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班吃饭睡觉,生活还能有点意思么
1.
在亚热带的酒馆
门前吹风
晚了就坐下
看柔和的闪电
为了寻找你
我搬进鸟的眼睛
经常盯着路过的风
附近的星球来自于回声
沼泽来自于地面的失眠
——《路边野餐》
毕赣导演的《路边野餐》是一部关于生活与诗意的电影。那些盘山公路、山间城镇、霭岚瘴气、窗下泉流、绿皮火车、呓语念白,无数细节构成了剧中人的一生。电影中,普通人会叛逃出走,坠入露水般短暂的幻梦中。电影中的人除了普普通通过日子以外,还有诗和远方。
又一个三月到了,春天是一个万物争先恐后、拼命生长的季节,也是一个绚烂到尽头便是毁灭的季节,春天的色彩一定是浓烈、混乱的,你没办法一一道明其间的风物,但你一定会随那绚烂、疯狂的情绪而去。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且让我们好好做一场普通人的“春秋大梦”。
2.
鱼要呼吸
农妇要写小说
一千多年前,一位诗人在寻常的夏日傍晚,写下“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的诗句,其间的恬淡心境跃然纸上,这位诗人就是孟浩然。
一千多年后,一位农民工女作家一夜成名,她叫范雨素,她家附近的鹿门山,正是前人孟浩然耕作、写诗之地。
文明不止发生在大江大河身上,也在每一个普通人身上。
范雨素的一炮走红,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出生时,母亲给范家女儿们取的名字,冥冥之中就为范雨素的文学之路写下了注脚。母亲按照女儿们出生当月生长的花给她们取名,范雨素叫范菊人。童年时,范雨素经常和她行走不便的小姐姐躺在床上看书,阅读了大量国内外名著,什么蒙田、休谟、第欧根尼都是信手拈来的。
12岁时,范雨素模仿烂大街的琼瑶小说,为自己改名“范雨素”。她还学着小说中的知青们扒火车,来到了祖国的最南端——海南,几个月后又灰溜溜回到家,成为一名小学代课老师。两年后,因为不能忍受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北上成为一名月嫂。
2015年,范雨素在电视上看到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被执行绞刑的画面,她想到了同样“从政”、做村官的母亲。人的命运并没有因为世俗身份而不同,萨达姆也会遭受极刑。由此,她动笔写下《我是范雨素》一文,发表在知名非虚构写作平台“正午故事”上,一推出就在各大社交网站刷屏,成为当年现象级草根文学作品。
成名后,她在北京临时居住的皮村,涌入了几十家媒体、出版社,范雨素基本上都闭门不见。后来在采访中,她才说“当时哪里都没去,只是躲在家里看张岱的《夜航船》”。
出名要趁早,但一夜出名改变不了任何,喧嚣过后仍是一片苍茫大地。范雨素的生活和阶层都没啥变化。她还是那个离异、带着两个女儿艰难谋生,在北京城郊吃几块钱盒饭,去雇主亲戚家会被歧视的普通农妇。很多媒体想要将她塑造为一个“底层的呐喊者”形象,但她拒绝。
“所有人眼里都没有我,我看得见所有人。”为什么范雨素的小说如此动人,不是因为农妇身份,也不是因为她有独特的写作天赋。而是她手中的笔是轻盈的,超越了所有现实的阶层、身份,只聚焦生而为人最原本的脆弱、焦虑等情感。正如她自己所言,“深到骨子里的高贵,就是没有身份感”。
也许在范雨素心里,农妇、农民工、月嫂正是她的本质身份,写作不是为了世俗名利,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就像鱼要呼吸,范雨素要写作。这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事情。
3.
我是矿工
但也是个诗人
2015年上映的纪录片《我的诗篇》,豆瓣评分7.5,属中等偏上水平。
影片讲述了六名城市中随处可见的普通打工者的故事。他们中有巷道爆破工、酿酒工人、失业不久的薄膜厂流水线工人、炼钢厂工人、建筑工人、锅炉工,等等。他们是中国大地上最不起眼的一群人,辗转于城市和乡村、地下与地面之间。矿井深处、列车途中、婚礼现场,都幻化为一首首诗歌,这是诗意照进现实的灵光时刻。
炼钢厂工人田力生于1962年,做过电车售票员、炼钢厂操作工,工龄长达三十多年。他的诗歌中除了平日生产过程中的细节,也有对枯燥的生产过程中,忽然产生的工友爱情的期翼,“明天天亮我要第一个站在机器前,经历旺盛,等待着工友们的到来,等待着劳动竞赛中产生的爱情”。还有对东北没落的国营工厂的怀念,“见到两个耄耋老人深情地,谈论他们的工厂,他们的工厂已经消失了,永远消失了,但他们仍用拐杖,时不时颤巍巍指指那个方向。”
来自陕西省丹凤县的巷道爆破工陈年喜,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写诗。他的成名作《炸裂志》写于2013年5月初,诗中有三个分别来自陕西、四川、山东的工友,他们每天一起打眼、装药、爆破、吃饭、睡觉,感觉活着没啥意思,“每三天一顿的红烧肉”和“每天一次的爆破声”,是平淡工作中最大的“意思”。
后来,其中一位工友得了严重肺病,另一位工友受工伤,丢了一条腿。然而为了生活,陈年喜还是坚持着爆破工的工作,毕竟家中的母亲患食道癌,父亲残疾,还有妻儿要养活,生活哪容得他深呼吸。
/ / 2018.5.3 拙见“原地炸裂——后五一•诗篇演讲会 ”,右一为陈年喜
他在诗中写道,“我微小的亲人他们远在商山脚下,身体有病,落满灰尘,我的中年栽下多少,他们的晚年就能延伸多少。”陈年喜说:“下班以后的夜特别长,特别寂寞,有时候有纸吧,有时候没有……写下来就对心灵有一点释放,就一直慢慢坚持,后来形成一种习惯了,现在就是有一种离不开的感觉。”
《我的诗篇》中还有很多像陈年喜、田力这样爱写诗的普通工人,他们用搬石头、和泥浆、干重活的手,写下每一个生命个体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写诗是他们无聊生活中的一抹亮色,也是对抗冰冷生活、无常人生的一把尖刀,更是他们在黑暗之处不可多得的光源。
/ / / / / /
常有人说:“如果在三十岁之前,我还不能使自己脱离平凡,有车有房,有社会地位,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存款,那还不如自杀算了。”
然而,做一个平凡的人真的有那么令人沮丧么?石川啄木在短歌里写:平凡、单调的生活,一眼就能望到头,光是想想就令人感到悲哀。“凡”意味着人世的一些惯常待遇——生老病死、吃喝拉撒。
从平凡到不平凡,不止是想谋求阶层、物质的改变,更是试图挣脱既定的人生轨道,寻找另一个可以随意飞翔的空间。不凡的人百里挑一,大多数人都是徒劳挣扎一番,再悻悻退回原地。还好,总有些像陈年喜、范雨素一样的普通人在做一些与自己的日常生活千差万别的事情,在生活的间隙幻想一下另一种人生。成不成名、有没有成就又如何。
毕竟,每个人,平凡或不凡,都是一部史诗,值得细细记载。
“你觉得普通人如何过得不普通?”
- 留言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