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回顾|戴锦华教授导赏系列之二十《雨水危机》
电影《雨水危机》是一部戴老师喜爱而又熟悉的电影,影片以现实主义基调传递鲜明的主题,戴老师也曾在不同的场域中分享这部电影中关于社会文化、关于电影、关于全球化、关于反全球化的主题
一、 花絮和背景——电影人的成长、连接与电影书写传统的接续
二、双线并行的叙事结构
三、角色的设计和影片的现实主义特征
(一)对角色心态和反应的刻画
影片刻画了诸多角色精确而微妙的个性和心理状态及受其左右的角色在危机面前的回应方式,迷人而又感人。比如,哥伦布的扮演者安东,是一个被家人遗弃而借酒消愁、酗酒成性的失意的酒鬼,一个尖酸刻薄的犬儒。而在混乱的玻利维亚现场,扮演哥伦布的安东最终选择了留下。影片并没有将他神圣化,而是用一句合情入理的台词“反正没人等我”给予他的行为以缘由。安东在全副武装的警察面前把啤酒递给反叛者时,真正表现出一种勇气和共情力,尽管他的行为非常微末和平常。
(二)以主角为中心的辐射式互动
任何熟悉电影制作的人都可以想象,最初柯斯达和塞巴斯蒂安之间是负责资本运营和资金管理的制片人和进行艺术创作的导演的关系,存在一种高度理性与无度任性的博弈。尔后当柯斯达提醒躺在床上、陷入崩溃、精神不振的塞巴斯蒂安回忆起自己创作的初衷,安抚并鼓励他返回拍摄场地时,他们的关系更像是精神上的父子。这是影片现实主义叙事的又一特征,也是现实主义叙事的力度。
柯斯达与丹尼尔丹尼尔由于参与群众演员面试而与柯斯达产生联系。影片开始时当地民众排起长龙一般的队列等待参加群众演员面试,同样的场景也曾出现在伊朗电影《电影万岁》中,不同的是《电影万岁》中的人们出于对电影的热爱,而《雨水危机》中的贫民是为了便宜到不可思议却难得的报酬。一开始柯斯达反对选用丹尼尔来饰演印第安酋长的角色,认为他是一个刺头,一个难于管理的好事之徒,由于塞巴斯蒂安的坚持才选用了他。
之后作为资本运营者的柯斯达在丹尼尔面前放肆地表现出对于仅用两美元就能支付一个劳动力的狂喜和快乐,流露出欧洲中产者的优越感和傲慢。民众的极度贫穷和劳动力的极端廉价使摄制组完全拍得起大场面,“可以不用特技都用真人”。一个小小的细节是,柯斯达与投资人的这段通话用的是英语。当地懂西班牙语的土著居民都很少,毫无顾忌地讲英文本来很安全,让柯斯达出乎意料的是,“在美国做过两年建筑工人”的丹尼尔懂英语。而拉丁美洲作为美国的“后院”,又使这一点非常符合逻辑。柯斯达受到教养的谴责,向丹尼尔道歉。
随着拍摄的进行和水危机事件的升级,柯斯达企图通过金钱收买丹尼尔,他提出的金额从五千美元升到一万美元,恳求在影片中扮演必不可少的角色的丹尼尔三周之内不要介入抗议运动,以保证摄制顺利完成。丹尼尔沉默思考片刻后同意了,似乎是被收买了,但接下来若有所思又十分淡定地说了一句“我们用得上”。当得知丹尼尔将钱用于组织民众争取水资源的抗争时,柯斯达表现出被欺骗的愤怒,他以制片人的身份,和塞巴斯蒂安来到警局赎出丹尼尔,将塞巴斯蒂安脆弱廉价的良知放在一边,同意警方提出的拍摄完毕后再将丹尼尔送回监狱的要求。
而影片最后当丹尼尔的妻子为了自己的女儿向柯斯达求救时,柯斯达选择了离开摄制组,进入骚乱暴动的城市,冒着枪林弹雨救孩子。他在最后关头提供了救赎的力量。在小姑娘获救后,柯斯达去找到她的父亲并与他拥抱,这是两个父亲的拥抱,是超越种族、贫富、国籍而达成的真正平等的、充满深情的、相互理解的、彼此尊重的交流。
《雨水危机》
四、影片的社会性和批判性
(一)殖民历史的再度显影
(二)电影书写的文化反思
(三)结构贫穷的根源所在
(四)拉丁美洲的反抗精神
关于殖民史,关于拉丁美洲反抗,关于拉丁美洲所独有的且战且败的逻辑,一个在我们的文化视域中具有讽刺性的修辞,却建构和成立了拉丁美洲延续五百年的事实。后继者在前人倒下的地方再次立起,每一次失败了的反叛者的鲜血继续汇入前辈的鲜血的河流,鲜血仍然在流淌,反抗就不会终止。戴老师曾经多次访问第三世界国家,造访拉丁美洲和非洲所获得的身体的和精神的体验有很大不同,对非洲的访问带来一种陷入绝望的感觉,对拉丁美洲的访问则受到某种动力的、希望的鼓舞。这不是因为拉丁美洲底层社会结构性贫穷程度稍弱,不是因为拉丁美洲人民生活状况更好,而是来自拉丁美洲的文化历史传统以及民间的社会的力量与精神。
现场问答
电影相当清晰的叙事脉络和外显的政治、宗教隐喻是否是出于商业性的考量呢?
影片诉求一定不是大商业性的。电影开始的一段对话中制片人柯斯达说拍成英文就会获得双倍投资、双倍观众、双倍效益,塞巴斯蒂安回应作为西班牙人就讲西班牙语,女助理补充说土著人就讲土著语,体现了一种夫子之道而非对商业性成功的追逐。该影片的编剧保罗·拉弗蒂和女导演伊西亚尔·博利亚因的共同追求是不以单纯的美学诉求和艺术的先锋性作为自己的目标,相反,他们的电影高度考虑对观众的吸引以及观众的接受和理解。对亲和于观众的重视虽然可能在票房的意义上与商业性是一致的,但在影片定位、实践和诉求上有与商业性相当不同的元素,这决定着影片叙事方式、剧作结构、基本的社会立场和社会态度的表达。
影片的政治性很难服务于商业性。电影是西班牙导演为欧洲观众拍摄的,玻利维亚水资源战争事件本身并不能在多大程度上天然引发欧洲人关注,相反更为可能的是经由电影使观众获知这一事件或对其有一些关注。
电影中导演和编剧对宗教采取相当直接的批判立场和态度,马克思主义立场暴露无遗。在殖民历史上,西班牙殖民统治拉美地区延续近一百年后,梵蒂冈教会才召开会议对“印第安人是人还是畜牲”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讨论,“是人”以微弱多数获胜。这一问题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如果答案是人,就要向他们传播基督教福音;如果答案是畜牲,他们就面临被全部杀戮的结局。所以说,尽管片中片的圣人在荒野中的呼喊中提出三个包含着怜恤和关怀的问题:“他们难道不是人吗”“不应该赋予他们人性吗”“不应该像爱自己一样爱他们吗”,但这事实上应该作为昔日传教士的自问,这三个提问本身构成对基督教历史暴行部分的指认。电影片中片还特别构造了一个烧死反叛者的大场面,殖民者总督要求选十三个土著居民代表耶稣基督和他的门徒,将他们钉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这种以所谓上帝和基督教名义进行殖民统治的暴行实为一种对神圣和尊严的亵渎。由于基督教仍然是现代欧洲、美洲一种隐形的结构性的社会力量,因此影片对宗教做如此处理不会构成商业性的元素。
观众短评
电影是一个套层结构,包含着艺术家的想象和艺术家的生活。戏中的人物与现实的人物是错位的。扮演残酷哥伦布的人在暴动的城市里留了下来。而在剧中扮演圣人的演员,却最先崩溃要求回家。印第安人首领的扮演者在实际生活中也变成了城市水危机暴动的领导者之一。电影想告诉我们,哪怕到了现在,一种文明仍然凌驾于另一些文明之上,殖民仍然事实上的存在着。“殖民”并没有随着殖民结束而结束,在人不被看作人时,另类的“殖民”也便仍存在着。危机之所以存在,也正是因为全球化伴随的经济地域歧视。当看到相同的父亲身份、看到那母爱的光辉时,当我们意识到他们与我们一样时,平等才会存在,危机也才会解除。
该片相当犀利的,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中不断的反思、批判帝国主义暴行和其为世界人民带来的伤害。片中提出了许多南美政府存在的弊端,其中包括他们对于普通百姓生活的漠不关心以及对于人民性命的蔑视和冷淡。对于印第安人的不公正的待遇,在几百年间其实并未有改观。电影以套层的方式揭露了残酷的真相,启发我们认真看待、思考现代殖民暴行的真相。愿我们在追求发展之余,不要忘记怀着对于人的关怀和爱。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2022级本科生王子良本文原载于公众号“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原作者靳亿。感谢公号“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授权海螺转载。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本期编辑 | 李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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