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平武印象

张明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

注：本文为《金融博览》专栏文章，发表于2022年第11期，转载请务必注明出处。篇首图片摄于平武老河沟自然保护区。

今年，我曾经三次去绵阳市平武县。每一次平武之旅，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与回忆。

平武地处绵阳北部与四川盆地西北部，北部与甘肃文县交界，西北与九寨沟、黄龙毗邻。这里位于岷山与摩天岭脚下、涪江上游，地形以山地为主，高山林立、沟壑纵横，垂直落差极大。平武地广人稀，幅员面积高达5950平方公里，而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全县常住人口仅为12.6万人。

人口数量虽少，但平武有着8个藏族乡（土城、阔达、黄羊关、虎牙、泗耳、木座、木皮、白马）和4个羌族乡（锁江、旧堡、豆叩、平通）。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白马藏族。

白马人是居住在岷山东端摩天岭一带的古老族群。虽然在上世纪50年代白马人被定为藏族，但长期以来其语言、文化都与其他藏族人存在较大差异。根据2012年复旦大学的DNA研究发现，白马人与藏族并不同源，其祖先很可能来自古代的氐人。

白马人头戴羊毛做的白毡帽，帽子上插着雄鸡的白色尾羽，身穿白、黑、花色的袍服或百褶裙。女性胸前佩戴有方形的鱼骨排，腰间系着美丽的花腰带，再围上几圈金亮的古铜钱。白马人信奉原始苯教，对神山、神树存在自然崇拜。最令人着迷的，是白马人的“跳曹盖”。所谓“跳曹盖”，就是戴着面具跳舞的意思，这其实是一种宗教祭祀活动。其大致程序是，杀鸡祭祖、祭祀山神、逐户跳曹盖驱鬼、全寨人在戴面具的巫师“白莫”和曹盖的带领下到河边祭神送鬼等。除了跳曹盖之外，白马人还有着独具其民族特色的敬酒歌、园园舞、猫猫舞等民族歌舞。

曹盖之十二生肖（摄于绵阳市博物馆）

平武一面连接着松潘藏区，一面连接着汉人地区，是一个典型的民族融合地带。古时候，平武被称之为“龙安府”。平武的茶马古道被称之为“松龙古道”，这是一条连接松州（松潘）与龙安（平武）的崎岖小路。具体路线是，从豆叩羌区的茶叶产地出发，翻越药丛山后到龙安府（平武县城），再经旧堡、大桥，翻竹丝梁后到土城，经水晶，溯涪江大峡谷而上，经木瓜墩、黄龙寺，翻越大雪山，到东藏重镇古松州城（松潘县城），再经阿坝州进入西藏。据《明史·四川土司》和《松潘县志》记载，松龙古道曾经是历史上川西北边陲最重要的交通干线。这条古道沿线山水险恶、地形崎岖、民族杂居。明清时期，松潘、阿坝的藏人进入平武，平武土司讨伐松潘的少数民族，都取道这里。1935年红四方面军北上抗日，走的据说也是这条道路。

报恩寺就是平武作为多民族文化融合地区的一个典型证据和重要遗产。这座寺庙在明代花了20年时间建成，占地近2.5公顷，是四川规模最大、中国保存最完整的明代古建筑群之一。报恩寺由明代龙州宣抚司世袭土官佥事王玺、王鉴父子奉明英宗圣旨主持修建，距今已有600年历史。

报恩寺天王殿

“深山藏古寺”。中国大多数人恐怕都不知道平武报恩寺。但这座寺庙的确是中国古代建筑之精华，有着令人惊叹的“六绝”。第一绝是指报恩寺的建筑用材均为珍贵的楠木，有不蛀、不结蛛网的奇效。第二绝是指报恩寺华严殿内有一座巧夺天工的转轮经藏，高11米，直径7米，共分六层，迄今为止单人仍能转动。第三绝是报恩寺大悲殿内有一座由千年楠木精雕而成的千手观音，高9米，背后呈扇形分布1004只手，千姿百态，庄严壮观。第四绝是全寺有9999条龙，再加上“当今皇帝万万岁”的牌位，共计1万条龙。其中以华严殿中四条长达7米的泥塑蟠龙最为精美。第五绝是报恩寺的斗拱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花样上都是全国之最，有着各式斗拱36种2000多朵，因此被称之为“斗拱博物馆”。第六绝是报恩寺的大雄宝殿与万佛阁内现存300多平方米的明代壁画，这些画高达3米，神韵十足且保存完好。

报恩寺华严殿

除了民族融合的历史之外，平武还有着令人着迷的三国文化与唐文化。例如，平武的南坝镇古称江油关，这里就是三国时期魏国邓艾偷袭蜀国的咽喉要道。蜀将马邈的不战而降与马邈妻子的自缢身亡都让人感叹。又如，南坝镇牛心山上据说埋葬着唐皇先祖李龙迁。传说武则天称帝之后，为破坏李家风水，派人在牛心山上开凿了一条大沟。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到四川避难时，在告知龙脉被断之后，派人藏御衣于断处，并重新接上了龙脉。不久，安史之乱平息。

除了多元的民族文化与悠久的历史逸事之外，平武闻名于世的，还有那优美的自然风光。在这一方面，至少有四处不得不提。

第一处是虎牙大峡谷。这里位于岷山主峰雪宝顶东南侧，与黄龙仅一山之隔。这里有深山峡谷、高山瀑布、奇峰怪石、原始森林与高山花卉。最令人惊艳的，则是虎牙冰瀑。我今年2月有幸一游。虎牙冰瀑的特色一是壮美，可以落差数十米、宽度数十米；二是冰瀑色彩透露出幽蓝之色，在阳光下晶莹璀璨；三是冰瀑与陡峭山形、潺潺水声与红豆杉树相得益彰。难怪这里有中国的黄石公园之称。

虎牙冰瀑

第二处是王朗自然保护区。这里的主要保护对象是以大熊猫为主的森林生态系统。这里与九寨沟仅一山之隔，野生动物资源丰富、区系复杂，且拥有大面积的原始森林。这里的主要景点是竹根岔沟与白熊沟。有趣的是，当我在竹根岔沟观赏大草坪上的森林植被与幽静湖面时，天气是阴冷的。而当我到白熊沟徜徉于小溪边远眺群山之时，天空陡然放晴。一天之内，风景殊异。难忘的是这里的空气，清甜甘冽。

王朗自然保护区——白熊沟

第三处是高村乡的老河沟自然保护区。当我来到这里时，正是仲秋时节。我看了迄今为止最斑斓的秋色。漫山遍野的树叶，从绿到黄到红，不同层次的绿，不同光谱的黄，不同跳跃性的红，就这么随机组合交织到一起，构成了一幅让人沉醉的水彩画。最好的风景，真的都在罕为人知处。

老河沟秋色

第四处是位于平通乡的印象梅林。这里的最佳观赏时节是冬季。落差极大的盘山公路上，分布着形形色色、颜色各异的老梅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站在山腰上，满眼是数百年的梅树、窈窕多姿的梅花，嗅着幽幽的梅花香，俯瞰壮美的大山大河，品着一杯沁人心脾的绿茶，此乐何极。

平通梅林

最重要的事情需要放在最后来提及。平武被称之为“天下野生大熊猫第一县”。据2015年公布的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显示，平武县栖息着335只野生大熊猫，占到全国1864只野生大熊猫的17.9%！也正因为如此，平武有超过一半的土地面积被纳入大熊猫国家公园。土地被纳入国家公园，意味着各类开发会受到严格限制。可以说，平武为野生大熊猫保护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与牺牲。

为什么如此美好的平武，直到现在在国内依然鲜为人知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交通的劣势。由于山高谷深、沟壑纵横，平武交通非常不便。例如，从绵阳市到平武县，开车要三四个小时。从平武县到临近的九寨沟，也需要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不过，一个好消息是，到2023年底，连接绵阳、平武与九寨沟的绵九高速将会开通，再加上广平高速（广元至平武）以及未来松平高速（松潘至平武）的开通，未来平武的交通状况将极大改观。例如，高速开通后，绵阳到平武仅要两小时，而平武到九寨仅要一小时。路网建设的改善，未来将使得虎牙、王朗、白马等景点变得更加便捷可及。

“如诗如画山水，养生养心平武”。这里有美景、历史、文化与美食，这里也有熊猫、金丝猴、珙桐与报恩寺。一个值得反复来，来了也不愿离去的地方。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去亲身感受与体验平武，也衷心希望平武的未来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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