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佐格：巴塞尔到香港，我的建筑是“寻得Found”
或许建筑师雅克·赫尔佐格（Jacques Herzog）本人也没意识到，刚刚度过的中国春分日是多么奇妙的一天。
3年前某天，赫尔佐格与他的团队来到香港，检视由他设计的M+博物馆的施工进程，在“大台阶The Grand Stair”拍下的一张照片中，赫尔佐格一手叉腰，望向远方，仿佛在想象着这座建筑的未来。
照片拍摄于2019年11月，左为Herzog & de Meuron事务所创始人Jacques Herzog，中间为高级合伙人Ascan Mergenthaler ，右为负责合伙人Wim Walschap。
3年后的春分，M+已然落成开馆，2021以来访客200万+，赫尔佐格再次回到大台阶，在不同国家、不同种族和不同背景观众的注视下，他带来了一场精妙绝伦的建筑演说。
Prada Frames现场，赫尔佐格与M+馆长Suhanya Raffel华安雅女士（中）及首席策展人Ikko Yokoyama女士（右）
Prada Frames现场
本届Prada Frames专题研讨会，一筑一事受邀参加，研讨会以“流动的材料”为题，赫尔佐格作为开幕嘉宾回顾了自己建筑历程中重要节点和思考。
从初出茅庐到成为举世瞩目的建筑巨匠，赫尔佐格会选择哪些作品来标记自己的建筑旅程？他找寻什么？反对什么？鼓励什么？他如何构建起自己的建筑方法论？
从赫尔佐格身上，我们更惊喜地发现，由他演说所牵引出的两座城市之间微妙的连接——他的出生地巴塞尔到香港，正发生着一场流动的文化与艺术盛宴......
接下来，我们将带你“在场”聆听。
建筑师的“自我找寻”
“在70年代早期，作为年轻建筑师，我们不喜欢后现代主义和解构主义，我们需要找到自己的建筑方法，创造一条进入建筑世界的道路。”赫尔佐格说道。
演说中他并没有全部选择自己闻名于世的建筑作品，而是用7个或小或大，甚至并不出名的早期作品，将自己对建筑的探索铺陈开来。
赫尔佐格与皮埃尔·德梅隆 1982 图源H&dM
赫尔佐格与皮埃尔·德梅隆 2023 图源fthtsi
1978年，赫尔佐格与皮埃尔·德梅隆（PierredeMeuron）一起在巴塞尔成立了Herzog de Meuron建筑事务所（H&dM赫尔佐格 & 德梅隆）。
次年他们在竞赛中开始了对巴塞尔市政厅及其所在的Marktplatz集市广场的改造设计，它在H&dM事务所网站上被标记为第003号作品。
俯瞰Marktplatz 图源H&dM
改造的中心围绕埋藏在集市广场下的莱茵河支流Birsig River的河道遗迹，由于城市扩张，场地被电车、汽车等交通道和市场摊位所分割。
“我们不执着于创造新的形式，而是找寻，观察和感知场地中既有的事物。”赫尔佐格说道。
通过与当地历史和文化进行对话，具体地回应场地特定的需求，H&dM对广场动线进行重新划分，通过增加几个喷泉装置和耳蜗般的“声音装置”，让消失的Birsig River重新被看到和听见。
设计图 图源H&dM
接下来一个项目是关于石头，一座隐藏在意大利废弃橄榄园中的Stone House石头屋。
场地环境 图源H&dM
场地的原始形态源于一片残留的石头平台，其周边山谷散布着许多天然石材，它们被收集起来使用。“我们不希望石头被改变，没有使用粘合剂，而是像把书放进书架一样，将石头填充放进框架之中呈现出漂亮的结构。”
如今过去40余年，它仍被作为私宅使用，这个项目在当时被媒体广泛赞誉，有媒体评价其创造了一种建筑实践形式（ “Forms of Practice.”）。赫尔佐格认为，这是H&dM作为年轻建筑事务所迈出的非常重要的一步。
Stone House 图源H&dM
接下来的分享中，赫尔佐格陆续展示了多个基于在地特征对材料使用的“实验”和思考。
在位于瑞士的Riicola herb center利口乐草药中心设计中，H&dM在场地挖出了泥土作为墙体材料，他们开发了一种新的技术，先在仓库中将泥土预制成巨大的“砖块”，再运输到现场堆叠拼接。
砖块制作过程 图源H&dM
“材料来自土地，它反映了其所处环境本身的景观，看似简单，但实际上过程非常有趣，最后呈现的墙体非常光滑，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甚至咬上一口。”
赫尔佐格接着说道，“在建筑方法和技术的加持下，草药中心获得了更贴近自然的产品形象，而我们也在建筑中赋予材料在装饰以上更严肃的角色，继续推进我们材料实验的道路。”
Riicola herb center 图源H&dM
赫尔佐格用“super important building”引入下一个职业生涯的展示作品——介于储藏室和博物馆形态之间的Schaulager绍拉格艺术品仓库。
Schaulager 图源H&dM
为了在小于正常博物馆的空间内，同时实现储存艺术品并对公众开放参观的双重功能，H&dM尝试开发一种新的建筑类型。
他们挖取场地自身的土壤与水泥混合制作坚固的墙体，以保护脆弱、珍贵的艺术品。在空间里，他们以一种浓缩的、贴近观者的方式存放艺术品，设置狭小的天窗引进必要的自然光线以创造利于艺术品储存且允许公众活动的条件。
不同角度的采光 图源H&dM
“我认为理想的建筑就是，无论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就地取材，哪怕是在月球上也可以挖土建造。”赫尔佐格说道。
可以说，“挖土”也是H&dM的建筑方法之一。在伦敦Serpentine pavilion 蛇形展厅的建造中，他们再次这样实践。
Serpentine pavilion 图源H&dM
“在不做任何发明的前提下，我们试图寻找到一些东西，让过往的痕迹讲述他们自己的历史。”
这次他们没有使用挖出来的土壤，而是像考古学家一般，寻找2000年-2011年期间过去展厅建造留下来的地基痕迹。
在此之上将过往的痕迹与新的景观进行叠加，再利用过去展馆的遗留物，创造出一个梦幻的花园，既私密又公共，人们在其中自由地穿梭和停歇。
过去展厅的痕迹示意 图源H&dM
Serpentine pavilion设计图 图源H&dM
Serpentine pavilion 图源H&dM
赫尔佐格强调，“谈及我们的‘找寻’，无法脱离的案例是Tate Modern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我们重新为这座藏在伦敦南岸的城堡找寻到了它的身份。"
Tate Modern施工过程 图源H&dM
泰特现代美术馆前身是河岸发电站，“发电站1960年代的塔楼，与伦敦最美的建筑圣保罗大教堂的穹顶隔岸对立，形成一幅具有冲击力的景象。”
“我们发现了发电站以及它与周边景象之间存在的联系，而我们做的正是进一步讲述它们的故事，加强叙事性。”
改造前的Tate Modern 图源H&dM
H&dM将发电站原先的锅炉建筑改造为美术馆、学习工作室和社会空间，而涡轮大厅则改造为一个大型公共开放空间，承载特殊节庆活动，他们还发现了地下的油罐，将这里改造为看似不太可能的多功能艺术空间。
Tate Modern 图源H&dM
“我认为，如果没有过去的历史，没有这些背景叙事，那我们的设计也是不可能成功的。”赫尔佐格总结道。
而最后一个分享案例，也正是演说所在地香港M+博物馆，它可以被看作是对泰特现代美术馆的一种延续。
香港M+博物馆 图源H&dM
为M+造一座“诗意的塔”
赫尔佐格说道：“香港太诱人了！”
赫尔佐格在香港 2023 图源H&dM
“M+博物馆所处西九文化区（West Kowloon Cultural District），20多年前曾是海港的一部分，它的诞生源于九龙半岛的填海造陆，这块半岛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着生命力的动物身体。它本身就存在，而我们想做的是让它在人们眼前更加显现出来。”
从对岸看向M+ 图源H&dM
因此H&dM的设计手法，更像是一种雕刻。他们并不执着于创造什么，而是先发现了场地本身，再通过雕刻将其转化为空间。
在场地上，曾被视为场地规划的阻碍的工程，即机场快线的地下隧道，定义了这片区域的特殊性，这片“被发现的空间”成为M+博物馆设计的起点。
“我们好似在做一种当代的考古，当你走进大楼，看到天空和地下，看到不同的建筑几何，仿佛走进的是一座城市，而你将会意识到这座‘城市’的来路。”
M+ 图源H&dM
“建筑物的具体设计不单建基于四周环境，更与之相辅相成。M+是一个跨越界限的空间，以开放的态度与透明的方式营运，将博物馆的多元知识和空间以不同方式连结起来。“
现在，M+内有17,000平方米的展览空间，当中包括33个展厅、三个戏院、多媒体中心、学舍以及可以饱览维多利亚港景色的天台花园。纵向大楼则设有博物馆研究中心、办公室、餐厅以及位于11楼的M+会馆。
M+ 图源H&dM及M+
还不得不提及的，也是M+最为人熟知标志性建筑——一座垂直于博物馆主体的塔楼。
是的，H&dM为M+设计了一座“塔”。
“在香港这座重楼叠影，高密度的立体城市，水平性是奢侈的存在。这里拥有无数的塔楼，每个人都住在里面。这是我们设计的动机之一。”
“与此同时，它不仅是一座塔，我们还将塔楼朝向维港的一面打造为LED屏幕，它不仅塑造了西九文化区的天际线，也可以让艺术在这里进行多元的表达，它就像一个驶入维港的‘海盗船’，在周边林立的广告牌竞争中‘突出重围’。”
M+ 图源M+
演说的最后，赫尔佐格展示了一张他最喜欢的图片，画面中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显现在M+的LED屏幕之上。
“在遍布商业信息的香港，这面屏幕已经传递出很多非常艺术甚至是诗意的信息，它展现出的更是一种精神。“
M+幕墙精彩集锦
在香港“上天接地”
关于这个“顶天立地的人”，还存在一个奇妙的联系。
它是由M+与巴塞尔艺术展共同委约香港艺术家鲍蔼伦，在2022年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期间，呈现的录像作品《光之凝》。
它像一座数字灯塔，诉说着艺术家自己与香港的因缘，也寄予着疫情间低调开幕的M+的希冀，更回应着香港与巴塞尔这两座城市之间的连接。
《光之凝》录像结合立体摄像和真人表演，为疫情之下的香港传递疗愈信息。贯穿其中的，是一个以手语演绎佛教经典《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人物。图源M+
从巴塞尔到香港，也印刻着赫尔佐格与H&dM的建筑旅程。
早在2013年，H&dM、巴塞尔、香港乃至M+，冥冥中已经开始了一段因缘。
那一年，H&dM在故乡巴塞尔设计的一座展馆落成了，这里曾是“艺术界的奥林匹克盛会”Art Basel巴塞尔艺术展的举办地；
Art Basel 2022 图源Art Basel
同年，H&dM开启了香港M+的设计工作，而2013，也是巴塞尔艺术展正式入驻香港的年份。
当我们把时间线拉回到2023/3/21演说当天，交汇再次发生了。赫尔佐格于M+结束演说后的一天，2023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拉开了帷幕......
时隔三年，香港巴塞尔艺术展全面回归，来自32个国家及地区的177家画廊参展，其中包含22间首度于香港参展的艺廊，同时还展出了包括 “艺聚空间”“策展角落”“与巴塞尔艺术展对话”及 “光映现场”在内的多个特别展区。
《屋檐下的拥抱先生们》（2021）于2023年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艺聚空间”展区现场图，杨沛铿，图片由艺术家及刺点画廊提供
《拱林》（2018）于2023年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艺聚空间”展区现场图，吴山专和英格·斯瓦拉·托斯朵蒂尔，图片由艺术家及汉雅轩提供
当M+的屏幕点亮，来自皮皮乐迪·里斯特的作品《信手不渝》显现，世界在香港相遇。
《信手不渝》（2023），皮皮乐迪·里斯特，由M+委约创作，巴塞尔艺术展及瑞银集团共同支持。2023/3/18—6/17期间展出。
-
此次香港之行虽短，但我们在这里看到了一座700多万人口的大城市，可以“上天”，亦能“接地”。
巴塞尔的风可以吹到维港，香港街市角落也能让人注目，无论是美术馆、画廊还是街头的广告牌、电箱、墙角......艺术就在你的眼中。
最后，为你拼凑了一幅我们亲历过的香港艺术微地图。👇
💡
香港艺术点位推荐
🚶♀️香港K11 MUSEA
展览：City As Studio
时间：展出至2023/5/14
“从New York、Los Angeles、San Francisco走到New Generation、Local Artists，你将看到涂鸦像野草一般在列车、废墟、居民楼、地面等城市角落疯长蔓延。”
摄影：忧忧
🚶♀️M+博物馆
展览：草间弥生：一九四五年至今
时间：展期至2023/5/14
M+ 1周年首个特展，是著名艺术家草间弥生在日本以外的亚洲地区举行的最大型回顾展，展出逾200件涵盖各个媒介的展品。
展览：香港：此地彼方
时间：展出至2023/6/11
分为“此地”、“身份认同”、“地方”、“彼方”四章，展现香港的城市演变及自1960年代起至今的独特视觉文化。
摄影：忧忧
🚶♀️香港大馆
展览：神话制造者——光．合作用 III
围绕“酷儿神话”的核心概念，结集了60多位来自亚洲及其流散族群的艺术家，探索各种当代神话和身体实践。
摄影：忧忧
🚶♀️香港中环—街头艺术
“何不从街头艺术开始，认识一座城市？香港中环是一张高度浓缩的都市面孔，不妨从这里起步。”
摄影：忧忧
点击了解更多👆
今年，Prada Frames研讨会分别于香港和米兰举行，以“流动的材料”（Materials in Flux）为主题，审视废弃物作为转化中的物质这一概念。
意大利站的研讨会与米兰国际家具展（Salone del Mobile）同期，将于4月17日至19日在米兰举办，由Formafantasma策划。届时将邀请 Tim Ingold、Elizabeth Povinelli、Beatriz Colomina、Mark Wigley、Sophie Chao、Veena Sahajwalla和Hans Ulrich Obrist 共同参与。
主编：牧之
副主编：忧忧
编辑：忧忧
撰稿：忧忧
校对：三街
设计：大吉©ZSD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