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岛刚：重回文化交流的原点丨拙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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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见演讲结束后，临近深夜十一点，演艺剧院门口排起长龙，每个读者都手捧野岛刚的新书等待着签名。野岛刚很认真，在每本书的扉页写上“我写故我在”、“ありがとう （谢谢）”和自己的名字，并站起来和每位读者握手。一些读者希望他能写上购书者的名字，遇到不会写的字，他便让读者写好，自己再一笔一划照着写上去。

“差异”是理解的前提

 当晚，野岛刚在拙见的演讲内容是《中日之间的误解该如何避免》。他说：“同文同种”、“一衣带水”，“中日友好”这样的词对目前的中日关系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进一步解释道：“为什么我说‘同文同种’这样的说法不好？因为如果日本人和中国人都相信双方完全是一样的，我们不需要理解对方的想法，习惯等等，这样反而就会比较容易产生误解。” 日本文化有其自身的延承和脉络，即使中华文化对它影响深远，但中日之间依旧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明白了“差异”这个前提，也就开始做到了互相理解。 而对于“一衣带水”，野岛刚认为中日之间相隔的“海”并不能被当作双方友好的象征。元朝两次攻打日本，都因这道海峡而宣告失败，而在中国的唐朝时期，也就是日本的奈良时代，日本作为落后小国，单方面地向中国学习。何况，学习的代价是迎着风浪漂洋过海，冒着生命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这道海峡似乎并不是两国之间连接的纽带，而是彼此交流互通的阻隔。这一道天然的阻隔，造成了两国关系上的疏离。假如单纯地秉持“一衣带水”的概念，误解想必很难避免。 “‘友好’两个字听起来像是以原来的‘不友好’为前提的。如果说我们交流这么多，互相的交流这么深。如此密切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友好不友好的情况。“ 野岛刚不喜欢“反日”、“反中”、“亲日”、“亲中”标签式的词语。他更提倡“知日”、“知华”。因为只有将“中日是不同的两者”作为前提，才能拥有同理心，也会因为差异而不对彼此产生更多的期待，以一颗平常心来看待两者的关系，以减少误解。当“同文同种”、“一衣带水”、“中日友好”这些词完成其历史使命之后，我们或许需要看到彼此的好处并互相学习，最终建立起双方都可以接受的速度推动两国关系。 野岛刚说：“对于‘误解如何避免’这个问题，我的理解是——误解是一定会发生的，我们需要思考如何避免误解。发生误解之后，我们应该更加客观，尽量要承认自己有所误解，或是承认不能够完全了解对方。不要自大地认为我想的事、看到的事、相信的事都是百分百正确的。客观的态度也许会让你察觉自己对他人的误解。” 平常心 同理心 在野岛刚演讲之后的对谈环节中，资深媒体人杨锦麟打趣说厦门大学没有教好野岛刚中文，其实这一段话，说得就是六个字——平常心，同理心。而旅日作家蒋丰则对野岛刚提出的观点有所质疑。 蒋丰说：“在日本的历史上有过‘去唐化’，就是远离唐朝。在日本的明治维新以后，从‘和魂汉才’变成了‘和魂洋才’，这是‘去中化’。中国作为一个对日本文化影响这么大的国家，特别是在汉字文化的起源上。在日本没有文字的时候，中国的文字首先到了‘同文’，你为什么说不希望再讲‘同文’这件事？”面对疑虑，野岛刚回答：“日本是一个东方的岛国，本身的文化程度比较低，而且最开始也没有语言文字，所以一定要向中国学习。我们什么都会拿来，就像我们面对‘近代化’，日本以前是‘锁国’，当我们听到一个美国人来说日本要‘开国’，那就马上‘开国’，然后很快地接受近代欧美的文化。我们虽然用中文，汉字给日本人带来很大很大的利益，收获很大，但是因为我们看到一个好东西很快就吸收。这是我们的民族个性，不是好的，也不是坏的，只是因历史和日本岛国的环境而形成的个性。” 一个海上孤岛，获取外界信息的途径有限，但作为一个力求发展的民族，在特殊的历史情境下，就只能“拿到”什么就吸收什么了。无法客观地论辩这民族个性的优劣，但这样的个性确实带给日本发展，也带给日本误解。 “一九七二年后的‘中日友好’，给日本带来了一种放弃战争赔款的索求，‘中日友好’给日本人带来了什么，给日本人带来了很多当年的战犯回去反省战争。‘中日友好’让中日两国享受了红利，而今天，却有人要说不要再谈‘中日友好’了，我要问，为什么？”蒋丰继续发出追问。 对此，杨锦麟在对谈的尾声说：“老一代人的那种深仇大恨是有理由的，因为受过伤害。战争的受害者是两国的人民。但那是过去的历史，毛泽东周恩来如此之大度，能够放弃战争赔款，着眼的是一个未来，而不只是一个短暂的外交利益，所以蒋丰说的那个红利，用同理心来看不要有太多埋怨。如果我们自己有质量非常好的马桶盖，我们的食品安全非常棒，我们就不会这样去漂洋过海，这是我们自己还做得不够。” 对于两国之间互相理解和包容，杨锦麟认为最重要的是“常识”。 “我们的努力是要避免战争，没有一个国家的元首是热衷于以战争来作为终极目的。无论是一衣带水，还是万衣带水，这道海峡不可以再发生战争。和平发展仍然是中国当下的主旋律。我们不可能让两个人民彼此的误解成见不断的加深。我们要求日本的国民有同理心，有平常心，我们自己是不是也要有对同理心的思考？今天说了那么多，‘和风细语’了一晚上，其实说的就是两个字——常识。我们没有常识，或者我们忽略常识、蔑视常识。当一个民族要实现伟大复兴，没有常识，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事。“ 

喜欢是了解的出发点

活动过后，我问起野岛刚与中国的缘起，野岛刚告诉我，1987年，他第一次来到中国，在吉林大学与当地大学生交流。年轻的时候他到过中国的许多地方，每年暑假都会花两三个月来中国旅行，几乎走遍了中国所有的城市。后来写稿也好，写书也好，用野岛刚的话说，都是“自然而然”的。

 他更喜欢80年代的中国，因为他身处其中时，彼此间的相处很舒服，理解、包容、友好。那之后，他便对中国的历史文化更加感兴趣，于是便成为了中国文化的爱好者和研究者。 “我是一个比较没有理想的人。有理想，听起来像是被理想胁迫着走。其实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重视自己的感觉，感情。我喜欢中国，这是我的出发点。” 为期两天的活动过去，野岛刚依旧没有表现出丝毫疲惫。而下一程，他一落地就又要去电视台。他的助理说，这段时间真的很奔波。而他一直在旁边说，不会啊，我很开心。 在机场入口道别时，野岛刚站定等我下车。我以为他要交代我些什么，而他只是说了一句：“谢谢你来送我。”

拙见观察员：睿睿

视频：吴东生、李健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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