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老幺▕ 《等到槐花满山白》
等到槐花满山白
作者:老幺
槐乡五月,漫山遍野的槐树开花了,白濛濛地一片连着一片,如梦如幻,香飘万里,弯弯的山路上跑着一辆面包车,方舟子被蒙河乡新型建材砖厂聘为技术厂长,正赶着去上班,看着车窗外没有边际的槐树林,方舟子感慨地说:“这真是个好地方。” 司机小刘笑了:“方厂长,你在这个地方住时间长了,你就会喜欢上这个地方,处处鸟语花香,空气清新,一点没有城市里的噪杂和喧嚣。” 车子拐过一个山脚,路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匆匆地走着,小刘把车子开到小男孩的身边慢慢停了下来对方舟子说:“方厂,他是明霞的儿子,明霞在砖厂里上班,这孩子来砖厂找他妈,咱捎他一段路。” “快上车,小家伙。”方舟子打开车门,喊小家伙上车。 那小家伙看了看是个陌生人,又看见小刘后,机灵地跳上车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方舟子问小男孩。 “叔叔,我叫杨盼儿。” “杨盼儿多么好听的名字,盼望着幸福的生活。” “叔叔,我盼着我的爸爸回来。” 小刘接过话说:“方厂,这孩子还未出生时,他爸爸在东海渔船上打工,因为台风渔船倾翻了,再也没回来,孩子出生后明霞就给取名叫‘盼儿’,盼望一家人能够团聚。” 杨盼儿默默地坐着面包车的后排座上,看上去很瘦,比较结实。
方舟子轻轻叹了口气,想想自己的女儿如果不出事,也跟这个孩子差不多大,妻子在接女儿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到了,还未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了,这几年来方舟子一直生活在痛苦的记忆中,辞了原来的工作,应老朋友的介绍来到蒙河乡,换一个环境,希望能重新生活。 到达砖厂后,小刘刚把车停好,杨盼儿就飞快地跳下车,朝砖坯烘干室跑去,斜挎的书包,一颠一颠地拍打着他的小屁股。 见儿子放学了,明霞把盼儿喊进休息室,让盼儿先等一会,下班后娘俩一块回家,八年前,明霞怀这盼儿的时候,丈夫去临港码头做船工,出门时恋恋不舍的告诉明霞,等到槐花开满坡的时候就会来,明霞就盼啊!盼啊!等的满山的槐花开了又落了,到孩子出生后,等来的却是丈夫的渔船在海里出事了,一船人无一生还。明霞不相信,这是真的,她相信丈夫说不定那天就会突然地回来,她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杨盼儿。 娘来了开导明霞:“孩子,娃还小,先找个人嫁了吧,有个人帮一把,日子才能过下去。” “娘,盼儿爸会回来的,我会等,等他二十年,等到盼儿长大……”明霞的态度是如此的坚决。 明霞就和盼儿娘俩在等待的煎熬中度着岁月。
下班后,明霞用自行车驮着盼儿回家,在厂门口碰见方舟子,盼儿对着明霞的耳朵嘀咕了一句,明霞对方舟子微微一笑,正巧和方舟子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明霞慌乱的低下头出来厂门,方舟子呆呆地站了一会,目送着明霞娘俩远去,一番惆怅和伤感涌上心头…… 小河边一棵弯弯的老槐树下,明霞搭了个鸭棚,养了三十多只鸭子,平日里由盼儿和奶奶看管,盼儿捡鸭蛋拌鸭料,像个小大人样认真。
夏季多暴雨,一连下了几场雨,小河水漫上了两岸,盼儿在赶鸭子回家的时候掉水里了,被喘激的流水迅速向下游冲去,明霞接到乡亲打来的电话后,撒腿朝鸭棚跑去,方舟子听到消息后也赶来帮忙寻找。 大雨中,寻至小河的拐弯处,方舟子发现了趴在河中石坝上的盼儿,方舟子奋力游过去把盼儿顶在肩上,然后向回游,盼儿俯在方舟子的肩上,突然对着方舟子哭喊道:“方叔叔,你做我的爸爸吧!我要个爸爸!” 盼儿历经一番凶险回到家里,一家三口哭在了一起,看着一家老弱孤寡,方舟子的心里也是感慨良久,盼儿奶奶叹了口气说:“盼儿妈,别再等他了,盼儿爸这辈子是不回来了,再找个人家去吧!等了他这些年,他要是有灵,也该知足了。” 盼儿赖在方舟子的怀里不下来:“方叔叔,你答应我好吗?做我的爸爸吧!” 方舟子看着怀里瘦小的盼儿,一股怜悯疼爱之意涌上心头:“盼儿只要听话,做个乖孩子,方叔叔就答应你。” “会的,我会的,我会做个好孩子的,电动玩具和好吃的我都不要,我只有你做我的爸爸!”盼儿连连保证,泪水和鼻涕粘满笑脸……
月亮爬上来柳梢头,金黄金黄的,又大又圆,一缕笛声时断时续地传来,做完作业的盼儿,走出家门,寻着笛声走去,他知道这是方叔叔在吹笛子,方叔叔会吹很多的曲子,那笛子声有的宛转悠扬,有的轻快活泼,有的哀怨低沉,方叔叔吹的乐曲,有股神秘的力量诱惑着盼儿,盼儿整天缠这方叔叔教他。 小河边方舟子坐在青石板上,槐树下还有一个人,是明霞。月亮倒影在水里,小河里波光粼粼,象跳动的音符。 方舟子说:“盼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他应该得到他想要的温暖。” 明霞:“唉!可怜的孩子,打出生就没有见过他爸爸的面,一年年的槐花开了槐花又落了,一点没有他爸爸的消息,或许这辈子真的无缘了……我发过誓,我要等他二十年……方厂长,您应该找个更合适的……” 方舟子轻轻摇摇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河水缓缓地流着,月色朦胧着远山近水,方舟子和明霞猛然发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惊讶地回头一看,盼儿不知何时已在身后,在无声的抽搐着,脸上闪着亮晶晶的泪斑。 “盼儿!”方舟子喊了一声。 盼儿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时光荏苒,春秋秋来,日子象村边小河里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流去,盼儿成长为蒙河乡中学里的一名学生。 蒙河乡举办青少年歌咏比赛,杨盼儿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进决赛。放学后盼儿来到砖厂,明霞正在清理废砖坯,听到盼儿的好消息后非常高兴,盼儿希望妈妈在决赛的那天能到现场去加油。 方舟子听说后,高兴的夸赞盼儿:“盼儿真有出息,长大了一定成为个音乐家。” “方叔叔,决赛那天你能去吗?我演唱的是歌曲《吉祥三宝》”盼儿一脸期盼地望着方舟子。 方舟子看了看明霞一眼,轻轻地点点头。 蒙河乡青少年歌咏比赛决赛那天,吸引了许多学生家长和乡亲前来观看,精彩的节目一个个上演,盼儿在后台焦急地等待着,他不时朝会场里逡巡,寻找他熟悉的身影,在他上台前又仔细的巡视了一遍,他有些失落,他盼望的人没有出现。 主持人报了盼儿参赛的歌曲后,欢快喜庆的《吉祥三宝》的伴奏乐响起来,人们期待这这个孩子精彩的演唱。 杨盼儿并没有随着伴奏乐唱起来,台下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音乐师只好把音乐停下来再重新放,盼儿犹豫了一会对这话筒说:“我放弃了今天参赛的节目,我要唱一首自己写的歌,送给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这样虽然得不到名次和成绩,但我只想把我的歌声唱给你们听。” 会场里静悄悄地,盼儿的歌声略带伤感,却不失执著和向往,虽无伴奏,给人还是清新和亮丽,人们用心的倾听着一个少年渴望温暖的心声。
盼儿忘我的在台上唱道:“我掂起脚尖/眺望天边的星星/夜晚的萤火虫在我身边飞翔/晚开的花儿不愿去睡/我们都在寻找一个温暖的家园/多少次在大雨的夜里醒来/泪水打湿了我的脸颊/希望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安慰我害怕的心/盼儿盼爸爸/爸爸在远方/我踏着露珠走向原野/早起的鸟儿在我身边飞翔/晶莹的露珠在太阳下闪这光芒/我不停地寻找/梦中的亲人你在哪里/多少次在泥泞里跌倒/希望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助我走过彼岸/渴望蓝天的愿望/希望能有你最美丽的祝愿/盼儿盼爸爸/爸爸何时回……“ 方舟子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听得潸然泪下,他起身寻找,看见明霞掩面而去…… 高中毕业后盼儿考入哈尔滨音乐学院,乡亲们都来贺喜,带来了不少的份子,孤儿寡母的度日子,着实不易,老杨家出息了一棵苗,大伙都要帮一把,盼儿奶奶把给自己准备做棺木的老杨树都卖了,方舟子知道盼儿的学费不少,给盼儿一个信封,里面装了八千元钱,明霞知道后死活不让盼儿收,盼儿只是摸索这信封低头不语。 “这是他方叔给孩子的一点心意,姐你就让盼儿收下吧!”盼儿姨说:“这么多年了,他方叔拿盼儿当亲儿一样,爷俩也算有缘。” 快人快语的青云嫂子说:“人家都说好事成双,今天就着盼儿的喜事,咱把盼儿妈和他方叔的事给办了,不就那回事么,喜酒一喝,哈哈一笑,两家和成一家,有名有份,盼儿有爹有妈,孩子花当爹的钱不是应该的么?” “姐,你在坚持什么呢?盼儿还未出生,他爸就出事了,如果真活着的话,也应该早回来了,为当初的一个誓言坚持到现在,值么?” “再等一年吧!等到明年槐花开的时候,就二十年了……那个时候,我们会的……”明霞始终有自己的坚持。 盼儿悄悄的把方叔的信封放进了怀里,和方舟子对望了一眼幸福地笑了。
盼儿去哈尔滨上学后,明霞继续在砖厂上班,一天下午和明霞一起分清理砖坯的张颖,一直没看见明霞,最后在砖坯架趟子里,发现明霞脸色苍白,不醒人事地歪在那里,赶忙喊来了人,方舟子知道后,开车把明霞送医院里一检查,诊断为晚期慢性心肌炎,方舟子把瘦弱的明霞揽在怀里:“都怪我,如果我们能早一天结婚,我决不会让你累成这样……” 世界都在旋转,明霞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无力地在水里漂浮。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槐树开花了么?一串串晶莹剔透,洁白芬芳的槐花挂在树上,槐花开了,盼儿爸就会回来的,问什么,年年只见槐花开年年不见人归来。又是谁你?是谁在耳边轻轻的呼唤:“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等到槐花开了,我会陪你去看槐花……” 方舟子在医院里陪明霞住了两个月的院,出院后,明霞不再坚持,应该给方舟子一个交代,让他和盼儿有个名分,这么多年其实都是方舟子在默默地关心,支持这娘俩,有时明霞在想,如果没有方舟子,自己是否能坚持到现在? 于是俩个人到民政上领了结婚证,选了个日子,约亲朋好友来喝场酒,事情就算办了。 快到年底了,明霞的病又反复起来,方舟子就打电话告诉盼儿早些回家。 见到盼儿,明霞的病也好了一大半,一家人高兴地过了个团圆年,盼儿带来个好消息,五月份,他将作为东北区的选手,参加央视主办的青年歌手总决赛,正在创作一首反映槐乡人家情和爱的歌曲,作为自己参赛的作品,要把槐乡人家的情和爱唱响全国。 方舟子和明霞非常支持盼儿,让盼儿不要担心家里,做好自己的事,见到妈妈精神很好,盼儿就早日动身回学校做参赛的准备工作。 盼儿走回明霞的病情迅速恶化,又捱过了两个月,方舟子天天用心地陪在明霞的身边,渐渐春暖花开了,槐树放叶了。 明霞问方舟子:“槐花应该快开了吧?” “快了,等槐花开始我陪你到槐林里看槐花。” “我们去吧!我怕等不到槐花开了。” 方舟子搀扶着明霞,俩人来到村后的山坡上,槐花刚刚放出一串串的小花蕾。 “每年花开的时候,这里就是一片白,漫山遍野,如梦如幻,芬芳四溢,每年我都会在槐林深处哭一场,我等了二十年,没有等到盼儿爸的回来,却等到了你,有你陪我过一个不哭的槐花节,也不算等了一场空……” 从槐林回家后,夜里明霞悄悄地离开了人世,两只枯瘦的手紧紧地抓住方舟子的双手,久久地无法分开……
五月央视举办的青年歌手大奖赛如期举行,多家电视台、网站面向全国直播。 主持人:“下一位参赛歌手,是来自东北赛区的选手杨盼儿,他参赛的歌曲是《等到槐花白又白》” 杨盼儿:“我今天要把这首原创歌曲送给南沂蒙槐乡人家的父老乡亲,送给我的爸爸方舟子,妈妈刘明霞,送给现场和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 主持人:“杨盼儿刚才你介绍的你爸爸怎么姓方?” 杨盼儿:“这个世界里,爱和姓什么无关。” 主持人退了下去,把舞台留给了杨盼儿。 遥远的沂蒙山区,槐乡五月正闹芬芳,临河边的小屋里,方舟子对着电视,看着电视里正在用心演唱的杨盼儿,听得泪流满面…… “等到槐花开满坡/串串晶莹的花朵/多像伊人甜甜的笑脸/你可知道门前的槐树下/有人在把你等待/等过花期/等不到海枯石烂/时光匆匆/春去春又回/有人还在树下等待/等到槐花白又白/等到满头青丝白/远行的人儿/为何不回还/又是槐花开满坡/串串晶莹的花朵/多像伊人撒落的眼泪/你可知道门前的槐树下/有人把你等待/一辈子太短/走不尽天下的路/这世界太大/我的思念都撒落在遥远的天边/等到槐花白又白/等到满头青丝白/远行的人儿/为何不回还/一辈子太短/走不尽天下的路/这世界太大/我的思念都撒落在遥远的天边/槐乡槐花白 槐乡槐花香/满山槐花白满山槐花香/等到槐花白又白/等到满头青丝白/远行的人儿/为何不回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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