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莉：我与父亲｜亲情观

Original 2016-06-23 田莉中国好书

文｜田莉

怎么说呢，我与父亲之间，多少年了，总感觉不够亲密，因为他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对亲子关系来说，我很喜欢那种上街能手牵手，挎着父亲胳膊的女儿。我在街上见过多次了，其中也有认识的人，父女俩无话不谈，真像一对闺蜜，令我艳羡得不行。

所以，父亲于我，是个威严的家长，我于他，是个不争气的女儿。因为我的人生之路坎坷多舛，自己都知道很失败，很落魄，更别说家人和外人怎么看了。在路上，我一直在追求着梦想和理想，有时累了，也不敢太停歇，可是要做出一番成就却总有段距离。前方永远是个未知数，古人也说过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世事沧桑多变，我永远是个路上的行者，已经上路的我，忽略别人的冷眼与不解，活得自我，决心就这样走到底。我承认，我不是女强人，且有点脆弱有点笨。父亲似乎早已看扁了我，说过许多次“没出息”和“没志气”，他对我的表扬远远大于批评。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这样子，被打骂多少回，很多年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后来造成自卑内向的性格。既不会讨好，也不会说话，也不会传达友情，因此，我没有好朋友。以前有过，以后没有了，因为，从可怜的少年，到迷茫的青年，再到之后参加工作，结婚一年，离婚多年至今单身。为了避嫌，都不和同学联系了，觉得混得很不好，失落总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没有谁，哪怕一个女同学，愿意跟一个多年找不到老公的人来往，即便你能保证自己是个正直人。可这个花花世界，被闺蜜与同事抢了老公的也不在少数，谁敢跟你来往呢？只好自我避嫌。把自己关起来，三点一线的生活，晚上也不出门吃饭，不跟异性打交道。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一点不错，红尘，其实很残忍。

父亲对我的人生仿佛失去了希望，我败得一塌糊涂，输得很惨，他骂我无能，没有手段。从小骂到老，也习惯了，却没麻木，没无耻。于是我的内心在一遍遍自责，我怎么活得那么不尽人意，我怎么那么笨蛋。连我自己都认可了是个笨蛋。父亲说过，善良是没有用的，人在世上混，靠得是智慧和心计。他甚至说与品德也无关，说了千遍，我还是原先的我：软弱，善良，加上笨。不会卖弄风情，不会勾心斗角，不会得理不饶人，不偷不抢，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喜欢上网闲聊。是的，我不会的事情很多。

谁也不知道，一个人时，悄悄滑落无数的泪珠，在人生路程中，吃过不少亏，上过不少当，还在别人遇到困难时，借人一万元，之后借钱的人跑路多年至今未还。父亲说得对，我被人利用了善良，所以才被骗。我无语，抬头看云，一片片云啊，缓慢移动出各种形状，好像一种宿命，正向我走来。父亲又说：你就是执拗，从小就是，茅厕的砖，又臭又硬！

听听，他说得真难听，我成了乡下茅厕的砖。多年后，我还能想到这句话，一想到就恶心。我是从小被骂惯了的，什么不中听的没听过？前些年的性格，无不与父亲有关，在我记忆中，我没被他抱过亲过，没被举上肩膀扛着，没拉着他撒娇。他嗜酒，常喝醉，常凶得很，我怕极了。感觉在我的想象中，只有继父有可能这样吧？他与我的距离，远远的，很少沟通，即使有话说了，平和的时候少，悲愤填膺的时刻多。往事如昨，没说上几句，就拍桌子吼起来，我曾为此苦恼不已。心想，情亲如此难堪，叫人得不到温暖和理解。酒，才是他关心的。好父亲的标准都差不多吧？爱孩子的方式也差不多吧？听说相似。就像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一样。有融洽的亲子关系，有暖暖的父爱的孩子都幸福，不然，怎么会有“父爱如山”这样的说法呢？

有人说“爱往下走”，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尽然。天下之大，什么情况没有呢？有狠心的子女，也有狠心的父母，关键是一个人有没有怜悯之心，有没有大爱，有没有良知。你可以说“哪个父母不爱子女”，也可以说“母爱细腻，父爱深沉”，但，要注意教育子女的方式。少些污辱性语言，少些打骂，多点沟通交流，多点鼓励。

其实很多时候，亲人之间更容易戳到对方的痛处，因为了解更让你疼，伤得更深。说到底，还是多些理解与包容好，只有今生，谁知来世在哪里？何不好好珍惜，原谅一切，看淡的看淡，看重的看重。深切的缘分，才成为一家人，对自己在家里的角色定位，得有个担当。在我的生命里，父亲，本不应是个刚性的代名词，应如母爱一般柔软才正确。

终究，我与父亲之间，不可能有像别人那样的亲昵关系。传统，守旧，封建……在我们这里全有了。亲爱的父亲，只能作为我遥想中细致的存在。给孩子洗尿布的父亲很亲，给孩子买书的父亲很亲，陪孩子玩游戏的父亲很亲，跟孩子一起旅行的父亲很亲。父亲的模式有多种，最能打开孩子心扉的，就是以和蔼然可亲的态度出现。不要从小给孩子留下凶巴巴的印象，不要贬低孩子，犯错了可以改，淘气了可教，若你可亲，孩子会听话。

想想那些年，与父亲也有很深的代沟，主要是我们无法恰当地交流。他不会传递爱，我的思想老处于紧张状态。父亲就像家里的支柱，不能缺少，还能给孩子安全感。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期，否则，真不会和异性交往，甚至不会处世。

父亲发火的时候，我的心情很低落，神经恍惚，时常叫我想到张爱玲的父亲，也打骂她，赶她走，对她很不关心。我悲伤哭泣时，就理解了她，懂了她，竟然也有个那样冷漠的父亲。我一直觉得，她长大后的人生取向，尤其在婚恋上的取向，直接与父亲的影响有关。得不到父爱，又想有个人疼爱，需要人间的温暖，这也与其父爱的缺失相连。母爱又那样少得可怜，出国，回来，对张爱玲也不太关心。我的母亲不是个知识分子，是农民出身，却也不能与我精神交流，因为她缺少更高层次的意识，我也没办法从她那里获得支持与怜爱。我想，若一个人，有个好父亲，有个好母亲，那真是三生有幸了。还有比这更有福的事么？

父亲的态度和言行，决定了孩子的心理，以及世界观和人生观。真的，我只记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很难转变谁，被转变的只是自己。在纷繁的世相里择取自己的所需与行走方向，似乎一个古老的命题又出现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是谁？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良心，和睦。我为脾气急躁的父亲祈福，愿时光慢些，再慢些，让我们都老得慢一点儿。如果这样，将是全家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