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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兵是理想的.....你叫他们杀人,他们就杀人。”

德克斯特·迪亚斯 南都观察家 2022-04-22


本文摘自《十种人性:谁在决定我们的善恶选择》

原著:德克斯特·迪亚斯

全文约2400字,读完约需5分钟



加入武装组织的儿童茫然、脆弱、缺乏经验,这些都为暴力向兴奋形式转化提供了可靠的“机遇之窗”。与成人相比,儿童的眼界更狭窄,评估风险的能力更差,接触社会规范和道德行为标准的机会也更少。他们的思想可塑,可以轻易被摧毁、再造和重建,以骇人的方式被重新校准。


各大洲的冲突地区产生了成千上万与亲人失散、被遗弃或父母双亡的儿童。他们的生活极其悲惨。在我写这本书时,适逢新千年第二个十年的中叶,全世界范围内的儿童兵已有约30万人。在世界各地发生的80多起军事冲突中,这些儿童经常被命令执行一些最危险最可怕的任务。


正如心理学家托马斯·埃尔伯特及其同事玛吉·肖尔( Maggie Schauer )观察到的,“在历史上,儿童兵从未扮演过如此重要的角色。”这种变化可能是所谓“第四代战争”的一部分,即由非常规(非国家)部队主导的,在本质上有所不同的战争。这是一种高度符号化的战争,拼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理,其主要武器之一便是制造某种形式的恐怖。


这种战争以平民为目标,施以大规模暴行、有系统的暴力以及各种屠杀和残害。事实上,在整个20世纪,平民在战争中伤亡的比例在持续上升。在这一过程中, 儿童兵已成为一个关键的“叛乱演化形式”(前美国海军陆战队上校、反叛乱专家托马斯.哈默姆斯语)。从英国到叙利亚,世界各地都有儿童遭到剥削、利用和虐待。在中非共和国,他们要么被迫加入武装组织,要么在混乱中被裹挟。


▲1945-2010年国内与国家间的重大武装冲突。到了20世纪下半叶,战争中平民受害者的比例也从5%急剧升至90%。 © 德国海德堡大学国际冲突研究所(Heidelberg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Conflicts Research)


但并不是所有的儿童兵都以同样的方式应对新生活。目睹的暴行对某些儿童的心理和精神造成了严重影响,使他们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然而,正如埃尔伯特和肖尔发现的那样,对另一些儿童来说,情况并非如此。

对于这部分儿童兵来说,如何看待和体会其被迫犯下或目睹的暴力行为,是一个逐渐发生转变的过程。一开始,他们会觉得暴力很可怕。与法瑞库什曼团队的发现一致, 他们会觉得暴力行为非常令人痛苦。

然而,由于反复接触暴力体验,施暴不仅成了一种正常与可接受的行为,还可能变得具有吸引力。暴力可以使人兴奋,这种机制正是托马斯·埃尔伯特及其同事在欲求性暴力研究中力求理解的东西。

加入武装组织的儿童茫然、脆弱、缺乏经验,这些都为暴力向兴奋形式转化提供了可靠的“机遇之窗”。与成人相比,儿童的眼界更狭窄,评估风险的能力更差,接触社会规范和道德行为标准的机会也更少。他们的思想可塑,可以轻易被摧毁、再造和重建,以骇人的方式被重新校准。因此,正如埃尔伯特和同事们在乌干达北部采访前儿童兵时了解到的,他们可能会转变成“可怕的杀手”。 


▲武装组织会训练大量儿童成为恐怖分子、狙击手。图为《红海行动》中的越南武装组织的少年狙击手。 © 《红海行动》


渥太华大学的理查德·麦克卢尔( Richard MacLure )和米里亚姆·德诺夫(Myriam Denov)在对塞拉利昂前战斗人员的研究报告中写道,儿童被改造成“战士”,犯下了“难以言喻的暴行”。埃尔伯特的理论认为,要么是儿童兵身处残酷的环境中,导致原有所抑制杀人的机制被打破了,要么是某些儿童根本没有习得这种共情机制,尤其是在武装组织中长大的儿童。

或许这不难猜想。它的确令人惊恐,我们不希望如此,但可以想见这种结果。毕竟,儿童是那么脆弱和孤立,很容易受到影响。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乍得军队的一名高级军官说: “儿童兵是理想的.....你叫他们杀人,他们就杀人。”

在对儿童兵的研究调查中,更惊人的发现在于,那些更“残忍”的人,那些拥抱暴力和杀戮的人,并没有那么强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即便他们曾参与或目睹过极端的暴力、恐怖和死亡。从西尼罗到南苏丹,从斯里兰卡到刚果,再到卢旺达种族大屠杀,儿童兵在各个战区的表现有力地支持了这一发现。这些孩子的行事方式与常人迥异:

……杀了人之后,他们坐在一起,像讲冒险经历一样谈论他们的杀戮故事,生动还原受害者的痛苦。

埃尔伯特发现,他们嘲弄受害者,甚至放声大笑。




“好吧,如果要了解儿童兵的情况,你就必须了解其中一些人的功能,”他说,“他们是专业杀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就是那样长大的,或者说就是那样被培养出来的。如果哪天我们过得不顺心,我们会怎么放松自己呢?我们回到家,骂同事或法庭对手几句,然后再喝一杯葡萄酒或啤酒。对这些武装组织里的孩子来说也一样,他们出去杀人也是同样的心情。”

 

“你想啊,他们知道丛林里的民兵和叛军的生活很可怕。随时可能受伤,被杀。他们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缺乏药品。那种生活糟糕透了。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感,而当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时,他们就开始寻找麻醉品。不过,他们的麻醉品既不是葡萄酒,也不是啤酒,而是一种“战斗快感”。他们的战斗瘾上来了。他们冲出丛林,参加战斗,杀戮他人。直到那种挫败感逐渐消退,然后再一次产生。”

 

“那些儿童吗?”我说。

 

埃尔伯特停顿了一下。“是的,你可能会在影视片中看到他们,觉得他们还是孩子。他们的确是,但现在我们应该正确对待这个问题了。”

 

埃尔伯特的研究地点列表看起来像一幅世界地图,上面全是世界上发生最残酷冲突的地方:阿富汗、斯里兰卡、卢旺达、刚果、乌干达、索马里。他和研究团队采访过哥伦比亚的叛乱分子、卢旺达种族灭绝的行凶者、乌干达的儿童兵,以及为了进行历史参照,还采访过德国的二战老兵。他们同2000多名参加过战斗的人进行了交谈,而且这一数字还在不断上升。

 

“对一些武装组织的儿童兵而言,暴力就像海洛因一样。他们通过暴力和杀戮来减轻内心的挫败和压力。有时,你会听到他们谈论自己的行为,谈论自己做过的事,以及他们所造成的流血和伤害。除非我们承认并理解这种上瘾,否则我们无法与之对抗。这些儿童仍然会渴望暴力。”

 

你看,在涉及生存时,人类这种动物是多么足智多谋啊!我们在这些儿童兵身上也发现了这种特质:这样说很奇怪,但他们的行为具有适应特征。他们在战场上杀人,不错,杀人有害,杀人可怕,但在战场上,杀人能帮助他们生存。

 

“生存?”我说,“怎么生存?”

 

“杀人给他们打了防疫针。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杀人给他们提供了心理复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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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感知者、驱逐者、恐惧驯服者、观看者、侵略者、部落主义者、养育者、求爱者、施救者、亲缘主义者……

我们大脑中不断进化的模块,塑造了十种潜藏于我们内心深处的“人性”,在危急关头它们决定着我们为善还是作恶。每一种人性都有符合进化理论的独特解释,每一种人性也帮我们解释了日常可见的一些道德困惑:

职场和学校里为什么会出现“小团体”,为什么集体会排挤个体?
什么样的人更容易有暴力倾向,犯罪基因真的是天生的吗?
为什么男人在美女面前就更慷慨大方?
什么样的人更具有同情心?同情的代价是什么?

探索人性海洋深处的黑暗与亮光,也许并不是为了得出悲观的结论,也并非为犯罪开脱,它只是让我们更好地了解我们是谁,我们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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