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孤独啊

Salvador Dali •  1921

丁香园曝光了权健，权健给丁香园发律师函，丁香园说，来吧，我们绝不删帖。网友们在转发支持曝光这个来自天津的保健品巨头，天津有关部门说，我们在查。

权健在保健品这个领域的创新研发能力应该是值得颁奖鼓励的。权健研发了一款卫生巾，有石墨烯，可以治疗前列腺，以及其他常人能想到的疾病，而且无副作用。堪称保健奇迹，建议申遗，文化输出。

关于权健的其他炸裂点，我就不聊了，网上已经有太多了。我就是想说说，为什么这些保健品组织那么容易把老年人们团结在一起。

根据我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我认为这跟城市化进程带来的熟人社会的一些功能的缺失有关。在农村，都是熟人，吃饭都经常端着米饭串门闲聊。年轻人在忙着养家糊口，等孩子上学之后，老年人无所事事，但有的聚在一起吹拉弹唱，有的聚在老年协会打麻将，现在农村萧条了，倒是跟上城市的节奏，村里已经有广场舞了。

人需要组织，无论是基于兴趣还是某种信仰定期聚在一起。农村的迷信活动，妇女们也许在烧香拜拜的时候有所奢求，但男人们更理性一点，不太信这个，但定期的活动照样有巨大的热情投入。其实是一次大型的活动表演。农村经济不行，生活艰苦，不管怎么说，熟人社会有安全感和归属感。

城市化包括城镇化，是一次从熟人社会到陌生人社会的转变。按个人能力条件，农村人总要往城里跑，最不济也是在镇上买个房子。现在农村人稀少到几个村才能凑齐学生保住一个小学。我近期回去发现，村里让人最温暖的地方居然是老年会，所有中老年人都聚在那里打麻将。

年轻人在大城市里的孤独也是一样的，初到大城市，举目无亲，上班下班，有些单身的下班了都不回去，回到出租屋也就是睡个觉，办公室多坐会吧，蹭水电费。但年轻人可以打发时间的办法多。一个手机可以了，上面有视频有游戏有书有八卦。积极一些通过网络认识陌生人也不难。陌生人交友app不就是这么被成就的嘛。

老年人怎么办。你好陌生人这个节目里，有一期关注老年人的性生活，我们看到的是北京某公园的老年人相亲。这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寂寞啊，想找个伴，你会建议他们微信摇一摇吗？或者别的什么陌生人社交软件？恐怕行不通。老年人的寂寞孤独是个客观存在并催生了巨大的机会。

从美剧里会发现，小镇上总有五花八门的组织，戒毒、戒酒、抑郁症等等等等，各取所需，总能有个组织可以加入。更不用说教会日常给予的精神力量。作为无神论者我也许无法理解他们的信仰，但我能看到这种组织给予的归属感。

城市化是不无法避免的趋势，而城市化造成的陌生人社会的一些必要的需求不仅无法得到满足而且被极大限制。都不让搞。有朋友说他爹要注册个钓鱼协会就不让通过。

因为多数人都孤独的现象，很容易让一些人质疑市场经济，或者纯粹的市场经济必造成社会的原子化。但显然不是，因为市场原本是可以有熟人社会替代品的。之前说过的城市里照顾孩子的成本之所以高昂就是因为这块需求管制很多。各种各样的NGO也是。

不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结果确实是城市化结果是人与人都是孤立的没有组织的一盘散沙。这就很容易让权力更加为所欲为。大家也许这时候会提到大大小小的各种企业，难道不算组织吗？当然是。当年弗里德曼在《自由选择》提到过民间的企业特别是大企业实际上也有抗衡和分散权力的作用。但我觉得这一点有些乐观。反而是民间自发的各式各样的组织，也许不大，但更有力量一些。如果用大白话来说，要搞企业，搞定老板就行。民间形形色色的NGO虽然也会有名义上的领头人，但组织内部人与人之间并没有那么森严的上下级关系，大家又不是给某个老板打工的，只是聚在一起做点事。这种感觉很微妙，但我觉得这样的组织要比大公司更有力量。

所以，人们欢天喜地加入保健品传销队伍，其实跟城市化过程中缺乏自发的民间集体组织有关，随便注册个兴趣小组都很难通过。老年人孤独啊，这些保健品组织待人友好，像个温暖的家庭。经常举办各种线下活动，多好啊，有说有笑有任务，灰暗黑白的生活突然有了色彩，孤独烟消云散，花钱买点药有什么呢。

管制的结果，自然而然，最后也就剩下黑社会和传销组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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