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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江 | 当搞影视人类学的遇到搞纪录片的

文汇学人 2022-06-09




大约是2008年夏天,孩子放暑假了,孩子、妻子和我,一家三口一起从北京回丽江老家,跟父母及其他家人一起待一段时间。


碰巧老朋友李昕出差来丽江,他在云南大学教书。老朋友见了面,李昕给我介绍来自台湾地区的老井——井迎瑞老师。老井和我行业有交集,我搞影视人类学,他搞纪录片,在台南艺术学院教书,暑期带学生来丽江做田野工作。同行,又是远方来客,我就做东请他俩在有高原特色的牦牛火锅店聚了一次。那天,宾主之间既陌生(初次见面),又熟悉(有引荐人,有共同话题),经过青稞酒催化,可以说宾主尽欢,相约改日再聚。



过了几天,老井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我家里叙谈,我愉快答应,跟他约了时间。那时候,我们古城的院子还没出租,一大家人住在那里。老井来了,我引他到我们住的西厢房楼上,在走廊落座,上茶。按丽江人的习惯,纯聊天场合,你我不面对面,而是并肩坐一起,背墙,面朝开阔空间。老井和我也是这样,在茶几两侧,一个人坐一把竹躺椅,椅子背挨着隔扇,视野近处是天井,远处是古城一隅错落自由的瓦屋顶线条、天空、远山。就这样,我俩看风景,喝茶,漫谈。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云之南》——英国导演阿格兰德在丽江拍摄的著名纪录片——行内话题,思绪一旦激活,言语即喷涌而出。聊着聊着,我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头,老井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还步步紧逼,感觉到他说话的语境已经不是纪录片同行交流。我感觉有点怪异,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看他,我这才发现,他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紧张,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拿摄像机镜头对着我。原来如此。老井没有闲心欣赏天井景观,他已偷偷从闲谈状态转入工作状态,把我设定为纪录片对象了!一下子,我的谈兴遭遇秒杀。受老井的紧张感传染,你问我答,我干巴巴地满足了他的工作需求。老井是敬业,这样子,他继续拍了好一阵。


突然懟脸拍。。。(图源:百度百科


我当时没有跟老井说穿,“默默”配合他完成他的工作是我“与人为善”的道德立场使然。那个下午给我留下一个印象——做纪录片的跟做人类学电影的区别很大。做人类学电影,被拍摄者知情是一个伦理前提,“墙上苍蝇”式的偷拍是已被否定的过时方法。拍摄完成,与被拍摄者一起分享拍摄结果,既是田野工作乐趣,也是影视人类学知识形成的一个环节我至今没有看到那个下午的拍摄结果,也许在老井的行业里没有这个必要。这么一想,据说纪录片在欧洲处于下行趋势,也是在情在理的。


最近读人类学电影大师让·鲁什的文字,他提到可遇不可求的、拍摄者与被拍摄者心心相印的“优雅镜头”。我跟老井这段,我想离这个境界就太远了。

 

 

鲍江(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

文章原题为“那天下午,我被‘纪录片’”


选自郑少雄、李荣荣《北冥有鱼:人类学家的田野故事》

(商务印书馆,2016)


编辑:温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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