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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生幻象里，高考是最真实的一个 | 拙见观察
一百年后，谁会在意那场考试呢？
一百年里，也许朝代已更迭几次，婚也结过几次，说不在意，也可以。可要较真起来，人生周遭有什么是可在意的呢？
最近看NBA西部决赛，我常会想，人到底为什么就会到那个份上。赛程推至窒息的几分钟，十几亿人同时屏息，场上运动员和教练无不把自己逼到英雄之境。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会摔倒，为何伤病在所不惜，能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全身心节制、压抑、竭尽全力，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捧起总冠军么？
如梦如幻，如露如电。人类建造出这个精致世界，处处是理性大厦，但最终常沦为感性的世界观。是的，如果没有荣誉、没有皇冠、没有权杖、没有英雄主义、没有名利场、没有舞台，意义和存在，总会逊色太多。
六月的高考，便是同样的，看上去普通的四场考试，为这两天，需要枯坐十二年的冷板凳。就好像十二年的漫长比赛，人人都有最后一战。考完之后，生活照常，考砸了，也鲜少寻死觅活，考牛了，人生也未必就会翻天覆地。
回想这所有裹挟进去的时间，尤其对比高考之后延展开的十几年，又会觉得，这场考试如同一场盛大的幻象，可或许是所有现实投射给我们的幻象中最接近存在的。
2005年的冬天，我从苏州街公交站搭车去颐和园。
这是我进入大学半年后。典型的北京冬天，刚刚下过雪，天冷入骨，天色蒙蒙。公交车上乘客稀稀拉拉，我坐在双层巴士的顶层，公交车缓缓地开。我往窗外看，一个古朴的园子置身在一截围墙里，冬天的枯枝杨柳，高高的槐树，结了冰的湖面滑雪的人寥寥无几，稍近点，是红墙灰瓦的几栋古代建筑。
还来不及多想，我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我意识到，这就是那个著名的园子，那个我心心念念了三年却与它因一分之差擦肩而过的北大。此刻我到北京已经半年，一直没有勇气去看它，却在公车的晃晃悠悠里，偶然遇到。它比我想象中美。
当然过了很多年以后，我已经没了北大情节，可每每回想起来，如我这般庸碌之人，居然也曾经矢志不渝过。
与高考有关的，大概除了心仪的大学，还有初恋。
高中三年，我们互通过很多封情书，却连正经的一次牵手都没有。高考结束后，我们居然就失去了联系。我偶尔会纠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三年里的互生情愫，看上去纯粹又忠诚，高考，时刻在扼住我们的情欲之念的高考，到底是恶魔还是天使？它到底对我们的感情维系和失散有没有影响？如果高考永远不结束，我们是否就会永远不失去彼此？
高考，是一个拥有巨大能量场的黑洞，你站在附近根本无力抵抗。高考之后，算算从我们身边溜走掉线的，又何止是恋人呢？
Q君，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富二代、叛逆、早恋，她全占。她可以随意调动资源让校长把任课老师甚至班主任给换了，她的家庭是我家乡的权贵，但她又诡异地生着反骨，跟我一起写诗、听歌、骂人，愤怒。她在班级里拥有无形豁免权，老师“不敢”惹她，她同样体会来自家庭的巨大压力。高考之后，她去了省内一所不好不坏的本科院校。
但是，随着中国社会的深度延展，高考早已不是唯一通道。本科读了不到两年，Q君父母送她去了意大利。稍了解社会，你就会知道，判断一个家庭是否有实力，孩子是否全力以赴高考，是否头悬梁锥刺股，父母是否如临大敌或许是当下的重要标志。
我所在的大学，有号称全国最好的经济学院，系里90人，毕业前夕，有同学偶然通过一份极为隐秘的资料发现，至少有18个人是内部指标进来的。他们中有艺术、体育特长生、点招生，还有通过海外华侨资源入学，更赤裸的，则是学院内部教授的直系子弟。
这是2005年，也是中国腐败最猖獗，公平感最缺失的年代。真刀实枪考进去的青瓜蛋子一个个懵查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如何被摆布的。
不出几年，这所大学顿时成了全社会热点，校长差点被双规，当年的教务处长贪污一个多亿，准备潜逃国外时被抓，奇怪的是，得知此事时，我们内心居然没了波澜。
大学毕业后，高考获得高分的有相当一部分失了业，而那18位，大多前程似锦。又过几年，有传说其中有几个收敛了锋芒，家里出事了。
Q君的父亲一度是地方上最显赫的企业家，2010年后，随着家里公司倒闭，Q君滞留意大利，失联至今。
高考，是巨大的幻象，它看上去让很多人成功，可同时吞噬很多人，你或许可以绕过它，但最终你又似乎回到原地。他曾让你有闪耀的人生巅峰感，可时常冷酷地让你的想象灰飞烟灭。
人类追求的真的只是物质财富，大厦米仓吗？多数时候，人类设计得最精巧的，恰恰是这类把全社会席卷进来的游戏。没错，高考就是盛况空前，全员参与的游戏，比顶尖体育赛事更精巧的人类游戏。它的目的，是逼出所有人的存在感。
无论是最初的爱情、前途、声誉，友情，围绕着它一切才有展开的基础，才有故事，才有纠结，才有叹息、掌声、无奈和精彩。
执着会痛苦，不执着，又好像没过好这人生。离开这个六月十多年后，有一天，再回想高考，或许你会像我一样，回想围绕着它展开的种种人生和故事，你会知道，越动人心弦的幻象，越是靠近存在感的真实。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你是飞鸿，它是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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