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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服贴:我的那个爷老子(纯属虚构)

李服贴 sb李服贴 2019-08-04

文:李服贴

虽然隔得不远,老家我还是回去得少了。且随心所欲,从来没遵照过什么时节规矩。


偏有个叫方沈治的同学,什么发改委的。有时发点照片来,说我现在又到了安定桥,隔你家只一里路。这是你们老屋前的山,这是你屋后的塘。还说谁谁认得我。我看他有点发神经。说我爷老子在地方上是个响当当的正派人物,而我总是说些对他不恭敬的话。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不孝。


孝与不孝,包括别人对我的任何评价,我基本不大在乎。我甚至不爱搭理人家,从小如此。大人喊我我都不应,也不喊人,包括我的父亲,我的那个爷。今年过年,我那老娘又义愤填鹰,控诉“那个老的”。说我老妹小时候找他要学费,他不给。老妹说,不是的,他没说不给。他说你找谁要学费。我只跟在他后面说,要学费,要学费,从头到尾沒喊他爷。老娘因此又生了大气。


这一辈子,我喊他可能不超过二十句。其中十句,吱吱嚅嚅,声小如蚊。十五岁前,我对他又畏又敬。二十岁前后,有畏不敬。二十五岁后,我离开单位创业,开始时也有模有样。用现在的话说,对我的爷,也就是呵呵。


年前我到老家转了个身。老屋对面山坡的茶园,被挖土机挖出黄土填到隆里,说是要整理连成一片高产水田。隆里几条最后小时熟悉的田埂已消失不见。他在那个世界的住处,又被迫迁到了较远的山后面去。老家在我心中,也慢慢变得陌生,几乎要成为异乡了。那些曾经熟悉的生活甚至生命,悄悄沉淀成一册册图书,被一页页翻卷过去。偶尔复习,因世事苍桑,年岁渐长,倒能读出些与少时不同甚至相背的味道来。


我年幼时对他的敬畏,可能来源于他曾经神一样的存在。他神一样的存在,来源于周边对他地位和名声的喧染或夸张。他难得回家。在我模糊的记忆中,他回家,是周边十几里的一大新闻和亲戚邻居们的一大节日。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卷入兴奋之中,有多少人得到物质上的好处和声誉上的满足。他得到所有的人的尊崇,追捧和呵护,包括他的娘和他的兄弟姐妹,我的娘和我的兄弟姐妹。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被大人们指使去做一些讨好他甚至力还不能及的事,比如桌上的好菜归他独享,如果我去伸筷子,就被瞪眼,甚至筷子马上被打掉,比如指使我笨掘的去给他倒洗脚水。但无论如何,在曾经的全家和睦的时光中,他的回来,是新鲜的,兴奋的,有别于寻常的日子。虽然这样和睦的日子那么短暂。灶台上在炸面粉,在用大蒜吵肉,那香味大约一二十个邻家都闻得到。我拖了一把椅子靠上灶台,爬上椅子,锅里的香气还来不及闻得几口,就被他一嘴巴扇下椅子,扇出鼻血。我可能都没有哭一声,一为敬畏,一为倔强,或者也为此而埋下了一丝仇视。事情发生在老屋之前的老屋里,屈指数来,我那时也就三两岁。很长一段时间,一提起他,我就怕得要死。也包括我的其他姊妹。


曾经看过两篇文章,阎连科《丧家犬的一年》和贾平凹《父亲的半瓶酒》,并把它们转到我的公众号里。阎连科说,那一年他城里的房子被强拆了,儿子从英国得了法学硕士学位回来,因为不是党员,连参加政法机关招考的资格都没有,自己二十年心血写成的长篇小说,所接触的出版社都不敢出版,说是谁出谁关门。阎连科回到老家,想过段清静的日子。他哥指着电视说,你要是有本事写个象这样的皇帝戏,咱就出大名了。县长打电话给他说,连科啊,你现在是全县最不受欢迎的人啊。他父亲说,人家不喜欢,咱就不写了。他娘把嘴凑到他耳朵边说,要写咱就写点让人家高兴的,多跟有权的人来往。阎连科在老家也安宁不下来。在高速公路上,他找地方停下车,几十岁的汉子,嚎啕大哭。


贾平凹的父亲当过老师,见识可能比阎父略高一筹。贾平凹写文章受到批判的时候,他父亲进城看他。贾平凹的朋友三三两两关起房门商量被批的事,以防被贾父知道。有一天贾父在门上贴上“今天我们要外出”的条子,然后带着贾平凹和他老婆小孩效游踏青。支开媳妇孙女后,贾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牛肉,一瓶酒。贾平凹父亲说,你的事我全知道。你以前太顺了,受点挫折也是好事。你的书我从邮局买来看了,无非是有些人不大喜欢,事情总会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我戒了酒,也曾经劝你戒酒,今天我们父子破戒再喝一回。那些烦心的事,就让它们随酒散去。


阎连科的文章,一个小时就被人举报删去,贾平凹的呢,可能抱怨较为隐晦,维持了几天,最后也随着我的那些公众号的一一永久封禁而烟消云散。


我想我小时候应该是又丑又懒又笨又倔。除了读书还行,其他一无是处。老娘说“那个老的”只顾嫖女人,从来没管过我们死活。小时候觉得,在关顾子女方面,老娘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回头去看,所谓父亲,我的那个爷老子,他的工作和生活后来被我老娘搅得一塌糊涂,也是有苦难言。


十三岁的时候,我去一中读书,他正好在平江老家,借了两辆单车,和他老弟送我。报到前,先带我去见一个叫袁觉的教导主任,送了一些礼物。我心里笑他读书的事,用得着别人关照么。十五岁那年我在常德读中专,寒假前他写了封信,建议我不要回洪江过年,但信尾又画了复杂的回家路线图。我没问任何一个人,直接找到了我从没去过的家,我估计他就是不希望我到处问他的名字。他在湘仪厂曾鼎鼎大名,如今一落千丈,到底只有那么光彩。何况,他对自己稍后的境况,可能已有所预料。果然,那年寒假过后不久,他就被弄到牢里去了。


我离开洪江那天,他很早就起来了。包饺子,煮饺子。父子两人吃完,老娘老姐老妹还没起床。门外很冷,路灯还放着淡绿色的冷光。到车站可能有六七里远,我们一路走过去。那时洪江靠湘仪厂这边只有一条街道,两边房屋稀疏,行人车辆也少,路上湿漉漉的,不久就沁进了鞋子。到了车站他买好车票。他送我上车没有,我记不起来。我记得车站昏黄的灯,卖桔子,甘蔗,油饼的摊点,还有他在路上说的二句话。一句说我老娘:这样的女子,自己的崽去读书,也不起来搞饭。一句说我:一个后生家,勾起个头,哈着个背,你又没做贼。精神点!


再见他时,我在乡下供销社上了一段时间的班。五十岁不到的他,头发巳经全白。那时我也正烦燥。《湖广信息报》《湖南科技报》登了我几篇小文章,有关农村科学种养。文章后面留有单位地址,就有人寄钱来索要资料,邮局每天要专门给我发送大量信件和汇票。按现在的话说,我成了网红。电视也拍我,报纸也登我。不过我的命运注定我往往是负面典型。有人说公安局要捉我。后来又说单位要开除我。我那个爷,陪供销社方主任扯了两三个小时谈。我喊他去食堂吃饭,他指着我问方主任,他表现怎么样?方主任有点勉强的说,还行。晚上,他说,放心,没多大事,不会开除。那时我也不到二十岁,对他还有一些信赖,何况他也在努力的做生意。


我说我的爷,又扯阎连科和贾平凹的爷。是的,我的意思,阎父那种对子女的关爱,他有,只是不露于行色。贾父那种对社会的见识,他有,只是不会过于哆嗦。而对于我我行我素的工作和生活方式,以及我不轻易向有关部门和领导的刁难妥协,我想他也是赞许的。因为他自己就有一定冻死迎风站要死卵朝天的骨气。他从没有对我输贯过任何奴颜卑膝以求一帆风顺的理念。


我的那个爷,前半生是喜剧,后半生是悲剧。但归根结蒂是个悲剧。部队二十年,湘仪厂十来年,最后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坐牢出来后,他又白手起家东山再起,无奈起起落落,年老力衰,最终无能无力。没有一分钱收入的他,时常来骚扰我。说我没有气魄,说我管理不行。总之我不如他。但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他又幻想,说他有个某某战友,甚至某某牢友……或者……我不理不踩,心里甚至嗤之以鼻。我对社会现状,对人情冷暖的理解,其实可能比他更为悲观。


对于经历过的事,我总是有难以磨灭的记忆。我的那个爷,可能对此有所估计,所以他骚扰我,我有时也能感觉到他因愧疚养育子女未尽全责而有点不是底气很足的味道。我几次破产,东躲西藏。有时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想,我的那个爷,以后可找不到我的公司来骚扰我了。


最近几年,我倒时常想起我的那个爷来。一是我发现我现在的境况,跟他的经历颇有些类似,深感悲凉。二是他永远不会来骚扰我了。他过世了。爱因斯坦认为,宇宙的本源只是能量。又有研究者说,思念也是一种能量。我们思念过世的人,就是给他输送能量。思念的人多了,他的灵魂就能在天堂永生。


我的老娘,后来得到这个消息,说“那个老的”真的死了吗?他嫖过那么多的女人有来拜祭的吗?我忍住没有数落我老娘。说实话,我见过几个他的那些女人,并根据以前老娘的只言片语去一一对应是谁谁。在我初高中甚至中专假期期间无处存身时,我还在其中呆过一些时间。我感觉这些阿姨一是大多长相标致,二是对我和她们自己的小孩一视同仁,三是她们的老公有些知道我那爷老子的特殊存在。我的爷和她们之间,基本不是简单的利益关系。这一点我深表羡慕,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我有他这方面的遗传。


年前二十八,我看天有要晴的意思,打算回长沙。侄子说,去祭一下老的不?我看路上也干爽,说好。绕过一个小山,侄子带我走进荒草坡,我跟在后面摔了一跤。侄子说,老的怪你没来看他。我说只怕是的。爬上山顶,有一座大坟,泥土新鲜。侄子停下,倒酒放鞭炮。我看坟堆坐北朝南,地处高阔,照想他是喜欢的。周边坟墓密布,想来他打牌扯谈不会缺伴。不远处一坐高大的发射塔,阳间强能量的东西,不知他适应不。走时我又点了根烟插在他坟头。因为没带垫子,最后我还是跪在泥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

下山时我们走的大路。我的这个爷过世,一晃已经六年。这几年,我遇到大的困难,就面朝东北方老家,念念菩萨,念念祖宗,特别是念这个爷。居然也几次化危转安。回头望去,只能看到那个塔了。我突然想,如果我合法经营,还是有人刁难我,比如有人再无端封我的公众号,我就念我的这个爷。他智商那么高,他那里电话发射信号那么强,他应该会打电话找那些人聊聊。


哈哈,我的父亲,我的那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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