克: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威胁,美元一直是国际结算货币。如果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对美国也没有影响。中国经济和人口在20年后都将大大超越美国,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正是中国经济开放的表现,对世界或许都是件好事,所以我认为人民币并不会对美国造成威胁。伯南克: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人民币加入特别提款权的货币篮子虽然更多的是迈出象征性的一步,但它促进了中国打开市场、对金融市场进行改革、增加流动性。这些都是积极的举措,我们不应该担忧。
编辑|齐涵博 杨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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