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底,约了蔡志忠老师,去他位于杭州西溪湿地的工作室见面。我专门提前几天绕路上海,观看几场展览。日程首位的浦东美术馆,曾因有朋友参与该馆筹备,所以施工期间便来过探班。不过这次不是为了看朋友,因为他已去京工作,此行目的是参观英国泰特美术馆的馆藏大展。泰特的镇馆之宝——米莱代表作《奥菲莉亚》令我着迷,它被誉为“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具有同等艺术价值”:现场所见,这幅规格不大的作品竟然占据浦东美术馆一楼整层,你能想象出它给予人的震撼。上海艺术展览频繁,同期还看了《丁丁与埃尔热》和空山基致敬经典电影的《空山基|大都会》个人艺术展。埃尔热的丁丁我聊过多次,今晚就来分享另一位传奇艺术大师—— 空山基。作为空山基在中国的首次大型展览,本次展览展出了他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至今的创作成果。除了系统性地介绍空山基在绘画、雕塑、装置等领域的连续实践之外,还展出了空山基的近期新作,包括对经典电影《大都会》致敬的绘画:上世纪70年代以来,空山基的作品在广告、设计、电影、街头艺术和当代艺术领域都产生了深远影响。他用技法精湛的喷枪技术创造的一系列机器人,体现了艺术家对美学的极致追求,也探讨了当代社会的各种重要题材,如 种族界限、永恒生命、技术与人工智能的复杂性 等等。截至今日,展览还在继续,社交平台上也引发了不少讨论。小红书上,时尚博主们乐此不疲地分享着空山基的看展穿搭,流量惊人。微博上,我却发现一位看过的网友对这场展览评价不高:“在欣赏他的作品时会受到作品带给你的精致唯美的审美享受,以及情色猥亵的生理诉求的双重心理刺激。”
半世纪以前,一个叫空山基的日本青年,带着他大胆的作品横空出世。这些精致、唯美,又散发着强烈性张力的作品,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睛:
早年间,空山基曾给著名情色杂志《Penthouse》供稿。因为插画里出现了过多的BDSM元素,加拿大经销商曾禁止这期杂志发行。
世界范围内,空山基一度被誉为“日本最具代表性的情色插图大师”。
充满想象力的作品,精湛的技法,自带的争议,并行不悖的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足以让空山基在高手林立的世界舞台上,杀出个黎明。她对着你似笑非笑,喃喃低语,你无法辨别她是邪恶还是善意。她好像来自未来世界,又或是来自遥远的外星。她的肌肤光滑而细腻,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吸引着你靠近。
她的身体又呼之欲出一种浑圆的肉欲,迷人却致命...
“冷美人的微笑才最惊艳。”
当你回过神来,心中愤愤不平:“呵,又被空山基这坏老头戏耍了!”
明知眼前只是一幅幅平面插画,又或是一尊尊冷冰冰的雕塑。冷美人们正悄悄地躲在金属面罩背后,从缝隙中窥探着你。
一半是精致唯美,像清澈的海水。
一半是情色欲望,像炙热的火焰。
这便是Sexy Robot的独特魅力。
他的这些作品,既是各大美术馆争相展出的艺术品,又是时刻挑逗着大众感官和神经的危险品。
性感的机械姬(Sexy Robot)令他声名大噪,而这些作品中“所传递的未来和科幻”,不过是个美丽的错误——
空山基本人其实对科技并没有太大兴趣,看到一些人对电子产品的痴迷和狂热也会感到十分不解。“我画的并不是机器人,而是覆盖着金属皮肤的人类——她们拥有灵魂,当然也有和人类一样的欲望。”
在空山基看来,冷冰冰的金属和柔软温暖的肌肤并不矛盾。相反,用冷酷的金属质感去展现女性身体的优美曲线,更有视觉冲击力。1947年,空山基出生在日本爱媛县的一户中产家庭。为了更好地统治日本,消除日本民众对美国的仇视,重塑日本“亲美”的价值观,美国军事家麦克阿瑟在日本社会推出了“三S计划”——
Screen(电影)、Sex(情色)、Sports(体育)。
空山基的少年时期,美国的《PLAY BOY》已经在日本年轻一代中疯传:
这男孩从小性格叛逆,比起认真念书,他似乎对欣赏美女更感兴趣。高中时,他迷上了搜集《PLAY BOY》,并认真临摹起杂志上的女体。《PLAY BOY》最爱的玛丽莲·梦露,也是空山基说一不二的灵感缪斯:以梦露经典造型为灵感创作的机械姬,曾被殿堂级摇滚天团史密斯飞船(AEROSMITH)用作专辑封面:如果你看得仔细,会发现这些风情万种的美人儿们,很多嘴角都有一颗痣:我想这颗小小的痣,一定藏着空山基对梦露不朽的的爱意吧!“女演员并非机器,但人们对待你的态度就像对待机器。”
这句话,被空山基深深地记下并成为这组作品的创作初心:“我作为一个艺术家,创作是出于我自己的想法。而梦露当时之所以会说这样的话,也是她作为女演员在一生中经历了很多困难,所以我想把她的个性在作品中反映出来。”
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控制,金钱物欲对人类的控制,特权阶级对平头百姓的控制,两性关系里的给与受...哪怕已经74岁,他还是活跃得像当年那个来自country的“不良”少年,频频以一种“刺头儿”的姿态出现:
当人人都在追逐、哄抢他的机械姬,他却满不在乎地向金主们率先开炮:“我从 70 年代开始画画,至今已经累积了大量的作品,但愚蠢的画廊跟买家都只想买机器人系列的,我不是只会画一种风格的,好吗?”
Sexy Robot一炮打响了空山基在业内的名气,目光如炬的索尼立马把他请来给自己做设计。索尼跟空山基都没想到,AIBO竟然一举斩获日本经济产业省提交的最佳设计奖、日本文化厅媒体艺术祭奖。一年后,初代AIBO被纽约现代美术馆(MoMA)永久收藏:作为钢铁直男,他跟无数男孩一样狂热迷恋着美女、机械、和各种凶猛动物。他笔下的恐龙栩栩如生,聪明的DIOR索性就抢来这些作品,印在自家T恤上:事实上,在AIBO之后,空山基没有停下对各种动物探索的脚步。这些年,空山基一面驱动着自己高产,一面被潮流追赶。名设计师和国际奢牌,争抢着把他笔下的世界搬上舞台:
Dior Pre-Fall Menswear秀场(2019)动画大佬迪士尼、好友艺术家KAWS,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No Future Companion(2008)诸多传奇经历,让他成为跨越潮流文化、时尚、音乐等领域的现象级艺术家。但最有意思的是,你夸他是个艺术家,他分分钟打坏你的脸——如果你问他:“是什么动力支持您进行如此持久的创作?”
曾经有位记者问他:“是否有机会可以看一些尚未公开的作品?”他也从不用“艺术品”三个字,将自己的作品束之高阁:“我认为我的作品在形式上是具有娱乐性质的,至于它们是否是艺术,这个问题我交由大众去替我定义。”
到了空山基这儿,他倒举起差不多的标尺,批判起文化来了:“文化没有多高级,文化只是寄生虫而已。当一切发展、进展顺利,人们会假装它很精致。每个人都只是在奉承力量和金钱。”
1947年出生的空山基,是日本“团块世代”当中的一员。他们经历了日本的经济腾飞,从小竞争意识很强,勤奋踏实,普遍都比较爱工作,也多少都享受到了时代红利。哪怕是像空山基这样,早早就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名利双收的大师,74岁了还能保有持续创作的热情,也并非易事。
现在,他依旧会在早上6、7点起床,洗漱完毕然后吃点早饭。10点左右到达画室,然后开启一天的工作。国内媒体一条在关于他的报道中,提到过这样一件小事:“我们采访到中途,他工作室里一个八音盒突然响了,响起了猫王的《Love me tender》。'不好意思啊,它每隔一小时就会响,因为我会不管不顾一直画画,那是把我从天才拉回现实的声音。”
“我这辈子一直到现在,似乎总是有胜利女神伴随,但是我也时刻准备好去抓住它。谁都有运气,但是愚蠢的人不认为那是运气,不认为是机会,于是就失去了机会。我回顾起人生也会发现,我浪费了很多机会。但是,我认为我到现在为止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我觉得这是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