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文化：《从敦煌到平遥》｜原创美文

Original 2016-08-11 阡陌藜 中国好书

文｜阡陌藜

夜凉如水，合上书卷，心中却是万般滋味，似暖，身上瑟瑟发抖，似寒，心中却有些许安慰。

《从敦煌到平遥》，余秋雨优美感性的散文，摄影师独到的目光和角度，处处都在以一种完整、深思、动情而又感性的目光审视中国文化和人类文明，用文字执着地追寻着文化的根基，用虔诚的心膜拜着深邃的文化皈依，让我对文化，对中国文化的顶礼膜拜达到极致，恨不能身心在书卷的回味中圆寂涅磐，羽化升天。

提起茫茫大漠，自然而然地，我便会想起驮铃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即使是山崩地坍，那驼铃声总是那样不紧不慢，如山间幽涧的清泉，静静地，汩汩地流淌在天地洪宇之间，什么风沙，什么荒凉，只能为沉默的驮队作陪衬，作底色。所以每每想起大漠，心中总会涌起一阵感动，不需要理由的那种感动。

在西域，那曾经三十六国的繁华，那曾经狂嘶的烈马，腾燃的狼烟，飞旋的胡舞，激奋的羯鼓，肃穆的佛子，缓行的商人，以及那连绵万里直达长安的烽台……都已经被那浩茫茫的大漠洗礼得苍凉斑驳，仅仅千年，只剩下那残破的驿道，荒凉的古城，七八匹孤零零的骆驼，三五杯血红的酒，两三曲英雄逐霸的故事，一只飘忽在天边如泣如诉的羌笛……当然，还有那些被遗忘的古文化，那些大自然的杰作，倚在白沙与蓝天之间，一幅醉人心魄的画，令人震撼无声。

“一粒沙里看出一个世界，一朵野花里一座天堂，把无限放在你的手上，永恒在一刹那里收藏。”茫茫大漠，不知有多少个世界可以让我们辗转，又有多少个世界去让我们流连顾盼。世界的精致，历史的风韵，在摄影师的相机里，有了定格，而余秋雨的一句话，将一切置于无言中，却回味无穷——“山，名为鸣沙山；泉，名为月牙泉，皆在敦煌县境内。”在鸣沙山的陪衬下，月牙泉来得那样清澈而又宁谧，纤瘦而又婉约，如同一位本该驻足富春江畔的江南女子，不需要什么繁冗复杂的介绍与夸大，仅此简单一句，便将这两位大漠的隐者以最诚恳的态度介绍给了我。的确，面对如此，动用哪一个藻饰词汇，都是一种亵渎。

在大漠里那些长途跋涉者的眼中，若鸣沙山、月牙泉堪称是一喜，那敦煌的莫高窟便是中国文化苦难的极致了。

夕阳西下，朔风凛冽，悲凉不言自明。在莫高窟这个可以傲视异邦古迹的地方正如书中所讲，看它，“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那种经历数千年沧桑又能始终如一，呼吸舒缓的生命的淡然，让国人震惊，也让世界震惊；那种生生不息吐纳百代的独特禀赋，引来一代代艺术家的前呼后拥和朝圣者的顶礼膜拜。莫高窟，它是一种聚会，一种感召，一种狂欢，一种释放，一种仪式，一种超越宗教的宗教，在辽阔的华夏大地的一隅它尽情地诠释着玄秘、洁净和高超，只是那铜绿厚积、铁锈斑斑的瓦楞间那并不生锈的钟声，告诉每一位前来朝拜的人，这里浓缩着中国历史的一大悲剧，这里积聚着一笔沉重的民族文化重债，而这笔债的中介人，就是敦煌石窟曾经的当家人——王道士。在广袤的沙漠里，人们将佛祖的头像留下，向苍天表述着自己对这片土地的虔诚，而在这个佛教圣地，那个卑微、渺小而又无知的道士，却以金钱的名义，将这份神圣与虔诚彻彻底底地出卖！他如同石窟名正言顺的主人，肆意地给这些民族文化涂抹自己的无知。面对那些无耻的欧洲盗宝者，我恨得咬牙切齿，可面对这个满脸漠然而又无辜表情的“当家人”，我只能流泪。是的，我们无法将一切愤怒与怨恨全都抛给他，不能将一切罪责都算到他头上，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作为一个朝拜敦煌文化的圣徒，默默地走过王道士的圆寂塔……

有人曾说，一粒珍珠是痛苦围绕着一粒沙子所建立起来的庙宇。如果说曾经的战争是痛苦，昔日的古战场是沙子，那么如今的阳关，不知算不算得上是那颗珍珠呢？在这个曾经屯扎兵马的重要关隘，边塞诗人的一首《渭城曲》，再千年前就预知了今日的荒凉——“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全都变成了一种守侯与凝视，几声羌笛与胡笳，当年的气势加上千余年的资格，面对万里云锦，不知千年前西出阳关的古人是否会在看厌地上的寂寞时，抬起头来，接受云天的补偿。

眼泪不会留下痕迹，时间可以缓解伤痛。敦煌留给我们心底太多的悲凉与痛楚，多少年来，我们不正是期待着让时间去冲淡一切吗？可是等到时间冲淡一切时，我们才发现，面对文化，痛楚的背后会更沉重，例如山西，例如山西的平遥古城……

一曲《走西口》，让我们深深体味到晋商那生机勃勃的生命空间，可同时也是眼圈发红，半是感动半是同情。“你把忧伤画在眼角，我把流浪抹在额头”，在贫瘠的土地上，汗水也无法浇育出花朵，无奈之下，这些山西男子试图用铮铮铁骨去摆脱贫困，于是，他们选择了“走西口”。口外是什么，他们无法知晓，或许，那里有生存的希望与机会，或许，那里只能带给亲人永远的翘首而盼。最终，有人成功了，他们让山西这块贫瘠的土地坐上了“海内最富”的交椅。

他们以山西商人所特有的儒商风范走南闯北，成为一座偌大的城市，一种宏伟文明的缔造者。在这块并不富庶的土地上，他们挺立起一种令人仰望的人格素质！山西商人机智而又不小心眼，厚实而又不排他，不愿为了眼前小利而背信弃义，这种“大商人心态”，一度改变了中国几千年极其严重的社会结构排列，然而上世纪中叶以来连续不断的激进主义的暴力冲撞，一次次阻断了中国经济自然演进的路程，最终摧毁了山西商人。每一个晋商身上都隐藏着大量的故事，他们梦里的眼泪无人知晓，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衣锦还乡”，为了那个唱《走西口》的人。面对曾经的深宅大院，我们只能对他们的落败抱以深深的愧疚，一种比痛楚更沉重的愧疚。往事如烟，如今，只有平遥古城墙，默默无声地保护着这种中国式的城邑文明。

花开不是为了花落，而是为了灿烂。中国的每一部文化史都曾有着夺目的绚烂，尽管最终都免却不了花落的结局。面对这些文化根基，沉积心灵的悸动，聆听内心的回音，让自己在风尘中独守飘逸，在喧嚣中品味隽永，朔风吹落了该落下的，古城坚守着该坚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