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王石：偶像的黄昏

      编者按：昨日万科股东大会召开，现场股东问及王石何时退位让贤，王石表示，“现在退位还不是时候。我的成功是没有人再需要我，但我觉得，现在我还不太成功，我希望郁亮能代替我”。 在这场纷争里，“亲王派”和“倒王派”火力全开，然而直到今天为止，舆论亦不可避免倒向“资本博弈应超情怀纷争”。这个时代不再空谈情怀，功利主义是主流，因为波诡云谲的资本市场只遵循一个法则：自然选择，适者生存。

昨日的万科股东大会上，王石面对一小股东有关卖空万科股票的宣言，竟公然喊出：“你是看到了我和田小姐，你嫉妒是吧？”王总入戏太深，惊掉众人下巴——向来清高甚至有些傲慢的王石急了，章法大乱。都说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这美人关在王石这里，竟比珠峰还难攀。

 此刻王石很狼狈，像一位末代皇帝，敌人已兵临城下，对方的剑伸到脖子前，弑或留，都是未知数。 王石的帝国是项羽式的，干净利落，霸气无双。他是一个商人，商人自然逐利，自然有龌龊黑暗的里子，而王石却有些不同。 他当过兵，当过工人，当过工程师，当过机关干部，后来在广东外经委当副科长。他说：“我都能想象我的追悼会怎么开，但我不甘心，我希望改变一种生活方式。”于是他去深圳创业，赚了第一桶金，一手创办了万科帝国，1989年初完成股份化改造，1991年在深交所挂牌上市，与中国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几乎同步发展。 王石并不是“天生将才”，他摸爬滚打，看懂规则，看懂市场大潮，在姓资还是姓社还不明确的转型经济里，他坚定走混合所有制道路。这是王石这一代中国企业家在经济大时代下的实录，在“官本位”的社会里，产权与法治被重建，企业家角色不再被禁锢在历史沉重的“重农抑商”传统之中。骨子里“西化”主义的王石，坚定引入“现代企业制度”，这也是他最为津津乐道的得意之举，他的万科版图必须法治，必须规范，透明。王石就这么带领着万科，逐渐成长为中国市场经济中的一面光鲜、亮丽的旗帜。 王石身上，少了点商人的铜臭气息，多了些浪漫主义，英雄主义。山不在高，到顶则名，精英阶层出身的王石，攀珠峰，玩滑翔，游学西方，探索世界，“逐名”甚于“逐利”。这跟他的成长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文革时期，王石被分配到新疆空九军汽车营。戈壁风沙弥漫，孤独深入骨髓，他蒙在被窝里读《红与黑》，读《十日谈》，读《神曲》。80年代思想解放，“萨特热”、“西方思潮热”兴起，“个人价值”这四个字，深深触动那一代人。王石说自己是“被时代的波浪最早打湿衣襟的那批人”，于物质，于思想，亦然。 然而时代风云变幻，任何王朝的起落都逃不过命运之手。历时差不多一年的“宝万之争”将王石和万科推向风口浪尖，资本如狼似虎的围猎，“王石王朝”似乎气数已尽。 

昨日万科股东大会召开，现场股东问及王石何时退位让贤，王石表示，“现在退位还不是时候。我的成功是没有人再需要我，但我觉得，现在我还不太成功，我希望郁亮能代替我”。 在这场纷争里，“亲王派”和“倒王派”火力全开，然而直到今天为止，舆论亦不可避免倒向“资本博弈应超情怀纷争”。这个时代不再空谈情怀，功利主义是主流，因为波诡云谲的资本市场只遵循一个法则：自然选择，适者生存。
 来势汹涌的野路子“宝能系”，颇像野心勃勃的刘邦，它瞄准了万科股权分散的致命缺点，大肆进攻。 2015年1月开始，“宝能系”买入万科A，至7月10日持股比例达到5%，开始举牌，著名的 “野蛮人”叩门事件拉开序幕。2015年12月18日，七次举牌之后，宝能以占股24.29% 成为万科第一大股东。宝能集团此时对于王石的内部讲话，发文简短回应了一句，“恪守法律，尊重规则，相信市场的力量。”这句话埋下一个伏笔——规则造就了王石和他的管理团队，规则也即将要把他们清除出局。 双雄争霸，必有第三者插足。那么在万科稳坐了十几年第一大股东宝座的华润呢？ 2015年8月26日，当宝能持股比例达到15.04%，第三次举牌成为万科A第一大股东的时候，华润随即增持，保住第一大股东位置，而后便一直反常地沉默，只字未提。 有媒体报道，在2015年底时，华润正忙于与百威英博纠缠，对万科顾及不暇。撇开原华润董事长宁高宁与王石私交甚笃不说，单从资本层面考虑，也未免太耐人寻味了些。泛金融投资圈首席经济学家罗龙秋说，“其实，11月27日宝能增资时是万科股价的低点，可以说比较合理，华润错过了这个好时机。”华润的袖手旁观，恐怕只是按兵不动，储备力量，等待一触即发。 万科商业帝国的争夺时机终于成熟了。2016年3月，万科披露重组预案，王石要引入深铁，打破现有的股权格局，沉默的华润终于发声了，引进深铁触碰到了他们的底线。假如深铁成为万科的第一大股东，那么华润将跌落为“小三”的位置，将来的话事权及利益可见一斑。23日宝能发布公告明确反对万科的重组预案，直指万科“内部人控制问题”，华润终于盼来了扬眉吐气的机会，立即公开附和宝能的公告，一举破灭万科的重组方案。气急败坏的王石发朋友圈说：“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还能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资本的博弈本来就是只有法理，没有情理。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是现代企业的最基本特征，管理团队和股东争夺公司所有权是荒谬的。再者，万科是股权分散型企业，上市公司公开在二级市场挂牌交易，大蓝筹股价又低，这块肥肉即使没有宝能和安邦去抢，也必然有更多的“宝能”和“安邦”。
 王石创立万科的时候，未必没有意识到股权分散埋下的隐患，后来在与君安那场惊心动魄的股权较量中，王石依然对此心有余悸。但在2015年股灾期间，万科提出百亿回购计划，却只回购了一亿。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股权分散问题为何迟迟没有解决？王石在回忆万科创始股改的时候，说自己放弃了个人股权，乃至今天他在万科仍只占不到1%的股份，在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回答非常值得深思。王石说：“在中国社会尤其在80年代，突然很有钱，是很危险的，中国传统文化来讲，不患寡，患不均，大家都可以穷，但是不能突然你很有钱。在名和利上只能选一个。我就选择了名。”王石的帝国，在大家看来，从来就是光明磊落的，这是时代帮他做出的抉择，他也大可以继续光明磊落下去，可惜的是，被捧得太高的他，下错棋了。这个时代抛弃了他。 宝能是否来者不善，起码在资本市场的博弈里，他们是做足了台面功夫的。华润、宝能、安邦，每一个都是狠角色，背后的力量复杂而诡秘，有资本，当然也有政治。也许每一次争夺之中，王石和他的管理团队本有机会可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在“楚汉之争”里，彭城一役之后，刘邦打持久战，消磨殆尽项羽的实力，四面楚歌之时，项羽带领八百骑突围南去，遂全军覆没。王石的帝国，是项羽式的悲壮，他身处将军之位，却尽心扮演皇帝。在这场争夺战之中，他这盘棋越下越慌乱，以至于触动了资本的运行规则。 成也情怀，败也情怀。行业和媒体把他捧成了王者，王者有傲气，傲气过了头，便是骄傲。时间倒回到1979年的夏季，王石还没有开始创业，那时的他作为铁路工程师，投入了深圳蛇口浩浩荡荡的大开发之中。他曾说：“我并不喜欢自己所从事的技术工作，我更向往理想主义色彩浓郁、浪漫刺激、充满悬念的生涯，我曾梦想成为悬壶济世的医生、福尔摩斯式的神探、战争风云中的巴顿、漂洋过海的航海者、无线电工程师……”这时候的王石，意气风发，已隐隐有帝王之气。 

现在看回来，假如万科的核心管理层被“血洗”，宝能和华润是否又有能力承受万科复牌后的股价带来的巨大压力，这都是未知数。可是这都与王石无关了。王石可以尽情地去追求色彩浓郁的理想主义生活了，但他和万科的神话，永远是中国商业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页。

拙见观察员：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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