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窝头
编辑|迦沐梓 周安
出品|腾讯新闻 谷雨工作室
自从搬到北京六环外的农村,几乎每周都有朋友到访。几位城里朋友路过村边的水库时正赶上日落,于是一起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掉到山的那一边。
没想到,如此每天都能看到的风景,成了大家口中不断喟叹的“奢侈”之事。“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看日落是什么时候了。等想到该下班的时候,一抬头,呀!9点了。”一位来自互联网大厂的朋友说。
两年前的我,也在一家大厂工作。那时的我,每天的日常基本是这样的——
一睁眼,面对的是手机上无数个未读消息和群消息红点。起床后到出门上班前的半小时,是女儿为数不多能看见我这个“大活人”的时间。她当然不知道“上班迟到”为何物,她需要妈妈多陪一会儿,我总要在孩子的哭闹声中强行告别。即使只有两公里的路,我也习惯了打车。一来为了争取时间不迟到,二来可以处理待回复的消息。到了公司,刷卡,然后坐到自己的工位上。这一坐,大概得12个小时。甚至为了少上厕所,我会有意识地少喝水。可怕的是,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下班的时间被拉锯得越来越晚。每天“窗外”上演着晴空、晚霞、日落、月夜……而我压根儿意识不到这些的存在,甚至对四季也没有太强烈的感受。比晚下班更难受的,是这一天很忙,但并不知道自己忙了什么、为什么而忙。我的很多同事,工作是他们实现梦想的重要路径之一,且游刃有余。但我自己,却成了那个每天生动演绎着“内卷“的人。
一个春日的24小时
直到有一天,我和先生去六环外参加了一所学校的开放日。不同于“鸡娃”模式的教育理念,他们尊重孩子的天性和成长规律,偏重自然教育。仿佛自己身上积压已久的对另一种活法的渴望,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找到了可以改变的火苗,我一下子被点燃了。当即,我们约看了一套多年没人住的农村小院,签下了10年的租房合同。在签合同后的第7天,我提了辞职,把家从海淀黄庄搬到了这里。前段时间,村子背靠的大山里,山桃花开了,这里一丛,那里一堆,开得满满当当。我们折了几支,摘下花骨朵,晒干了可泡山桃花茶。自从来了村里,跟着村民们,我们长了不少见识,仿佛万物皆可“吃”。柳芽长出来了,有人摘了带回家,路边还有老头老太太在捡杨树花,也有人开始一把把地捋榆钱,随后是香椿叶、核桃芽、花椒芽、桑树叶,以及槐花……这些可以做成美味的馅饼,或炒鸡蛋,或做疙瘩汤,有着各自的风味。我妈每天乐此不疲地去挖荠菜。她曾对我的决定暗自流泪许久,直到她为了照顾我女儿,也来到这个农村生活,才理解了这一切。
我家院子里有一小块土地,种了花,也种了些菜,一到春天,看着破土而出的各种植物,就像一次次揭开宝藏的谜底。冬天让一切看起来都死掉了,但总有新的生命又充满生机地长出来,就像拥有一次又一次失而复得的快乐。一小片土地,就令人如此感叹自然的神奇。因为有了停下来的心境,我也终于有了那双本就属于我的发现美的眼睛。
虽然是在农村,我们所在的也是一个独特的社区,聚齐了理念相同的家长。
在这里,家长褪去了各自的社会身份,不谈房子、车子、股票、名包,甚至很少谈及彼此的工作,更别说比较收入。
大家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是育儿,但毫无鸡娃属性——村里时常有育儿课程,邀请国内外专家来讲课,也有几个育儿的读书会,我参加过几次。在这里,家长们关注如何让自己成为更好的“环境”,如何理解和接纳孩子,让孩子“自我成长”,而不是去逼迫他们快速成长。
学校旁边有个果园,在天气好的春日周末,大人们带着孩子来野餐
亲子关系也异常和谐。因为7岁之前,学校不提倡孩子上课外班,没什么作业,考试也不多。如果放学后去学校,总能看到学生不肯走,因为学校可比家里有意思多了。
孩子们在学校里,远远不是死板地坐在教室里学习。比如谷雨到小满这段时间,是植物生长最快的阶段。孩子们就会拿着尺子去校园里测量植物的生长速度。
我先生去蹭过一节地理课,回来非常感慨。校园里有老师提前堆好的大土堆,老师让孩子们从土堆高处往下倒水。孩子们看到土也随着一起往下走,形成了一片平地,老师说,北京就是这样形成的“冲积平原”。当然,选择更接近自然的乡村生活,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是桃花源。如何能既安定地生活在此,又能做一份养家的工作,焦虑依然还在。如今我注册了自己的公司,虽然规模很小,但做着自己认为挺有意义的事。我先生是一名摄影师,时间也相对灵活。我们都是那种能不去城里就坚决不去的人。在农村生活久了,对外出旅行也没多少渴望。因为生活本身,变成了可以随时进入大自然的日常旅程。一片野地的更迭,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了——春风一吹,成片成片的蓝紫色花海,那是二月蓝。过段时间,蒲公英金灿灿的花包刚谢,白色的种子绒球就在夕阳下泛起光来。
我也是到现在,才真正明白 “吾心安处是吾乡” 这句话。 *本文图片由窝头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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