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 | 翟东升:中国的三个“三十年”及工业化成功的关键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人大重阳 Author 翟东升
10月15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最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报告》:全球经济前景高度不确定,全球经济下行风险增加。而2019年中国仍然是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全年贡献率达到40%。当下,如何从世界经济角度看中国的对外关系?IMI特约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翟东升通过分析对比新中国成立后的三个“三十年”及其内在关系,解释了中国经济发展与美苏和全球经济发展趋势的关系。
以下为文章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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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三十年”的对比及其内在关系
为什么要提出三个“三十”年?具体来讲,第一个30年是1949-1979年,其特点是社会革命和继续革命;第二个30年是1979年至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从中国内部来看,应该到2012年,这是中国融入全球市场体系的30年;第三个30年,则是从后金融危机时代或者从十八大开始至今,总体来看,这个新的时代会持续至少一代人的时间。
中国与世界的经济关系有两大动力源,一是中国内部政治经济制度安排的延续;二是受到外部战略格局,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的约束。那么,从这两方面动力源为基础分析三个三十年的特点。
一、全球格局与中国对外经济关系
1、时代主题
中国与世界经济在不同时期都烙下时代的印记:“冷战”是第一个30年(1949-1978年)的时代主题,这期间许多发展中国家纷纷独立;“全球化”是第二个30年(1978-2008年)的时代主题,由美国主导的新自由主义对世界产生显著的影响;“逆全球化”是后危机时代的主题,是美国对其推行的全球化重新调整。
2、主流意识形态与经济政策
在历史发展中,对于意识形态与经济政策的研究必不可少:在第一个30年,左翼革命主义、凯恩斯主义和结构主义是这个时期主流的意识形态。在发达国家,凯恩斯主义强调政府要干预市场,强调政府财政的作用,而在发展中国家,则强调结构主义,处理中心与外围的关系;在1979-2008年这第二个30年中,整个社会思潮向右翼滑动,强调开放,自由竞争,减少管制和低税收;在第三个30年开始,民粹主义复苏,全球许多国家的民粹主义党派执掌政府,此时强调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政府主动干预经济的调控和再分配。新中国建立以来实施的五年计划是这个时期成功的典范,经过统计和案例分析,这些年来中国实施的历次五年计划约90%的目标都已经实现。因此,有些发展中国家甚至派专家来中国学习如何制定和实施“五年计划”。
3、全球经济运行特点
总结三个30年经济运行的规律可以发现每个时期都具有其特点:在最初的30年里,经济运行的特点是财富分配较平均、经济增速快、债务率下降,但是通胀率在此时走高。世界各国总债务率尤其是政府债务率是下降的,他们不愿意欠人钱,背后的原因是金本位,那个时代通胀率是持续走高的,它背后有深刻的政治、经济和人口结构的因素。
到1979年也就是第二个30年之后,新自由主义推动全球化发展,此时婴儿潮一代人成为社会中坚,且世界经济创造出大量的财富,也使得贫富分化问题凸显。1971年之后制约债务率的金本位制被废除,各国政府尤其是西方国家政府的债务率持续走高,同时债务的不断货币化也助推了债务水平持续高起。
后危机时代之后,整个世界处在通缩的状态,经济增长如“方便面”一般无力。负利率也成为这个时代最显著的特点之一,这意味着存进银行或者放贷出去的钱,不仅得不到利息,还需要缴纳一定的“保管费”。
4、主导性的武器技术和战略安全逻辑
再对比下各个时代的主导性武器技术和战略安全逻辑。1949-1978年全球的战略安全逻辑是谁拥有核导弹谁就是大国。当时是两个超级大国之间核武器恐怖平衡构成时代基本特征;第二个大时代1979-2009年的特点是智能武器的精准打击,美国武器智能化、信息化,开始甩开苏联和其它大国一家独霸;第三个大时代,后金融危机时代,美国有精准打击,别的国家也开始有精准打击,在人工智能、太空军事化、基因武器开始强大。尤其中国等新兴大国,一个多极化的时代到来。
二、中国自身的制度与政策
1、合作与学习的对象
第一个30年我们主要学的是苏联。在此期间,大批苏联专家受邀来中国支持经济建设,这其中有156项军工、重工业项目;第二个30年是中国开始改革开放的30年,在这个时期,我们主要学习的对象是美国。经过改革开放的实施,中国经济得到前所未有的大幅度发展,实现了世界经济发展的奇迹;第三个30年之后,我们学习谁?在目前来看,学习欧洲是比较合适的。欧洲的做法是欧洲社会主义运动,第二国际后来衍生出来的,比较强调居民的福利、劳工的福利、劳动者权益、绿色环保、多边主义等等。欧洲的“道”有它的合理性。当然,对于欧洲体制的错误我们要进行批判和鉴别,我们要永远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心态。
2、经济模式与资本形式
1949-1978年,即第一个30年,我们从苏联学到了计划经济、国有资本和集体资本,并将之与中国的现实情况结合,走出了一条符合中国自己的经济模式,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资本形式。
第二个30年,即改革开放时代,中国打开国门学习美国、日本、欧洲、新加坡等发达国家的经济模式,我们把其成功的经验引进来,结合现实国情,设立经济特区、招商引资、开放市场,加入WTO、吸引外商直接投资FDI等等,取得了巨大成功。
新时代以来,混合资本是中国经济中的主流。此时,国有资本继续做大、做强、做优,民营资本更具有活力,引入的外资也继续完善中国的资本结构。此时世界处于逆全球化时代,而我们仍然要继续开放市场、招商引资。当然,在这个时期,我国对待外资需要根据实际需求择优而选。
3、对世界市场体系的态度
前30年我们是革命的态度,要打破这个不公平不正义的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从1979年开始,我们选择的是融入。所以,1979年之后,中国这个革命者开始换了一个策略,在世界资本主义的体系里不断吸取能量和成长,我们的GDP目前还是美国的67%左右。其实GDP计算和比较有很大的问题,在全球计算GDP时,把不可贸易品都算在里面的,但真正具有可比性的是可贸易品。应该只比较中国和美国的可贸易部门的每年财富增加值到底谁大谁小。如果比较贸易部门,我们早已超过美国。2009年之后的新时代,我们对全球市场体系是重塑和引领。
4、执政合法性的表述
第一个三十年我们执政合法性的核心逻辑是“只有中国才能救中国”,关键在于“救”。在大国争霸的时代,强敌环伺的冷战背景之下,这个“救”字的确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1970年后,中国已经是核武器大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经济发展成为核心命题。所以,“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发展中国”成为当时的政治表述。
2012年以后,中国人民已经不再贫穷,此时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等诉求呈现多元化的态势,不同地区的诉求也不一样。这时候我们需要与时俱进提出新的论述,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实现中国人的中国梦。“中国梦”的概念包罗万象,也正符合当今社会的多元化状态。
5、倚重的阶层
第一个30年倚重的主要是工农;第二个30年主要是国际化精英;而第三个30年主要依赖中产阶级。目前,中国需要做大做强其中产阶级的实力。至于如何定义中产阶级,近期一项报告指出,如果家中有汽车,在同一个城市里就是中产阶级。
三、将前后两个三十年统一起来的解释框架
以上总结了三个30年的分段,又从不同方面进行了总结对比。这三个30年,尤其前两个30年,前30年人们说重要的是政府要有所作为;后30年人们说重要的是市场自由,政府要减少干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许多东西是完全对立的,但是它是完全可以统一的。通俗来讲,这就是公共产品同私人产品的映射关系。在此,我提供一个民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新框架来阐释并融合这两个三十年。
首先,我们需要解答一个问题,经济繁荣到底从何而来,是源于公共部门还是私人部门?表面来看,财富的创造、分配和消费大多数体现在私人部门。但本质上,若离开了公共产品的支撑,正常的经济活动是无法进行的,如叙利亚、利比亚这些国家的政治动荡,经济活动几乎无从进行,更谈不上财富的积累,原因在于缺乏最基本的安全和秩序这一公共产品。越复杂的市场经济活动需要越昂贵、越高级的公共产品来支撑。因此,我的观点是私人部门的经济活动是由公共产品作为本体而“投影”出来,如同小孔成像的原理。从社会安全与秩序,到基础设施建设,到国际市场准入,再到知识产权保护等等,是一国公共部门所提供的各种公共产品,在私营部门投影出不同类型的经济活动,从而带来财富与繁荣。
这就引申出另外一个问题,公共部门与私人部门的关系是否意味着国家政府与民营经济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即所谓的民进国退或者国进民退?当然,答案是否定的。二者之间的关系是映射关系,政府首先要提供公共产品,这些公共产品的存在使得私人部门的各类经济活动得以可能(enabling),其实市场本身就是一种公共产品。
如图所示,一个国家要繁荣,则需要两个条件:公共产品与服务的支撑力度强(即底边长),同时要求交点的位置要低,这个点指的是一国综合税点,其位置是公私之间的财富分配比例,即一国公共部门需要汲取多大比例的国民财富(税点高低)来维持其公共产品(底边长度)。税点高低主要取决于政府的整体效率,也取决于债务结构和货币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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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工业化成功的关键
编辑 李艳蓉
来源 公众号 人大重阳
责编 金天、蒋旭
监制 朱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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