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他们从“不务正业”到“名利双收”？
原题为《“网瘾”少年拿学历？》
自教育部正式允许高校开设电竞专业以来，有关电子竞技到底是“网瘾”少年重获新生的机会，还是如传统体育项目一样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残酷现实，抑或仅仅是商业利益驱使的行业发展手段的争论，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大陆电竞行业发展中的问题也重新获得关注。
2016年8月18日，锡林郭勒职业学院宣布开设国内首个电子竞技中专专业（下称“电竞”）。同日，内蒙古自治区首家标准化电竞场馆在该校正式落成，成为电竞教学和培训的主要场所。
仅半个月后，教育部在《关于做好2017年高等职业学校拟招生专业申报工作的通知》中公布了即将在2017年增设的13个大专专业，电子竞技与运动管理专业赫然在列，这意味着曾一度被贴上不务正业标签的电子竞技即将正式走进高校课堂。
2016年9月20日，锡林郭勒职业学院电竞馆内角落里，十余名电竞专业首批学员正在练习。 摄影/卢伊
在国家体育总局给出的权威释义中，电子竞技是一种电子游戏比赛达到竞技层面的活动，是能够锻炼和提高参与者思维能力、反应能力、心眼四肢协调能力和意志力、培养团队精神的体育运动。
尽管饱受社会质疑，电竞产业仍发展迅猛。国家体育总局的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大陆电竞爱好者已达9700万，产值超500亿。
电竞市场的繁荣刺激着更多玩家聚拢，其中不乏诸多沉迷电子游戏，并渴望一战成名的少年。在电竞终获教育部正名的今天，“一边打游戏一边拿学历”正在成为现实，也似乎为“网瘾”少年们打开了一条从“不务正业”到“名利双收”的快车道。
市场的繁荣，令商家趋之若鹜。但对于急于在虚拟世界“建功立业”的青少年而言，他们押上未来人生追梦，但现实也许更像一场“豪赌”，最终很可能颗粒无收。
“我们成立这个专业是培养职业选手的，不是让孩子过来打游戏玩的。”张锐说，现在中国电竞行业正快速扩张并逐渐走向正规，急需人才，教育部前阵子也在大专增设了电竞专业，说明国家也很关注这个行业。
“一旦把这些学生带出去，让他们获得更高的奖金和荣誉，学校也能获得更高的关注，就会有更多人想过来报名。这样未来一定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甚至第一百家学校开电竞专业。”“网瘾”少年心中的“救命稻草”，在张锐心中则是发展产业的机会。
2015年8月1日，China J oy，LO L高颜值女子战队Eseebaby表演赛成为当日焦点。
与张锐的说法相一致，这个在内蒙古体育总会、全国电子竞技城市联盟的支持下，由内蒙古漫步云端体育文化有限公司和内蒙古电子竞技协会共同策划开设的新中专专业中，“培养全国优秀的电子竞技选手，促进北方电子竞技发展”等表述被写在锡林郭勒职业学院《招生简章》电竞专业介绍部分的最开头。
“以初级班为例，虽然现在社会上很多人还认为搞电子竞技就是给‘网瘾’少年加个冠冕堂皇的称呼，但电竞其实是可以把这些孩子转变成好孩子的，很多孩子在接触比赛后会得到很强的荣誉感，慢慢就会成长起来，找到组织，逐渐脱离单纯对打游戏的依赖。”张锐觉得电竞专业不仅为“网瘾”少年铺平职业道路，更是让他们改头换面的好选择。
实操课教师大都是“锡盟地区打电竞最厉害的人”，《穿越火线》教师连文亭正是其中之一。在他眼里，学员们“就相当于一个从不会玩游戏的孩子，必须从零学起”。
谈到电竞专业的好处，连文亭自己也有些迷茫。“其实职业选手不上课就能当，有天赋就行。”他说，“但是科班毕业也有优势，比如国家认可的学历。”
或许，连文亭口中的“科班优势”更多指向电竞专业对学生就业的兜底承诺。锡林郭勒职业学院电竞专业的《招生简章》写明：学生可在培训期间考取“电竞裁判员”等从业资质，毕业后还能推荐到全国24个省区市的电竞俱乐部和公司工作，薪资在3000-30000元间不等。获得中专学历后，还可通过单独招生途径升入大专，升学率高达100%。
据该学校电竞专业运作情况的知情人士透露，该校电竞专业的出现，背后离不开多家中国英雄联盟职业联赛俱乐部长期的商业化炒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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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一些学校的电竞专业也确实正在与职业俱乐部“互利互惠”。据称，WE、SNAKE、OMG、GT等4家参与“中国英雄联盟职业联赛”的俱乐部教练和选手不仅每隔1-2月会对锡林郭勒职业学院电竞学院友情授课，还有15名一线队员将在今年10月进入电竞专业高级班学习，其中不乏顶尖职业选手。而高级班则针对25岁以上已有电竞工作经验的俱乐部教练、领队、分析师和退役选手，用来“解决早期电子竞技从业人员普遍无基础学历的问题”。
一位地方电竞协会的工作人员则表示，这是一个“偷吃螃蟹”的专业。“根本就是学校和企业合作开设的一个培训班，我们从没听说有中专的电竞专业获批的消息。”他说。
如果说锡盟职院只是因为打了政策擦边球，而成为第一家设立电竞专业的学校，专注为商业化俱乐部培训职业选手的话，那么皮昕炜所在的湖南电子竞技协会，才是向教育部申报并促使电竞专业在大专落地的机构之一。
“中国电竞市场的规模和容量还远未达到预期，其中的发展机会非常多。”作为协会秘书长，皮昕炜对电竞市场奇缺教练、裁判、战术指导、商务管理、赛事策划等幕后人员的窘况感触颇深，在他看来，填补电竞行业各类人才缺口才是电竞专业设立的初衷。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在很多国家，电竞早就作为一门专业，悄然入主高校课堂。为此，皮昕炜从2015年就开始筹划在国内高校设立电竞专业。
实际上，近年来国内虽然没有正式开设电竞专业，但早已有高校以其他方式“试水”。浙江理工大学从2011年就一直开设“世界电子竞技大赛概论与实践”课程。授课教师周维达自身就是电竞迷。
周维达坦言，自己当初开设这门课只是想给学生提供一个好玩的公选课，并非有意培养他们走上职业道路。“对高校学生而言，电竞作为一种放松方式，适度进行是可以的，但要以牺牲学业为代价去长期从事电竞行业就不合适了。相对而言，高职院校可能更适合培养专业人才。”
在专业人士看来，给电竞选手“找后路”也是该专业的主要目的之一。在大量职业俱乐部早已摸清各自的培养门路，在市场中快速站稳脚跟、野蛮生长的当下，电竞职业选手普遍年龄低、生涯短、训练苦、淘汰快，这些特点与传统体育项目的残酷淘汰机制无异。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看重低龄与天赋的电竞行业，闯入职业道路的几率甚至难于考上重点大学。有人形象地比喻，在《英雄联盟》中，玩家得到青铜、白银、黄金、铂金和钻石段位就相当于考上专科、三本、二本、一本或“211”院校，超凡大师和王者段位才相当于跻身“985”院校或清华、北大，而后者才是多数俱乐部选拔青训队员的段位要求，这也是多数“网瘾”少年无法企及的高度。
随后，高强度的战术指导、技术提升、体能训练和心理培养接踵而至，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压力成为网瘾少年走上职业道路必须克服的又一道难关。
入行难，出行更难。即便是那些好不容易跨过准入门槛的电竞选手，成为职业选手也不意味着可以一劳永逸。一旦脱离20岁的巅峰年龄，反应力、专注度和敏捷度都会大不如前。越临近退役，他们才会越发深刻地感受到生活的压力和对未来的迷茫。
虽然承载着改变行业发展问题的“雄心壮志”，但是专业的申请过程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在申报之初，我们特别在材料里注明希望专业设立能够有助于厘清普通电子游戏和电子竞技的区别，但当时对于设立电竞专业就是鼓励学生打游戏、不务正业的误解仍然很多，我们也花费了相当多的精力来做相关的解释和引导工作。”柳军说。
2016年9月，在电竞专业获教育部认可后，柳军和皮昕炜等人又开始筹划让新专业在湖南体育职业学院落地。目前，院方已在向湖南省教育厅申报，一旦获批，该校即将成为全国首批开设电竞大专专业的院校，并有望在2017年招收首批学员。“我们计划在明年招40-50人左右的一个班，学制三年，竞争还是相当激烈的。”该校一位招生老师透露。
目前，学院已经完成人才培养方案、目标和岗位的定稿。对早早抛弃学业的“网瘾”少年而言，其入学和毕业门槛之高堪称严苛。在该校官方网站发布的一则消息中，所有学生必须通过高考才能进入电竞专业学习，其间不仅要完成体育、商务、信息和管理等课程培训，达到高职教育对英语和计算机等级的要求，还要取得中级社会体育指导员（电子竞技）、助理体育经纪人等国家职业资格，并在两个以上项目达到二级裁判员等级水平。
毕业出路也不再以做职业选手为主，而是能在职业俱乐部、电竞公司和协会从事教练、战术分析师、裁判、职业经理人、赛事与场地运营、主播及电竞商务等工作。
不过，由于电竞大专课程涉及金融、管理和体育保健等多个领域，要求师资和教材在保证充足专业性的同时，还要兼顾电竞行业的发展特点，用柳军的话来说，难度堪比“打一场攻坚战”。
柳军透露，该校电竞专业部分负责经济和管理课程的专业教师事先已进入电竞行业培训，还有部分资深电竞人也将通过开办讲座与合作开发课程的形式进入课堂。
皮昕炜也开始向部分俱乐部的管理人员抛出橄榄枝。“现在国内许多俱乐部的管理人员虽然是银行、地产业出身，本身就具有很丰厚的专业知识，但他们喜欢电子竞技，在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积累的实操经验值得学习。”
意想不到的最大的难题是如何编写教材。通过检索多家图书网站发现，目前国内仅有一本2012年出版的《电子游戏竞技教程》入选普通高等教育“十二五”规划教材，这意味着绝大多数电竞类专业教材都要由校企合作开发。柳军称，学院将于今年10月正式组建教材编写组，一些边缘性新科目的教材编写仍需继续研究讨论。
（应被访者要求，文中白皑、巴图、张锐、何伟为化名。）
记者/卢伊
编辑/孙杨 制图 美编/虎妹
新媒体编辑/丰泽
本文节选自《“网瘾”少年拿学历？》，原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6年第31期，总第59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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