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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独立】前沿6-(美)梅丹理诗文小辑(作品12首)

宇宙 时间的形状 诗歌阅读 2023-01-16



稿    约


“2020【独立】前沿”是【独立】新设的一个栏目,请朋友们来稿支持,尤其欢迎藏、蒙、回、彝、满、苗、土家、布依等边缘民族现代诗的探索试验先锋作品,长诗、组诗、短诗、散文诗等皆可,行数在500行以内,附简介、相片一张、诗论随笔(诗歌感想、诗思)等,作品审编后先在微信上专栏推出,以后如征稿达到预期,将以纸质刊形式存档。
截稿时间:2020年7月30日前。
稿发邮箱:2077043901@qq.com
发星致谢!

Denis Mair (梅丹理), 美国诗人,中英文翻译者,俄亥俄州立大学中文硕士。曾担任美国宾州大学东亚语文系讲师,现任北京中坤基金翻译顾问。
 译作包括真华法师的《参学琐谭》(纽约州立大学出版社, 1992)、冯友兰的《三松堂全集自序》(夏威夷大学出版社, 2000)、朱朱的《一幅画的诞生》(湖南美术出版社)。
 诗歌翻译包括《麦城诗选》(伦敦Shearsman Books, 2009); 奚密、马悦然编的《台湾新诗选》(哥仑比雅大学出版社, 2005); 杨四平编的《当代中文诗歌选》(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7);阎志的诗》(Homa & Sekey Books, 2012); 吉狄马加的《黑色狂欢曲》(俄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 2014); 吉狄马加的《群山的影子》(南非姆出版社, 2014)、骆英的《文革记忆》(俄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 2015); 吉狄马加的《雪豹到马雅科夫斯基》(旧金山Kallatumba Press, 2017); 杨克的《地球苹果的两半》(俄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 2017)。
 他翻译的当代诗人还包括严力、孟浪等。其个人英文诗集《木刻里的人》于2004年由洛杉矶Valley Contemporary Poets出版。 

 




(美)梅丹理诗文小辑

(作品12首)



"椅子亲临诗歌朗诵会"

 

 引言: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我时而会去洛杉矶威尼斯区的文艺活动中心参加"开放麦克风"系列诗歌朗诵会。(活动中心的主任是美国著名哲学家詹姆斯·杜威的后人,其前一任负责人于八十年代在中心门口遭黑帮青年枪杀,死于非命。)那个年代的诗歌朗诵会往往弥漫着一种非常特殊的氛围,到会的朗诵者和听众形形色色,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有不知名的演员,也有游走社会的异类;有艺术家,也有文艺青年;还有工人、行业人士和混帮派的年轻人。面对鱼龙混杂的听众,偶尔也会令人隐约感到某种威胁。主持人用即兴的评语和好玩的人物介绍,靠幽默和智慧营造一种融洽的气氛,即使说不上肃静,但大部分的人总是愿意洗耳恭听,看下一个朗诵人会拿出什么货?如果你朗诵的时候抓不住听众的注意力,很快会感到一种浮躁的气场。我在那场合里与各色人等摩擦碰撞,深深觉得那是极为难得的艺术体验和提升自我的机会。

 

椅子在地板上嘎吱作响

椅座里有个东西烦躁不安

在那儿跟言词顶嘴

一只焦虑的手发出的噪声

让我们的家具东倒西歪。

我们通灵会上的这位来客颇不安分 

不乐意借灵媒之口宣示自己的到场.

再也没有安静、平整的赛场

让你无所顾忌,任意设置规则

或是像刮腻子一样涂油彩:

在凹凸如悉尼音乐厅屋顶的画布上

你如何能够信笔挥洒?

椅子讲的是双重语言

针对露出脆弱皮肉的温雅的人——他们肩负重担

并在自身知觉的荒原上横冲直撞。

嘎吱,嘎吱……

"说得好,说得好!你的见解很重要;

你的话语在预先描绘众多挨饿的文艺青年!"

同时,椅子也朝他们喝倒彩:

椅子果然是原初大兽的体现。

椅子也有时是事物不依不饶的木舌头。

椅子不想听,

椅子有自己的问题。

你别想在开放朗诵会上作出游刃有余的表演 

除非你能驾驭椅子密语的轻重变化

而那密语就藏在语言那道墙的缝隙之间。

嘎吱,嘎吱

给上了发条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机械假牙喝倒彩;

给面向瘫倒者的高谈阔论喝倒彩;

给无法魅惑那大兽的言词喝倒彩;

还有那些在悲号中缺乏厚重感的失意者,也给它们喝倒彩。

千万别假设我们这些人给不出自己的假设。

语境就是一切,椅子在前门说着,

一边在地面上捣腾折叠椅

从一个受折磨的神经网络传给下一个。

嘎吱,嘎吱

鼓动那只向我们炫耀彩虹文字的公鸡

鼓动那些跨过深谷的手指般的饥饿火焰.

鼓动那只在尼亚加拉瀑布边接住落物的手,

鼓动海中残骸碎片的库存表,

鼓动上帝满肚子仓储的明细单,

鼓动均匀地洒向一切的月光的柔软,

鼓动人们在纯洁如少女心灵般的那座庙堂里献上供品,

鼓动受伤的孩子唤回心中的爱,

嘎吱,嘎吱

鼓动用语词忘记语词的那个人,

他带着我们的情感奔跑,点燃我们的每一只汽缸 

他把我们浸没在共同的思维洪流中,

他哄着我们的头脑消失到同一个地方。

的确,我们已经合为一只大兽,当我们抬得更高的头

随着同一片涟漪的边沿向外荡开 

即便我们终将坠回到独行之中 

并再次发现我们独特的位置。

鼓动滑稽吵闹剧的舞台监督 

患巨人症的气球漏气了,噗——嗤——咂—哇- - 

鼓动美化和丑化容貌的灯光交替闪亮 

鼓动各种欲望互相牵绊,并存下去 

保存困惑的百感交集的浓汁,

用一切应有的稳重判断疏通我们的道路,

走向疯狂的踩踏和一切必要的雪崩。

 

王浩、梅丹理 译

 

 

"暮色"

 

我一直想要走进那暮色 

让我跟随它,直到明与暗的门槛边。

我总想知道为什么它始终透着微蓝?

莫非它是一抹清凉可以祛除白日血色的烦恼? 

我总想知道为什么"gloaming"前面始终要加个定冠词 "the",

难道无论从哪里出发,我们终究可以在这种意念中相会? 

我总想知道英文中意味着"向晦"的这个暮色——the gloaming

为什么衍生于一个动词,难道说这天色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晦暗?

它渐至隐没,但你却不知道它止于何处。

我想把字典放在一边,将这个词拿来细细端详

它的氛围把某些刹那嵌入记忆

你可以想见未来的自己将这些时刻细细品味。

它的氛围总是向过去与未来敞开……

你可以暂时卸下作为时代儿女的重担。

路边的花草有一丝不同寻常的芬芳沁入你的鼻息——

这是它们辛勤吞咽太多日光后松出的一口气。

如果我能深深地走进那暮色, 

我的脑海中将荡起大地最隐秘的思绪。


王浩 译

 

 

"孙儿阿蒙"

 

是谁跨过不可思议的鸿沟游来这里

来证明这深渊强大的孕育力 

并驱散我对结尾和开端的恐惧?

是什么样的构想塑造出这海豚般的躯体

是什么样的意念给了他匀称的四肢 

并勾勒出肉体纤巧的皱褶?

他唯一的语言是爱,他眼里只有爱

他从爱的深井里来到我们中间

夜里他有些烦躁,只是为了被再次拥入怀抱

完成从饥饿到吮乳的循环

白天他在脸上绽出微笑

一个既大方又开心的微笑——暗示着秘密

宣示我们之间牵起的亲缘

等待着我们给他逗乐

保证会再给我们咿咿呀呀的回应

他的笑容从不是肉麻的表演

而是一个小大人不羁的咧嘴一笑

它在我的心巢里播下一颗种子

于是出门的时候我怀里依旧揣着温暖

我曾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怪老头

顽固不化,执着于言词 

即使它们在我的头脑中显得空泛

是谁跨过这么大的鸿沟游到我身边? 

还只是生命初发的嫩苗

却是经过了如此精心的筹备 

已经扎下如此顽强的根

他缓缓驶来,已经闯入我的心门

说明生命要更新自身

并愿意自在地与我呆在家中


王浩 

 

 

我和乔治

 

我的一生斜洒在岁月里

蜿蜒蛇行,穿过镇子和城市

需要一位老朋友戳一下这记忆的蛇

让我感到它伸向过去。

 

尾巴回到工业化的郊区

一个眼神悲伤的男孩

凝视舞台上的布景

错过了被征入喧哗与躁动的时机;

然后故事转向一个大学城

他在那里错过了几个命运指派的朋友

因为他一头钻入纸上的记号

沉迷于想象他人的心灵;

然后辗转走向远东的客居

举矛刺向他人文化的风车

撞上了第三世界觉醒的墙壁;

然后转了一圈去中西部

去经受他自己带回的风暴;

然后失去了回家的弯曲的路,从海岸到海岸

始终用其身的一匝来温和地缠绕一个孩子

很多次盘卷被无休止地浸没。

 

最后它终于爬出来,抖落古卷的箫歌

再次向校门挺进,去学习自己土地上的文化 

获准爬进一间教室,去教

"大学一年级作文"

于是它遇到了乔治。

 

乔治:聪敏的学生,速熟的哥们

你带活了我们课堂的神经

相遇恨晚的朋友,

正好足以补救我孤寂的青年时代

 

你就像昏暗的酒吧里闪烁的"百威"标志一样醒目;

你和那些沃伦鼠党都来自上苍垂爱的高冈,

在锈迹斑斑的杨斯敦市区以外,

你们眼里没有严肃或单纯的东西。 

但是你善良,有骨气。

你的话好像印在云团里的配字,

在一部上帝与撒旦合撰的漫画里 

你在天国的钢琴上弹奏自己的思想

(不提到你疼痛的手指)。

 

当我的婚姻炸裂,你和戴维·凯利

允许我和女儿搬进动物屋;

你教她二重唱和披头士歌的弹法

她管着戴维的钥匙不让他酒后驾车。

三个疯狂的本科生和一个读研究生的父亲

跟一个脾气温良的一年级学生一起管家。

 

当然,我们的家很快散了

我去费城工作,然后去中国;

你去读法律,然后去纽约

我们的通信堆成几摞

我继续我流浪的旅途

你做出了有贡献的事,建立自己的生活

在布朗克斯区的一个法院当公辩人。

现在你说话带刺,越来越顽强

但仍然最适合与你分享思想和诗歌。

 

因此我不需要此刻的专制

我会想起乔治,来触摸记忆之蛇

这样会帮助我保留十年前属于我的东西

推一下这条记忆之蛇

让我知道我来时的路

并拥有这条道路的每一寸。

 

我不仅仅是透过小眼珠看到的这些感知

漫无目的地侧身走向花和草

在风中摇动我的舌头是不够的

一个朋友帮我活在我整个人生的蛇身里面。

 

王浩 译

 

 

"终于,白孔雀来了"

 

大自然使用了稀有金属和稀土

将其毒素纳入角质蛋白,生长到体外

让它们作为颜料排列在一个折射光线的表面上

并让光束折射成幽深的闪烁,让斑斓的色彩绘成

一只翎眼

这是一把开启母孔雀眼孔的钥匙,但这钥匙的作用

是把锁芯拧得更紧

把它们牢牢锁进一重又一重的生死轮

会让它们纠缠着,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美丽一如既往地从意志的作用中生发出来

但意志力最终要降伏于美丽

这时一路走来这纯白的一只意志的幽灵

仍然愿意诉说- - 那装饰之下的内核

你看它,即便此刻,还在装饰我

 

王浩 译


 

绿中谜

 

1

中间的柱子结实而分明

上面一层有许多坚固的撑杆,每一根都像半段拱樑

再往上的几层只能靠猜想,每条柔软的末梢重得弯垂

最远的端头被捧向阳光 

纤巧得可以让光洒到体内

虽然扁平,但收取光的愿望有一种厚度

它们是缓缓的喷泉在吐露对光的希求 

我在哪儿见过这形状?十分眼熟

就像是来自我体内某处。

 

2

被砍倒的林中巨人,我坐在它桩子上

无法想象强健的柱子曾经立在这儿

无法看到幽灵般的冠层在我头顶上伸展

柱子的坚韧在一个生命体的蓝图中曾经是种美德

现在被塞进另一个图谋,它成了 

对我臀部的考验,成了折磨人的没扶手的扶手椅

为什么它显得眼熟?我为什会不知不觉地落到这椅子上

就好像我也曾被砍倒?

 

3.

墨西哥的恰帕斯省,险峻的山坡上一道深长的刮痕

是尖厉的棕色喊叫——来自曾经缚紧这山坡的隐忍的生命

是尖厉的棕色喊叫——来自无法把产品运到市场的农夫

是尖厉的棕色喊叫——来自此刻深埋在泥浆下面的谷地

山谷里,一座山最近塌陷,滑进盆地

因为绿色冠层被从缓缓生长的梦想中扯出来

它们为什么眼熟?——那些嚎叫的钢牙机器

此刻在谷底,被它们释放的巨石砸碎。

 

4

我儿时积攒的一桶桶翅果,飞旋而下

长翅膀的种子,或以其他方式被传播的"可能性小包儿"

被拾荒的小动物藏入旮旯,接着被忘在脑后

或者从舔舐甜瓤的唇边落下

大部分籽实和果仁都要被挥霍;

只有极少数可以落进土层的特殊褶皱

为什么这看起来很眼熟——看到所有活生生的小片儿

在满怀期待的意图中,被抛进空无的喉咙?

 

2015年1月21日

印度特里凡得琅

王浩 译

 

 

访九华山"地藏王文化园"的大铜像

 

4月8日 到九华山,参访"地藏王文化园"

瞻仰即将竣工的铜佛像

菩萨企立在山 岚间,以达摩峰为后山

俨然一股自然之力所形造

空心的躯干不断传出敲打声

仿佛一座 挺立在半空中的锻冶厂

里里外外正锻造着"相好光明"的色身

带着蓝色 安全帽的工人在脚手架上走动

请不要把他们比喻成某一种"蚁科"的昆虫

因为他们的血汗是菩萨在此降临的因缘

鹰架的线条呈现一层一层的同心圆

用后工业的笔触描 绘圣体周围的光环

法杖的顶端也突出弧形的对称结构

一望而知是穿越虚空的能量束

还 是插过队的陆健具有劳动者的眼光

说"这个脚手架拆下来至少要一个月"

我想匍匐菩萨的脚下好好地拜三拜

但工地有工地的规矩,等下次来再爬吧!

 

这里的 工作队伍属于"金螳螂集团"

看到此名,菩萨赐给我一个调皮的念头:

但愿金螳螂前面趴着一只钻石的蟋蟀

后面站着一只银色麻雀,而更后面

顽童已放下弹弓,立地 成为摄影迷

全都凝结在那里,自然界的鸢飞鱼跃

全都成为庄严佛土的珍禽、异兽、瑞人

 

走近菩萨需要足够的时间

因此把铜像设在风景区

走近菩萨需要坦荡的心境

因此造出这么宽敞的文化园

把游赏与朝圣融为一体

 

我对游伴发表了一段谬论

"在红尘看到这么大的空间

往往会奉献给超级的大商场

而商场代表的是人欲的堆积 

因此我穿过时,会感到压抑

到了这里,觉得空间的意义不一样"

还是陆健 能把煞风景的话题转开

说:"这个空间是让你发现

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

 

2012年4月20日于燕郊 

 

 

(很可怕的)生命的原湯

 

為甚麼半公尺長的DNA可以捲入直徑幾微米的细胞核內?

捲好的DNA纜繩,為了裝入染色体要緊緊地纏繞幾道

又怎麼可能回到平時的長線狀態?

當細胞要用到某一段信息,為甚麼脫氧核糖核酸的拉鍊能解開到剛好那個位置?

為甚麼DNA的雙螺旋體會按一分鐘100轉的速度解開而進行複製?

當細胞要分裂時,甚麼東西把染色體拉到中間,排成雙對?

排雙的染色體,怎麼會進行即興的局部切換,以防止惡性組合?

不要相信常言道「DNA是智能的分子」,是「信息量最大的物質現象」。

DNA是一個完全被動的載體,是躺在細胞核中的窩囊廢!

有一個母體足以支撐所有的結構,又將之瓦解以帶入下一個階段。

在死板的事實背後,有一個旋轉的舞蹈,不限於此時此刻,

信息基墊的排列祇能在酵素反應圈的漩渦中起作用,

脫氧核塘核酸要得到酵素瀑布的操作才可能產生蛋白質。

有一個能夠閱讀DNA,轉寫DNA,利用DNA的母體,

她從準備好的反應系統中放出滴滴奶酸,

使伸縮蛋白纖維依序拉動染色體的排行進行曲,

而這種細胞內纖維的牽拉動作

是肌肉細胞必須加以發揚光大的本領。

這都是原生質在「流動」的狀態中發生的

你看這是多麼複雜的一種流動!

所以說這個母體的複雜,不是DNA能跟她相比的

她複雜性的廣度,是眾多反饋圈的環環相扣幅度

她複雜性的縱深,是能量轉換步驟不可逆轉的貫串性。

鮮活的原生質在多維度的程序中充滿支配規律的規律, 

只有她才董得如何讓每一段DNA信息獲得遞進性的使用.

 

我們在人間也覺得,純粹的抽象信息沒甚麼用處。

圖書館不聰明,只有讀書的人才叫聰明

讀書人不聰明,只有使讀書人團團轉的人才叫聰明。

比方說領導,他不喜歡講抽象的信息,還有女人

她使人團團轉的本領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

甚至讓她自己覺得很神秘。

我們在人間還有一種人,一方面喜歡琢磨一點信息,

另一方面喜歡使別人團團轉,而至於要選擇哪一套,

他的心理常常處於一種流動狀態。

他總要揣摸自己的心理規律有多複雜,

所以免不了跟別人發生碰撞,

使另一種人很難集中精神,來琢磨一套抽象的信息。

攪和者就這樣來到我門當中,給社會增填了一點流動性,

這樣也很好,因為只要我們真的能集中精神,

以「霧裡看花」的方式可以琢磨出更為深刻的信息,

問題是要找甚麼地方才能讓自己集中精神?

太小的角落,會使生活的情境變得不夠複雜。

 

不知能否向我們的生命基礎請教到一點啟示?

環扣的瀑布形成均衡的靜態,微環境維護著脆弱的組合,

養素的香潔氣息瀰漫在聚合反應的多維關聯空間,

前驅者互滲,濃汁薰釀,精緻的腐爛育出韌性。

向內綻放,向內編織,剎那間的成形只是過程的肥料,

外部的萌發是內部凝合的幻化; 乾只能從坤中升起,

再大的生長,原來是微生態的交響。


 

孤垂于内在的树梢上

 

      普拉帕塔·库马尔·撒胡用到一个词:"尚未撤离"。他这是在描绘被绵延数英里的大雾笼罩时的感受。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他是不是正在雾中行走?用这个词来刻画一种孤独的心绪是多么地奇妙!它让我回想起任何车辆都无法抵达的一个灾难现场……无法将痛苦倒干的自我——因为自我既是容器也是内容。我是唯一的(无形的)目击者——在这个主观区域内目睹一切、享有特权的观看者,所以科学只能仰赖我的报道。但我的报道仿佛是戳在靴子内层中的一根芒刺,令科学十分烦恼。科学摸不到我在哪里,所以一次次举起无奈的双手,说这根本不值得操劳——因为它充满了多半无须在意的现象,这些内在的状态常在常新,像落叶一样不断被四处抛散。如果说这些叶子可以留下痕迹,那只是因为它们被绞进了某种会留下残渣的工具性机制,而这才是适合科学去研究的东西。何况这些触碰不到的主观性的角落实在太多,所以最好让它们自生自灭——总之,它们是客观性无法垦殖的不可靠领域。一个时常迷失在自身浓雾中的人,他的报道有什么意义?

 

       我说:让科学见鬼去!我只知道我被创造过程的繁枝茂叶抛于身后,独自悬垂在枝头。这个创造过程把生命洒向四周,直到肆意的生长把可能性的所有空间填满,而且有些生长朝向内部,延展出一个内在的世界……而我,就在这世界之中!我仿佛一只孔雀的尾羽——这羽毛由无形的感受性和敏感性攒成,如果想要展开如屏,必须唤醒散布在这内部虚空里面的其他尾羽中存在的类似状态。我独自悬垂在这奇异的树梢上,无法向外面生长……我只能继续延伸成我自己。所以我就像袋鼠的一跃,就像蜜蜂的繁忙。袋鼠用跳跃来拓展自己;蜜蜂,更加忙碌。我只能和挂在这类树枝上的其他水果一起密谋。我们可以同心戮力筑成一个外在的结构,而我们特有的孤独如丝线般绵密地编织于它的内部。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感受各自的孑立,并仍旧悬挂在这根内在的树梢上!而且时而会有一道闪电在树梢间飞蹿!

 

王浩 译

 

 

水之宫

 

       那些古老的智能各自在鸿蒙之境中环游一圈之后,有一部分会在水宫中相会。这是一座人来人往的大厅,从中穿过的老者像亚里士多德的门徒那样在此巡游攀谈。穹顶高耸的空间里回荡着激流涌泄的响声,巨浪的轰鸣,雨水在树叶上的叹息,深谷溪流的激昂陈词。当漫步者前来思索他们正在实施的计划,墙壁将摇曳的光点撒遍他们全身。

 

       如果把宇宙假想为一台巨型量子计算机,那么这些古老的智能早已在其中效劳,甘愿担当汇集迢远关联的一个个节点……遥处太虚沤沫的深井,总是在梦中设想着物质的属性,时常将他们播向四周的歌曲版图加以浓缩,并讨论自然规律的哪些调整将为固定的形体铺平道路……物质属性之间的哪些契合将允许这类形体走上一条演化的道路?

 

       那些智者曾在他们的愿景中描绘一个久远的未来时代,希望到那时候熟透的光阴在转瞬即逝的众生心中能结出撩人感人撼人的体验以作为果实,而那些美妙的果实却总是指向未来更多的果实。

 

       这些果实的酝酿需要流动性,于是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就可能对折回来感受自己的转瞬即逝,直到反向自身的感知层层呈现,一片片地累积如玫瑰花瓣。

 

       古老的智能遥想早期致密等离子体的流动性和恒星中心的熔浆,同时遥望时间匆匆赶向的一泄如注的通盘变革。当他们为短暂的生命体观想出中间世界,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流动的关联纽带将是最佳的生命介质。他们对水的构想变成了一座大厦,以供他们讨论跨越各个相交领域的物质属性……那是一个方便的场所,便于以此为起点去探析可能空间的景观。

 

       "我们必须让柔嫩者借金属之力将自己的柔软变得坚实,这样它们才能提升自己,拓展自己的力量。水的流动将使他们所有的演化潜能发挥出来……并且帮助它们负重前行。一旦金属的锐利被磨蚀,那些柔嫩者就能以新的方式再度展现其柔软。"

 

       这些智者在意象驰骋的冥想中历遍所有场景,幻想出种种方法来掌控和利用过多的火。他们一次次想到水,因为水是一个枢纽,让物质进化的种种机巧得以在此形成鲜活的交叉联结。水输送营养,水悬浮盐分;水推开脂质,使它们排列成行,形成薄膜;水以凝胶的形态震颤、迁移,而且水能实现电解质的平衡……以此作为一种背景状态,使脉冲沿薄膜传导向前。水在细胞质中持续发出微微的震颤,把各种成分拨进酶表面的凹槽之中,让它们牵成一条蛋白质链。水是细胞呼吸与光合循环的基础环节。水与碳化合物结合,形成细胞的结构分子。

 

       水自我粘连,所以能够顺着植物纤细的管茎抽上去,能够从容泵入动物的毛细血管而没有丝毫摩擦。液态水传导热量,固态水漂浮于湖的表面,为下面的水隔温,让它免于冻结。

 

       在行星层面上,水在大气中循环流动。水聚成一座座巨大的水库,让各种生物兴盛繁衍;而每一座水库就是一个巨大保温器,也是一个蒸发性冷却器,让地球的温度保持稳定。水将自己输送给陆地上定栖不动的生命体。水如果不进入硅酸盐和碳酸钙中形成石头,陆地甚至都不可能存在。更要紧的是,水从隆起的岩石中滤出生命所需的微量元素,用于补给下面的平地,并让生物将其吸收到体内。

 

       所以说,古老的智能纷纷把水选作生命的载体,真是极为适宜。以水的特性为核心,那些形成生命的种种过程能够环环相扣,彼此连成一个流动不息的结。即便水在一个生命体之外流动,也不能被降格为没有生命、没有爱心的东西。在构成生命摇篮的宏伟布局中,水始终占据一席。即使是流动于那些柔嫩的众生的体外,水也并不怠惰……而是沿着漫长迂回的道路返回它们体内。因此,由于水的性格与生命多个层次的需求相契合,它永远是生命故事的关键。……将水作为生命之流的核心,那些柔嫩的婴儿将实现直觉的飞跃,进入那个大循环,并最终住进地球上宇宙人体的整个身躯。

 

王浩、梅丹理 译

 

 

黑与白的浪漫史·之一

 

       一部创作中的散文组诗,以探究事物两极间的相互作用。白与黑的永恒对话是将普遍的变易]纳入哲思的一条路径……沿着它前行,我们或许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撞上美学的种种主题。

 

 

       白与黑永恒的相遇,是对立或互补的力量之间抽象的表达。当它在视觉中呈现,便能概括哲学的课题。也许宇宙旋转的某个角落,会在想象中被写大,但也可能会挫败一切发出共鸣的努力,让观者走入死胡同,而那里的阴影会让人想起过往岁月留下的淤伤。在某些阶段,黑与白的浪漫史可能会引述自己的历史,或是把技术作为拜物的对象,抑或一个形象的消散可以生出新的效果。譬如粗像素化可能再次被雾气吞没。

 

 

       该有某些事情在黑暗中发生了。夜是开悟的场所……不妨让光来充盈黑暗——那尚未现出的光,直到你眼里生出鱼肚白的晨曦。这片光发起一场明亮的攻击,在事物的边缘上闪烁,在水滴上生辉。在视觉的展示中,黑暗常用泼墨来表达,光亮则是颜料的留白;黑暗往往一致,光亮每每不同……光亮是它的来源发生位移之后的存在。颜料的作用依赖于统计学的优势,眼球里的众多接收器需要同心同力。黑暗存在于局部,但也可能弥漫在四周;光明并不集于某处,并会拼命四处扩张。黑暗其实并不会"侵占"任何事物……作为一种缺场,它能胜出,是因为它总要回来,而光明只能时断时续。

 

 

       从哪个位置可以目睹一团晦暗的空气?到那遥远的僻壤去吧,到那里你就会在迷失方向的时候找到它。在那没有半点灯火的一片漆黑之中,白色以种种方式申诉它的用地权……而其来源或远或近,或模糊或清晰……。你只好用空间里的一抹抹光影给自己定位……。远处和近处的光源各自暗表自身的存在。有些事物处在小的画面之外,为的是在大的真相中找到一席之地。黑与白的画面代表着任何能够相互抗衡……或是相互妥协的力量。它们彼此摸寻,从彼此的头顶和脚底擦身而过,漫无目的地尝试……为了找到一种颇有旨趣的互补关系。

 

 

       劳动的汗水在深色的工作服上留下白色的印渍……凑上去什么也看不到,只见黑色纤维的缠织,以及白色痕渍的扩散……眼睛要是愿意,就会把它看成夜晚的墓地;心灵要是感怀,就会易于被白霜凉透。只看得到夜里空气的深度和劳动的盐渍条纹相互交替,就像一级一级的阶梯,仿佛正把你带进暧昧不清的幻觉。

 

 

       罗兰·巴特把摄影的力量定义为对某个事物"此曾在"的印象。但当意识处理白与黑的抽象,它面对的是一个处在别处的不存在的东西,这事物只留有如失蜡铸造的痕迹,又像是一个用随机函数来处理并制图的无理数。随机函数是一种可以获取超现实成果的程序,能够从不重复数字的某一段抽取图样。

 

 

       当我们看到某个领域的图像生成程序效仿或是引用来自另一个领域的图形,我们就隐约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泛审美的宇宙中!(例如虎鲸流线型的黑白图案令人联想到流体力学,但它却已在胚胎时期经由随机的色块择定程序所决定。)

 

 

       不可再生的结果,是削蚀或积淀的结果……微小的初始差异被随机放大……以突出相位的边界……流动性是没有形式的形式生成机制……快速交互的力量没有形状……其中的多重格式环扣卡住后会留下痕迹……例如管道内壁上的结垢……又如隐藏着腐蚀的起泡的瘤节。

 

 

       时光的刻印播撒黑暗以取得光的谷粒……没有什么一成不变,小斑点可以任意下落……墙壁上的风化是一种偶现的色谱图,洒溅的液体在潮润的灰泥中晕开……霉菌的孢子也来参与点缀……。意图的梦想可以在哪里得到牵引?主体意识四下寻找落脚的地方。

 

 

      鲁米写过一首关于造型与背景关系的诗(《玛斯纳维》卷五,2955~2962行),读过之后,我的记忆把他的沉思浓缩成一个形象。几年以后,这形象引发了我自己的沉思。一个男人坐在地上野餐,餐盘罗列在一块黑色的羊毛毡上。他看到白色的米粒排成一行在黑色背景上移动。一时间,这条移动的米粒虚线让他迷惑不解。最后,无需细看,他便意识到这是一列黑色的蚂蚁从毛毡的左边穿过,每只黑蚁都衔着一粒白米。这萦绕脑际的画面让我浮想联翩。在一个不断发展的知识或艺术领域中,我们无法完全了解或表达的动机驱动着我们的创造性思维。这些动机作用于一个系统中的符号,但我们只意识到符号之间展开的关系。

 

       也许这些动机是个人的、私密的……例如一个人自我呈现的需求,或是摆脱束缚的愿望。这些动机无法决定该系统将如何展开,因系统的发展取决于其之前的历史,及其受规则支配的可能性。一个系统的语言在轨道上运行,因此这些动机必须服从语言的驾驭。我们对两极之间相互作用的表达似乎常常走入渐窄的路径,但一种新的可能性或许会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视角中呈现出来。为了写作一部关于黑与白的浪漫史,我希望能偶然撞上一些意想不到的观点。实际上我正在寻求的种种突破已经由丹青高手或是写作光影的诗人所实现。这些突破正等待着在欣赏的语境中被认出。它们需要被带到日光下,这样就能在黑白对话的另一个阶段得以发扬光大。

 

 

       一口又深又暗的井边积满了受井水启迪的话语,但此刻已经钙化。继续从井中打水……它会在每一代人中启发新的表达。或许它会让你兴奋不已,侃侃而谈,但你千万别让自己凝固在硬化的层次中。我们有舌头,所以生来就要言说那口深井盛纳的东西。要说它不可言传,真是一种陈腐的说法,故弄玄虚罢了。然而我必须承认,固化的表达形成的景观实在可爱,其中有许多小气候让新的创造蓬勃兴旺。

 

王浩、梅丹理译

 

 

坤德颂

 

       称呼你并不容易。你体内变化万千,但你没有外形。你是事物脚下的根基。你并不只是平淡无奇的基质。事物生长的地面必定肥沃。肥沃意味着你拥有内循环的秘密。你有鬈须般的毛根,你像马鬃毯般缠结的毡布。你有相互联结的代谢圈,你让千百万种酶反应保持平衡。我怎样才能开始讲述已经完成的事情——我们启程时认为毋庸置疑的事物?你不是同质、黑暗、消极的东西。你因所获得的平台而变化。你是一百块布头缝成的被子,但我们在睡梦中只能感觉到你的温暖。你以不同的方式给予我们母爱。有时你是形式矩阵,我们在其中用雅致的定理解答新的公式或者假设。当我们理解了新的定理,我们会发现它一开始就内在于你的系列规则。有时你把我们装进孵化箱,用你的丰富喂养我们的胚胎酵素,把我们和外界的风雨和震荡隔离开。如果我们逗留得太长,并不总是件好事。

 

 你体内繁忙,就像电视屏幕上的雪花点那样。但你的雪花是看不到的,因为你体内的小点彼此跟随。你已经完建立了内部执行因子的群落,你已经把一股股的流动束起来,你已经把一个个小结都连在一起,让我们双脚踩踏。你存在,正如用活生生的纤维打成的凯尔特结。你的迷宫来到一起的时刻必然伴随着光的突破,但我们看不透你的"暗"。

 

 按《易经》那种极为浓缩的语言,你被形容为一种善于凝结的"简易"事物。这种简易表

明你编织精美,我们走到你跟前,却把你简单地用作一块织物。你"凝结",因为你永远给予的是事物的结合。

 

 生命的花边结原本不易编织。在我们浮华、肉感的意识剧场里,一般只能看到三两缕丝线结在一起。从我们的进化理论来看,我们说他们被结在一起是因为它们彼此为用。但生命基本的新陈代谢由几千缕丝线结成。每一缕线都是一个酶的循环——一个从代谢物中汲取能量或者制造蛋白的反馈圈。每一缕线都依赖其他线,但如果某一个圈还没有圆满地形成,或者只完成了95%的循环,对其它线毫无用处。一旦它们被结在一起,就会成为物种发展谱系中可靠的种质。原生质的结合是悄无声息的序曲,后面跟着填补生态位、展露无数形态的全面进化。它聚拢的瞬间必定伴随着光的辉煌闪耀!所以或许有人会说生命的织物是创造者乾所孕育的。但是细看源头,在光闪之下,必定形成了聚合的深层基质,让大自然的洞察力闪现出来!每次突破之下都有坤的三昧深层基质。三昧是直觉,是一种想象中的编合,孕育了线最终的真实编织。

 

 三昧等持深不可测。个人思想的整合之下是大自然的整合,可以让有智慧的人升起。在这之下是宇宙伟大的三昧,它孕育了物质的法则。事物的基底不是一堆中性的积木,它充满了无数助动的诀窍。元素的连锁设计是一个突破,为生命的出现铺平了道路。物质的法则孕生之时必然存在很深的一层缠结。空间的真空充满看似相互抵消的能量波动。"超弦"的理论家相信要两万层整合才能把弦变成物质。给超级对称加上一层对称,直到出现某种奇点,并把物质从单纯的能量和数学中孵化出来。但是在坤眼里,抚育世界的深三昧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论历史是否出现突变。坤始终走得更远,不仅为下一个突破而且为将来所有突破铺路。

 

 当然,我们无法真正认识和赞赏坤的作为。我们在世界之树高耸的平台这头观看抚育的过程。我们感到枝干在暴风雨中摇动。我们向下看不到太深的地方。在我们的社群里,往往在抚育我们的纽带中感受到她的存在。我们看到她被接二连三的新发展打断、切碎,因为事物在我们的平台上煮开了锅。我们与突破、闪光和偶发事件周旋。我们的意识只关注99%的稳定背景下出现的1%的变化。但不论在哪个层次上,坤始终在把转瞬即逝的事物编织到一起,为能历经风雨的事物筑实根基,为突破建起苗床,让它们不致在初试锋芒时耗尽自身。

 

王浩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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