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叔:别再叫我网红店设计师了
“能不能不露真名?最好不放正面照。”
这是耿叔采访结束后提的唯一要求。
“我是挑客户的阿,每年我拒绝的单子比接的多多了。”
采访是前一天在醒食喝下午茶时临时确定的,中午一点它的设计师耿叔就将飞回上海。网上对他的介绍寥寥几句——关联度中最为我们熟悉的莫过于2014年被评为“中国最佳小而美酒店”的大理無舍,以及日前算得成都“头牌网红”的THE SENSE醒食。至于耿叔本人的照片,更是几乎没有的。
能在耿叔进门时便轻巧地认出他,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自己的微博头像——小猪佩奇中的猪爸爸了,浑圆的黑框眼镜架在略带憨态的脸上,银白色发丝与上挑的发际线暴露着40出头的年纪。
由下而上地打量一番,略微肥大的牛仔裤齐整地扎起裤角,单调的双肩包里装着所有行李,即使在冬天也会拉开夹克外套的拉链,他就是一个看上去和气和蔼但又挑剔讲究的人。
还未等我抛出如何看待醒食两年“网红”之路的问题,“所以你们眼中生意好就是网红店?醒食我花了整十个月,如果要做博眼球的设计,一周就够了。”耿叔手中的勺子将都灵咖啡底部的巧克力榛果酱搅拌而上。
“不用着急,时间自然会给出答案。”
我的日行一善
是劝人不要开咖啡店
若是仅有一腔热血的人,他是不帮的。
耿叔爱喝咖啡的这件事是圈内人都知晓的,几年前写过一个香港咖啡地图被香港贸易发展局的微博转发,后来还登了杂志。每年找他做店面设计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有个问题总是被他挂在嘴边,“你真的想好了么?”
在醒食团队的嘴里,耿叔也是个“不近人情”之人,“在上海考察时,他不常去的店都不带我们去。”作为好友与设计师双重身份的耿叔,很清楚这个团队的擅长之处和市场的需求。
除此之外,从最初图纸的绘制到最终效果的呈现,团队里的人每天还必须守在现场拍照,向远在上海的耿叔“远程汇报”。
┇ 醒食团队每天的“远程汇报”节选
因为选址在社区,店内所有设计几乎都围绕着人的需求,耿叔自言在设计中会尽量抛弃风格,他在意的是居民,而并非潮流。店门后退几十公分做临街板凳、吧台边缘留出一掌宽的扶手区,“没有为了酷而酷的信任感”反倒成了醒食最突出的设计标签。
本是试探性地询问着耿叔有关于前阵子醒食设计被抄袭的口水大战,依他的性子或许会明讽暗刺一番,但他专注着用叉子切下南瓜肉桂卷的一角,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它本来就是一个没有风格的东西,一张白纸有什么好抄的。”
对于设计而言,最不“怕”被抄的,就是外表的壳子。
┇ 两周年时的那句We Got A Sense Of Humor,摄影:Waylee
┇ 醒食成为很多外国人喜爱的社区店,摄影:Waylee
“所以其他设计也和醒食一样,是不夹杂任何个人风格的?”
“设计就是帮人解决问题的,它不需要表达什么,我只在乎它之后生意是否会好。”
越接近中午时刻,进门买面包的人愈加明显递增,有限的空间里相逢的两人不得不侧身礼让,可耿叔仍不觉得这里是个网红店。
在他的眼里判断这件事只有一个标准——一周里是否有淡旺之分,“平时的营业额和周末大致相同,那只是说平日里服务的是周边居民,而周末是其他地方的上班族罢了。”
无心插柳的事,却被我赶上了
“我不是弄潮儿,反而总被这个潮流推着走。”
洱海边的無舍同样为人说道着,被“标杆”作大理民宿热潮中的“前辈”,那是耿叔第一次被推上“网红”设计师的位置。
“只是赶上了,并不是看上了什么商机。”起初是2011年耿叔和好友老K一起游玩洱海时随性做的决定,那时的大理相比已是艳遇之都的丽江,旅游业实在是差远了。
┇ 2011年耿叔和老K一行人游洱海
接着他们把一群同样“不务正业”的设计师也拉下水,没有甲方,没有严格的工期限制,参与建造的设计师们也极为“任性”。
为了达到预期效果,酒店内好几道墙都被推倒过四五次;考虑到保暖、隔音等舒适度因素,众人忍痛放弃四间星空房的方案,在房顶重新浇灌上钢筋水泥。
┇無舍\大理洱海度假酒店
同样的,其实大理本来也没什么咖啡馆。09年之初的时候,他喜欢混迹在人民路的凤凰吧,往后还去过叶榆路的收获、护国路的MonsterBee,但13年之后,耿叔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泡在自己的咖啡馆——無花果。
坐在树下悠然小饮,看偶的一张树叶在没有行人的叶榆路口飘下,他也没指望靠咖啡馆挣钱。
┇ 刚租下房子时的街角
┇ 無花果咖啡馆
谁料大理忽然就热闹起来,本是“无人打扰”的無花果开始变得喧哗,耿叔先是关掉了靠近马路的那间房,最后还是保不住了,拍下2017年9月14日無花果最后一天营业的照片。
“住在街角的咖啡馆?噢,已经不是理想中的样子了。”
┇ 無舍\大理古城小院
小院子,越用越老,越老越有味道。
从無心到無所,从無季到無往,在大理民宿大热的如今,耿叔一行人又盯上了相对冷门的生意,开始在古城里鼓捣着几间小院子。
当我问及他改造院子的初衷时,他单手转着水杯,有些故作玄虚,“你知道在大理流传的三个境界么?”
第一个境界,是在以前没那么热闹的人民路上蹓跶;
第二个境界,是在古城里别家的院子间蹿来蹿去;
第三个境界,是可以在这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
┇ 無舍\大理古城小院
虽然海边一个月的营业额几乎等于几个小院子加起来一年的收益,但耿叔还是固执地认为,“古城里就应该存在一个地方,安放所有人对童年院落的回忆。”
至于每间小院都配有厨房和餐厅,也是怀有不少心思——清晨推开窗把阳光放进来,走到楼下厨房为你爱的人煎一个蛋,热一杯牛奶;上午去菜场用花绿的食材装满背篓,下午坐在树下看苍山晚霞,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惬意了。
年度色,就是用一年就过期
潮流什么的,最大的坑是撞脸频率有点高,尤其在一键分享的年代。
见面的前一天晚上,耿叔给我发来了一篇关于西班牙某酒店的介绍,“像不像最近新开的XXX?”对于折衷主义和孟菲斯风潮的再次兴起,他将其看为时尚的轮回,总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淡然,“这个风潮很快会过去,流行的东西寿命都很短阿。”
当人口流动变大和全球信息化之后,每个城市的差异性随之变得越来越小,所有人用着大同小异的APP。城市的个性被追逐的共性逐渐抹平、充满本土特质的设计几近消失、地域性的新设计师基本没有,这仿佛成为了时下社会运行的自然现象。
“它就是波浪起伏的一个过程,个性消失是现在大趋的势头,不用去想,过段时间又会出来的,但首先还是要达到共性统一。”
5、6年前香港有一个反对shopping mall化的小众APP——香港小铺,只收录街边小店,“我当时觉得奇怪,做这个东西干嘛,但我还是下载了,现在想来我们也在面临这个问题阿!”
说这句话的时候,耿叔面无表情地在手机软件搜索栏处上下滑动了不止十余次,依然一无所获,大抵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吧。“别说小店悲哀,呵,连APP都做不下去了。”
采访进行到这里时,我突然终止了提问,“怎么办,和你聊完我整个人变丧了,街边小店会慢慢消失么?朵朵(耿叔女儿)岂不是只能在商场中玩耍?”
“怎么会,不是应该更积极么?哈哈,有些东西消失就消失了,不可逆转又怎样,只是媒介改变了,渠道变多了,但传递的都是信息阿。”
标准八颗牙咧嘴笑完的耿叔将笑容和最后一口都灵咖啡一同咽进了肚子,又恢复了一脸平静,“她就是一个在shopping mall里长大的小孩,不会感到任何不适的,这个世界无所谓好与坏的,都是自然发展。”
后 记
只要不出差或者出差回上海,耿叔周末都会去OPS坐一会,这家空间只有10平方米的咖啡馆和他在某方面的观点相投——设计传递的,是一种与人的信任感。
他曾经建议老板阿光把带酒精的小杯量咖啡做得更小杯,从而喝起来有一种一饮而尽又意犹未尽的体验,“简直太特别了,但我居然也鬼使神差地听了这样的建议!”
耿叔提的意见通常和他本人的特质极为契合——倾向品质而非性价比,就和之前建议醒食的老吴能用最好的家具就尽量使上一样。
我打趣完耿叔在朋友圈里对各种“潮流热门的设计“投去的毒舌点评,便目送着他进入候机大厅。他径直往内走着,一只手提着今晨从醒食打包的肉桂卷,另一只扬起来在半空中挥了挥,但并未回头作别。
飞机起飞前,微信里传来一条消息,“我真的只是个温和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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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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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老六自己的话来说,叫:有趣、有料、有种,我从2006年就开始订阅《读库》,一个行为坚持了超过十年,不需要理由了。且老六选书很好,我可以自豪地说我女儿是看读小库长大的。
02.埃里克·霍弗《狂热分子》
这本书主要探讨群众运动的一些共有特征,重点是陷入狂热的乌合之众的人格。其内书中对于狂热的批判,对我的设计影响挺大,或许也是让我成为温和中年人的原由之一。
03.老子《道德经》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就像一个房子,我们用的是它的空的那部分,即所谓的形式和功能,这本书也在无形间影响着我的设计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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