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他用20年游历换来108张照片,每一张都是一场戏|腾讯新闻谷雨影像



 三等舱 巫山 2008

 迎客松影壁 酒泉 2020

 雪地里的花衣男孩 陇县 2019

 秋千女孩 奉节 2010

 叉车上的男孩 奉节 2008

 石宝寨 忠县 2008

 卖糖葫芦的人 银川 2012

 女骑手 重庆 2009

 假雪山游客 西宁 2016

 古人留影 重庆 2007

 镇北堡的新桃花 银川 2020

这次整理照片,翻箱倒柜找一些底片,每每朝着光亮举起它们凝望,便是与数不清的旧日重逢。脚步声、心跳声、快门声、喘息声纷纷又来,往事如昨。忽然发现自己搞摄影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时如逝水。

当初买来第一只小小相机,偷偷问了几个好友:我打算搞摄影,觉得怎么样?得到的回答都是:好,去做吧,准行。其实朋友们的肯定意见不重要,我是打定主意了的,我确定喜欢上了这个东西。倒是很感谢当时身边几位前辈,在很早的时候就跟我讲清了工具与表达的关系,使我及时脱离器材的苦海,早早脱开了悦目、记录的迷局,走上心途,至今感念。

喜欢,日甚一日,直至成为疯爱。于是干脆辞职,专业游荡。赤手空拳闯入江湖,一脚踏进滚滚未知。

记不清多少次,我背着行囊在广州火车站的人海中被挤得双脚离地,登上绿皮火车,经过一晚才能到达重庆,河南……车窗边枯坐的人们与窗外的一切都是我命里的过客与风景,我都铭记。三峡的夏日,清早在狭小的三等舱上铺醒来,比前一个夜晚凉快了许多。枕边的包里摸出相机,拍下对面床铺上望着江面发呆的老乡……这画面于我来说,还带着汽笛声、柴油味,只不过它们留在了无声的照片之外的那个时代。

与我的一再改行一样,时代其实也在进行着一场场动迁。现如今,绿皮车已经少见,江上的班船也无了踪影,它们被更快的动车和岸边的高速公路取替。镇北堡影城的假桃花不是长大了,而是汰换了新任。

张大春说,行路不难,只是辛苦。问路实难,它决定了旅程长远的价值。

像祖先把他们的心事刻在竹板上,我决定用摄影体验接下来的生命。赶着路,感受着路,未尝稍懈。在最初,更多的是有些勇气,才有了那么多的不期而遇。至于其中到底附着了多少意义和价值,经历了从懵懂不明到渐有把握的过程。多年之后在回望的时候,发现底片上又逐渐叠加了时间,累积了额外的情绪,足可怀想。

天底下,取一执念,但爱无妨。




 雪地灯箱 泰山 2017

 明朝乐队 宜昌 2013

 三只仙鹤 齐齐哈尔 2019

 华不注 济南 2020

 海市 酒泉 2020

 雪地舞者 嘉峪关 2020 
2017年底,我才第一次登上泰山,山顶住了一晚。醒来推窗发现下雪了,下床出门。天还没亮,一只小灯箱亮着弱光。它应该在这泰山之巅的雪地里睁了一夜的眼睛,为温暖的生意努力付着凄清的成本。可惜那天没看到日出,后来真正看到日出,是在黄山光明顶。另一个星球从眼前突突跃升,喷薄着光芒,铺洒在云海之上,亮度每毫秒都在增加,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惊呼。这亿万年前的奇妙造物,在此汇聚成片刻天堂。
嘉峪关的偏僻地界有个生态园,我到时,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没有开门。却得见门旁假山前的一尊舞者,好像是水泥做的,我却怦然心动。那应该是孔雀舞,猜想园子里有孔雀或曾经有过。白雪懂得凑趣,让塑像变得“大巧不工”。舞姿变为凄艳孤傲,更绊人心。那定格仿佛只是为我,为我含情。假如时间封印解除,她定然翩跹旋转,或许还哼出歌声,直跳到冰雪消融,舞进春暖。 
离开之时,还会有些不舍,心里暗许还会再来。回头看时,她还在那儿,孤寒地舞。
没有跋涉,哪有相见。遇人见物,心思会变得开阔或细密,柔软或果敢,我觉得这都是拜旅程和钟爱的摄影所赐。目光相接时,我们的命运交叠,这是幸福的联结。
几年前,我曾翻出自己摇滚乐队时期的日记本,惊讶异常。那压根不是坚持着写的正常日记,基本上都是来情绪了草书几句。比如今天去哪排练了,与某人大吵,激愤处换行换字号疾书:决不原谅!决不原谅!笔力真的穿透了纸背,多年之后的自己看到失笑哑然。以前的性格真是易燃易爆炸啊,是做了摄影之后人变平静了,还是年龄渐大火气的自然消退?
两种原因应该都有。表达工具和思维形式变了,快门声比锣鼓声小得太多,足以聋人的音浪换作无声的黑白虚影。年轻时盘算着要攻打这个世界,而自己又浮躁虚弱,对世界认知有限,表达能力不够,只剩空洞的暴躁。好在,令人成痴的东西不止一个,于是去追寻,极限地去追寻,不停地找能浸润干涸的东西。撞见江湖上的宽厚眼神,一睹令人心折的神迹,都会让人付之赞叹或垂怜,都算是曾经的沧海。看世界的过程是感世界,慢慢有了些观点和容量,可在表达上往往内敛,常常词穷。中国人读书、表达,从词不达意、语焉不详一直到学会欲言又止,欲辩忘言。人在一次次共情后嬗变,那些巨大的宁静和准确的孤独足可移人,于是浪子俯首,顽石点头。



 群鸦 二连浩特 2018

 沙漠小马 民勤 2020

 残疾鸟 开封 2010

 有佛的禽园 苏州 2019

 风化的佛 安岳 2020

 江堤上奔跑的男孩 奉节 2008

 长江边的小职员 宜昌 2010

 雪人 衡山 2011
四川安岳的山间有不少摩崖石刻造像,宋代居多,很是精彩,我去过两次。最让我感觉震撼的却是位于一座小山巅的几无面目的佛像。四川、重庆一带山石多为砂质,加之位于迎风面的缘故吧,这片造像竟逐渐风化了。在我看来,与别处相比,在可惜之余这里还多了一层精美之外的慑心力。 
隐约看得出菩萨原先是坐姿,手搭膝上,淡定端寂,威仪宛在。只是没有了表情,曾经是怒目,还是低眉?无从知晓了。现如今面目连同身体,渐渐消隐在山崖石壁内,消失在千年的山风里,留下最后一抹的宝相庄严。曾经慰藉过万颗无助的心,现在到了要离去的时候了,离开他慈悲过的人间,轮回去了。
照片是时间的偈语,每一声快门都是送别。方生方死之间,刻下一道道精神的年轮。
人到底不能只靠精神活着,在外拍照至归来的生活,我都把它视作一场小轮回。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家。一场欢途过后,再次被生活捉拿,又被现实提审实用性。曾几何时,我自喜于做了个“明白人”,活通透了似的,觉得自己已经把生活、艺术中最难解的结给拆解了。觉得只要勤思量、知因果、敢抉择、能坚持……似乎前方坦途一片,何愁之有?可生活和艺术之间,就是有着古老的敌意。
十年以前的一个夏天傍晚,我在宜昌的长江边溜达,走到夷陵大桥的东边的下游江岸。不一会儿,有一位男青年骑自行车悄然而至。驻车、把黑色公文包在后座夹好,走到水边。近岸水中有一块石头,一步之遥,他跳了上去,向下游远方眺望。夏季傍晚还是挺闷热的,男青年却穿着正式,小公务员模样。西裤、皮鞋,短袖白衬衣束在腰带里,露出一串钥匙。我猜想他要么是刚下班,或是在找工作的人,路过江岸,来喘一口气。
江水向东,对岸山峦掩映于沼沼雾气里。男青年双手叉起腰,远眺显得抒情,有踌躇满志之感,像一次小规模的君临天下。没两分钟,他跳回岸边,骑车走了。
理想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方向。每个人每天都是生活的新手,纵然未来黯淡一片,希望若有似无。还要继续往前走,去应对时时刻刻的不知如何是好,去思考新问题。
有人说生命就是一场置换。那么,我只是用最好的光景,置换了这些东西。命运馈赠给我那么多好时光,我把它们聚拢起来,重新当作礼物,亲手交还给时间。它们是人间前尘埃,我的昨天堂(来源:腾讯新闻)

© 本篇图文节选自侯登科奖得主、摄影家严明2021新作《昨天堂》,收录严明亲自遴选、从未正式结集发表的108幅摄影作品。



    


: . Video Mini Program Like ,轻点两下取消赞 Wow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