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述共融|陈思安:碰撞、挫败、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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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嚣”剧读节创办人及艺术总监。出版有短篇小说集《体内火焰》《活食》《冒牌人生》《接下来,我问,你答》等。戏剧编剧作品《凡人之梦》《冒牌人生》《在荒野》《海水火锅》《药》等。戏剧导演作品《凡人之梦》《随黄公望游富春山》《吃火》等。由她编剧、导演的戏剧作品曾在英国皇家宫廷剧院、爱丁堡国际戏剧节、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中国国家话剧院、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两岸小剧场艺术节、城市戏剧节、歌德学院等地进行演出。www.chensi-an.com
大家好,我是陈思安。我现在穿着一件红白条纹的卫衣,戴透明方框眼镜,梳短发。
我是一个作家,独立戏剧编剧、导演,主要生活在北京。很高兴今天有机会能跟大家交流一下我在过去几年里关于艺术无障碍工作的一些经历和思考。
我最开始接触到艺术无障碍的作品和理念,是在2018年。那段时间通过网络和线下演出看到了几部由残障艺术家或与独立艺术家合作的舞台作品,每一部作品都结晶了非常浓烈的,我过往很少在舞台作品中感受到的精神能量,让我开始关注这一领域的话题和艺术实践。也是在2018年,我创办了以新文本写作为核心的“声嚣剧读节”,但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思考过如何能够将自己的工作与无障碍艺术推广相结合的方式。
对我个人来说,一个比较重要的转折发生在2019年。19年夏天我在爱丁堡参加英国皇家宫廷剧院的国际剧作家驻地,驻地期间在爱丁堡戏剧节上观看了一部British Council Edinburgh Showcase的作品,来自由残障艺术家主导的Birds of Paradise剧团的作品,叫做Purposeless Movements。坐在剧场中观看这部作品那90分钟的特殊体验,直到今天仍然令我记忆犹新。
参与演出的数位表演者,无论身体残障与否,都极尽真诚地向观众讲述着他们生活的真实,他们的爱与挫败,他们对自己身体和周遭世界的感知和反馈。就像剧名所暗示的,肢体的障碍或许让他们在做任何具体行为之前,都不得不先经历大量无目的的运动,但不会阻隔他们希望伸出手去接触和表达的决心。看完这部作品后,对我的一个直接的改变是,我意识到舞台的开阔性在于它足以平等地承托起所有人强有力的真实情感,无障碍艺术的着眼点不仅仅在于展示阻碍,更在于建立更深入的联结,而我非常渴望能够参与到这样的创作中去。
Purposeless Movements演出现场
2020年底,声嚣剧读节加入由British Council和身身不息文化交流中心共同发起的艺术无障碍平台,期待能够在推动艺术无障碍工作中做出一份努力。2021年1月声嚣剧读节主办的英国翻译剧目线上集中展演中,首次进行了一系列艺术无障碍的尝试,包括:展演剧目全剧配发中文字幕,音效描述,剧目口述影像版本,线上活动全程手语翻译等等。
在进行这次艺术无障碍的尝试过程中,我们得到了很多残障群体朋友及艺术工作者的帮助和建议。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收获是,我意识到作为活动主办方,需要加深与残障群体的交往、联结和沟通,从活动策划初期开始,贯穿整个制作和传播过程,一直同他们保持对话。否则大量的工作将是建立在我们站在健全人视角想当然地做出判断。
这次工作对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学会如何尊重参与其中的每个潜在观众的意见和感受,学会放下自己“天生的健全视角”通向真正的交流和平等,以及理解《残疾人权利公约》上“没有我们的参与,不做与我们有关的决定”这句话指代的含义。
也是在这次展演工作结束后,得到收获的同时我也感到了强烈的不满足。似乎越是参与艺术无障碍的工作,我就越是清醒地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望。我想投身其中的,不只是为残障群体提供已有艺术内容上的无障碍支持,而是与他们站在一起,共同创作,从无到有地共同去探索生活中触动我们的情感与议题,共同去寻找在艺术的框架下真正具有融合性的创作方式。
2021年8月,独立制作人多多邀请我参与她策划的一个听障儿童的戏剧工作坊,我非常兴奋地立刻接受了邀请。这似乎就是我一直所期待的与残障社群共同工作的方式。
去往重庆正式开展工作坊之前,我做了很多预先准备,除了根据报名情况调整自己过往熟悉的青少年工作坊课程内容外,也看了一些关于残障社群工作的调研和网络上的国外类似工作坊的经验等等。
然而工作坊正式进行的第一天,我就发现自己前期几乎所有的准备都不足以面对当时的情况。参加工作坊的孩子们从8岁到16岁不等,就像这个年龄段的所有孩子一样,他们的性格各有不同,但非常明显的是其中很多孩子相对更加抗拒与陌生人的接触,表达意愿很低。其中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可爱,聪明,但也非常敏感的女孩,从第一天开始就抗拒参与任何工作坊内容,只想自己安静地在角落里坐着。我们后来了解到,是她的家人要求她来参与工作坊,希望她多跟人接触,但这反而让她对活动生出反感和抵触。
面对这些具体的孩子,这些有着跟同龄人不太一样的成长经验和家庭背景的具体的人,我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预想和准备还是有点简单了。他们更多需要的不是戏剧教育,甚至不是寻找自我表达的更好方式,而是被平等的看待,给予充分的尊重和时间,给予更多的心理支撑和鼓励。在工作坊的前几天我确实经常感受到挫败,每天工作结束后都在不停调整第二天的工作坊内容,调整工作目标和交流方式。
陈思安在工作坊中
工作坊进程过半时,我已经彻底放弃了最初的计划和目标。有一天我猛然觉醒到那些计划和目标大多是来自于我的期待和规划,有些以结果为导向了。于是我彻底放弃了那些东西,我希望能在剩余的时间里,仅仅是陪伴他们,倾听他们的声音和故事,带着他们一起调动身体和记忆,获得一些快乐和真诚的交流。而这种改变也确实让他们放松了下来,我们一起度过了最后三天很愉快的时间。之前那个总是抗拒参与活动的女孩也顺利融入了我们,甚至还把她最好的朋友带来参加我们最后的聚会。
如何与残障社群共同工作,如何创建真正令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得到充分尊重和真实表达机会的环境,如何寻找在艺术的框架下真正具有融合性的创作方式,这些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有着太少切实的实践经验和太多需要摸索的空白领域。对此我时常感到艰难,但依然充满动力和期待。
以上就是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内容,谢谢大家。
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
Beijing Minsheng Art Museum
共创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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