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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虹市首富的焦虑:一个月十亿花不完?可能是没有掌握“正确”的败家姿势

押沙龙 国家人文历史 2018-09-05

本文为“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广大读者分享至朋友圈。文章有删节

编者按:


开心麻花的喜剧电影《西虹市首富》正在热映。经常戳到我们笑点的沈腾这次扮演了一名丙级业余足球队的守门员王多鱼,并接到了一个意外挑战——“一个月花光十亿”。


观众们一边为王多鱼想办法花钱而大笑,一边跟着电影思考:一个月真的有可能花光十亿吗?(前提是不能违法、不能留下资产、不能做慈善、不能破坏有价值的东西)


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国历君知道历史上就有那么些人十分懂得烧钱之道,最后别说十亿了,“命”都给花没了……


今天国历君要说的这些人,身处于中国历史上的“南朝”。


“南朝”是宋齐梁陈的总称,它们延续了169年。在这近一百七十年间,烧钱风气渐次荡尽南朝曾经的豪气,而且它的花钱方式和以往朝代都不太一样。它有强烈的文青味道,带点小家子气,带点颓废,又渗透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会花钱的“精致男人们”

 

小家子气这是没办法的。南朝是小朝廷,人口和国力都不能和汉唐相比,还要在北方维持一条横贯中国的战线,资源有限,自然就少了汉唐那份大开大合的气象。但是它的精细雅致多少弥补了这个缺点。比方说,房子要大,但不能一味大;庄园要气派,但不能一味气派,关键要和谐,要有自然的美感。泉流池沼和山石林木要错落有致,精巧搭配,最好能给人出尘之感。这种小资情怀是秦汉人难以想象的。


当时财主诗人谢灵运这么描写自己的家:“栈道倾亏,蹬阁连卷。复有水径,缭绕回圆。弥弥平湖,泓泓澄渊。”洋洋洒洒一篇《山居赋》,读下来感觉他简直就是在家里给自己修了个九寨沟。在这个豪华庄园里,谢灵运深深地思考着富贵是多么的无聊,知足是多么的可贵,从而领悟出安贫乐道乃快乐之本的道理。


官员的花钱方式也带有浓郁的文青气。梁朝的刺史羊侃到外地去,把船连起来修成水上书斋,船上到处镶嵌着锦绣珠玉,璀璨夺目。船上摆好屏风,陈列着乐者歌女,乘着潮水解开缆绳,面对水波置下酒席。涛声如咽,歌音浩渺,两岸观者拥堵,确实很风雅。此情此景酷似晚明时节的秦淮河,可见顾炎武所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至于皇上,当然更是烧钱风气的领头羊。在这些帝王的玩乐中,依旧能看到其中浸染着一种颓废的雅致。比如南齐皇帝萧宝卷,他为潘妃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都用金壁装饰,墙上涂上麝香,锦幔珠帘,穷极奢丽。萧宝卷为潘妃用金子做莲花,嵌在地上,说让潘妃“步步生莲花。”这里就不光是花钱了,还有一种精致的想象力。


《延禧攻略》中效仿的“步步生莲”


至于那位被人从井里捞上来的陈后主,文青气息更重。他盖了临春、结绮、望仙三阁,每个都高几十丈,门槛窗户等都是沈、檀木做的。楼阁里面的珠宝装饰,瑰丽得“近古所无”。据说起风的时候,这些楼阁香味能飘出好几里。皇上坐在香喷喷的楼上干什么呢?除了免不了要研究生理卫生以外,主要还是研究文学和音乐。陈后主经常召集一堆妃子、文人,写诗谱曲,然后让宫女演唱。他自己也做过《玉树后庭花》,“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历代帝王图》之 陈后主 唐代阎立本作 现藏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


皇帝嘛,穷奢极欲不算独特,真正独特的反倒是烧钱烧出了文青气。这种文青气里,其实还藏着一种深深的颓废:对外部世界的失望,对人生无常的恐惧,对世间功业的不信任。世事如棋,人生如寄,一切就像陈后主的另一句诗“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


南朝169年间更替了4个王朝,26位君主,每位君主平均在位时间只有6年,如果刨掉梁武帝,平均在位时间更缩短为4年了。光看这个数字就知道那是个没有安全感的时代,一切都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翻看一部《南史》,帝王大臣、名流巨卿,往往不得善终。就像这篇文章前面提到的人物,随手盘点一下他们的结局:萧宝卷被杀,谢灵运被杀,陈后主被俘,羊侃死于围城之中。如此大环境之下,花钱也就往往少了一种盛世时的安定从容。这就像一出随时会谢幕的戏,大家看的时候就会精神格外集中,尽量在谢幕前把票钱看回来。


南朝有位太守鱼弘就这么说:“丈夫生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但欢乐,富贵在何时。”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他当太守时就公然提出“四光”政策:水里鱼鳖光,山里麋鹿光,田里粮食光,村里百姓光。鱼太守用弄来的钱养了几百个小老婆。这些小老婆身上的珠宝,据说她们戴着都很吃力。至于家里的车马珍玩,也都是一时的极品,极其讲究。


南朝画像砖贵妇出游图


这是弱草上轻尘的享受,这是过隙时白驹的欢乐。在这种欢娱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颓废。整个王朝如同一座金树银叶的绝望森林。

 

文青如何花钱

 

梁武帝是最奇特的一个君主。中国历史上有不少俭省的皇帝,但没有一个过日子过成他这样的。他一天只吃一顿菜羹粗米饭,穿的是布衣,挂的是木棉黑色帐,一顶帽子戴三年,一条被子盖两年,不喝酒不听音乐。在南朝那个年代里,梁武帝陛下就是这么特立独行。


《历代帝王图》之 梁武帝 唐代阎立本作 现藏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


可你要说梁武帝俭省吧,也不对。有人花钱玩饮食,有人花钱玩古董,梁武帝花钱方式是玩两样“大玩具”,一个是战争,一个是宗教。梁武帝虔信佛教,因此玩得非常投入。他四次到寺里不出来,说是舍身为奴,非要国家前后拿出几万万钱给寺庙,才算替他赎身。几万万钱按购买力能折合好几亿元人民币,在当时几乎是天文数字。梁朝仅仅在首都就有十多万和尚尼姑,光寺庙就有五百多所,政府为了搞到修庙的木头不惜逼死人命。其中同泰寺里有九层宝塔,供十方金像十方银像。宝塔一夜之间被烧毁,梁武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要修十二层的新塔去镇魔。人命和金钱被虚掷到这个地步,谁还能说玩古董才是烧钱?谁能说穿打补丁衣服的人就不会烧钱?


影视剧中的梁武帝与僧人


事实上,在梁武帝这个苦行僧的领导下,南朝达到了无度烧钱的顶点。整个国家在加速腐朽。他的亲弟弟萧宏府第如同皇宫,后房里头的女人上千,都是从全国各地精选来的美女。他最宠的一个女人叫江无畏,穿的一双鞋子就价值上千万钱(折合人民币数百万元)。萧宏喜好吃鱼头,每天光是鱼,都要给他准备300条。山珍海味堆满桌子,吃不完就扔。把食物当垃圾扔几乎成了时尚,大臣朱异每个月扔到门外的腐烂食物,都有好几十车。


花销无度的风气弥漫朝野,整个时代陷入萎靡不振之中。当时社会精英的生活非常精细非常美丽,但这种美却像是患了肌无力症的病态之美。颜之推在南方生活过多年,在《颜氏家训》里,他很仔细地描写过梁朝的上流社会。据颜之推说,这些上流社会的人物都把脸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熏得香喷喷的,脸上擦着粉,涂着胭脂,坐着长檐车,穿着高跟木屐,坐着棋格褥垫,靠着扶枕,身边摆着各种器玩,姿态从容,一个个看着都像活神仙。这些活神仙又像偏瘫病人,出门就坐车,进门就让人搀着,没有人会骑马。有人骑了一匹三尺高的小马,“活神仙”们看了都赞叹说这个人真豪迈。他们就是这么高雅。

 

小蛋糕切出大蛋糕的感觉

 

跟秦汉时期比,南朝工商业确实有了相当的发展,但是这种发展和宋朝、明朝民间的繁荣不太一样,它有点畸形。市场怎么繁荣起来的呢?这主要并不依赖于社会经济这块蛋糕的体积,而更依赖这块蛋糕的切法。只要你的刀下得足够狠,小蛋糕也能切出大蛋糕的感觉。


梁武帝曾说过这样的话:“人家自己赚的钱,自己拿来花,有什么不对的?不好好经营,把自己弄得精穷,倒是奢侈不起来了,难道这就好了?”这话非常正确。但问题是:那些烧钱的人,他们的钱是怎么来的?那些香喷喷的“活神仙”,他们的钱又是怎么来的?


梁武帝难道真不知道那些钱哪儿来的?他又不傻。他曾经闯到弟弟萧宏的库房,看到弟弟家的钱一百万是一堆,贴上黄标签;一千万钱是一库,贴上紫标签,数数倒有三十多库。光现钱就有三亿多,其他的布匹丝绵等堆得无法统计。这些钱都是怎么来的?难道是攒下的俸禄?萧宏夺人店铺,连小舅子都敢公然杀人劫财,梁武帝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看见这如山财物,他的话是:“老六你家当不错!”王爷萧正德当刺史的时候,把广陵(现在的扬州)这样头等富庶的地方搜刮得像片荒土。王爷如此,官员也没闲着。“四光”主义的鱼弘就是梁武帝委任的太守。梁武帝在宫里过他的苦行僧日子的时候,鱼弘大人正在孜孜不倦将属下的鱼鳖和人民一网打尽。


至于那些香喷喷的“活神仙”,他们多像谢灵运一样,利用特权封山圈地。一个庄园动不动包山跨河,里头很多都属于变相的抢劫。那些一次就能耗费中产身家的宴会,就是用这种钱换来的。那些高雅得像活在异度空间里的富贵文青,也是用这种钱支撑起来的。


公元548年,北方叛将侯景带8000人渡江,王朝像纸糊的房子一样垮掉了。这是南朝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灾难,相比之下隋朝灭陈完全算不得什么。梁武帝被饿死在宫内。颜之推说的那些“活神仙”下场也很悲惨。许多死于战乱,还有的变成奴隶被带回北方,还有的留在江南却找不到任何吃的,一个个饿得鸟面鹄形,穿着绫罗绸缎,怀里揣着珠玉,躺在床上等死。


 结语:

总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的,然而这些东西在精致文青们花钱如流水时,被抛到了脑后。直到要命的最后一刻这些人才终于想起来——钱不是万能的,比如人生的结局里,他们只能抱着金子宝石饿死,散去万金也买不了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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