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通货膨胀率再创新高，对华关税政策调整靴子将落地？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摘要
美国通胀率再创四十年来新高，对抗通胀已成为拜登（Joe Biden）政府的“首要经济任务”。为抑制通胀进一步恶化，对华关税政策成为新的焦点，拜登团队内部正就是否削减特朗普时期加征的对华商品关税展开激烈讨论，出现以财政部长耶伦（Janet L. Yellen）和贸易代表凯瑟琳·戴（或称戴琪，Katherine Tai）为代表的两种声音。由于对华关税政策涉及美国国内经济、对华经济竞争等整体战略，以及美国中期选举等诸多重要议题，拜登正面临艰难的权衡取舍。
美国通货膨胀率再创新高
图1 2017-2022年美国CPI指数。数据来源：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Bloomberg Survey
美国通胀率正在连续创造40年来的新高点。美国劳工部6月10日数据显示，5月份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较上年同期上涨8.6%，广受关注的通胀指标较一个月前上涨1%，高于所有机构预期，其中住房、食物和天然气是最大的贡献者：能源价格指数在5月同比上涨34.6%，为2005年9月以来的新高；食品价格同比增长10.1%，更是1981年3月以来新高。BMO Capital Markets的高级经济学家萨尔·瓜蒂里（Sal Guatieri）在报告中写道“在能源和食品成本缓慢下降以及过度需求压力因货币政策收紧而减弱之前，四年来的高通胀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图2 美联储基准联邦基金利率。数据来源: Federal Reserve via FRED, The Washington Post
为应对居高不下的通胀率，美联储已采取控制通胀的“最激进举措”。6月15日，在连续两天的政策会议结束后，美联储再次宣布加息0.75个百分点，为1994年以来最大加息幅度，这将使美联储的基准联邦基金利率上调至1.5%至1.75%之间。尽管此举可能导致美国经济下滑的风险上升，但在通胀率高企的情况下，美联储可选的余地不大。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表示“过去几个月的事件提高了实现‘软着陆’的难度，大宗商品价格的波动和飙升可能使我们别无选择”。尽管美联储已开启加息进程，但美国通货膨胀状况并未得以好转，且引发民众对美国国内经济衰退的担忧，拜登政府亟需另寻他策。
减免对华关税
正成为美国应对通胀的重要选项
对抗高通胀率已经成为拜登政府的“首要经济任务”，此前拜登已采取释放石油储备等措施降低能源价格和消费者成本，但这仍未能抵挡住通胀率上升的迅猛势头。随着通胀状况的日益严重，拜登可选的政策工具越来越少，减免特朗普时期对华加征的进口商品关税再次成为被考虑的选项。5月23日，拜登“亚洲行”之际表示其正在考虑取消部分对华关税，并将在从亚洲返回美国后与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讨论此事。6月5日，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Gina Raimondo）透露拜登已要求他的团队研究取消对华关税的方案，以应对当前的高通胀。
尽管遏制通货膨胀的必要性是明确的，但因关税减免对通货膨胀的预期效应尚存争议，拜登团队内部呈现出不同的声音。以耶伦为代表的成员倾向于关注关税对美国消费者造成的负担，对减免特朗普时期加征的关税持开放态度，以为美国民众提供救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高级经济官员达利普·辛格（Daleep Singh）同样认为对自行车或服装等消费品征收关税与美国的战略目标无关。一些经济学家、国会成员和美国商会亦在向政府施压，要求降低或取消关税。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3月份的研究估计，取消包括对中国商品的一系列关税可以使通货膨胀率降低1.3个百分点。
6月19日，耶伦说，拜登政府从前任政府承继下来的对华关税问题，其中一些项目不仅没有任何战略目的，还增加了消费者的开支成本。图片来源：联合早报
然而，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为代表的保守派和工业界人士对此表示强烈反对。美国贸易代表戴琪公开反驳了“取消关税会降低通货膨胀率”的观点，并表示这将使美国失去筹码。曾在奥巴马政府内任职的加州大学经济学家卡迪·拉斯（Kadee Russ）研究发现，取消对华关税是“对整体通胀的小幅、短暂的减弱”。经济学家加里·赫夫鲍尔（Gary Hufbauer）亦表示，“即使取消1万多种中国商品的所有关税也只能使通货膨胀总体下降1个百分点，而且这一效果可能要9到15个月才能显现”。况且，此次美国通胀率飙升的原因不仅是中美关税问题，还与新冠疫情、俄罗斯禁运石油、全球供应链的运转等事项相关，难以通过对华关税减免而“毕其功于一役”。
美国贸易代表的态度还与美国部分产业的诉求密切相关，该部分群体从关税政策中受益，因此向白宫施压要求保留关税。5月时，全国纺织组织委员会首席执行官金·格拉斯（Kim Glas）对美国副贸易代表萨拉·比安奇（Sarah Bianchi）表示“取消关税将有利于中国且对解决通胀问题毫无帮助”，美国劳工联合会产业工会致函国会，敦促他们从拟议的经济竞争力立法中删除削减部分中国关税的条款。美国贸易代表署和劳工部劳工咨询委员会工作人员主席迈克·韦塞尔（Mike Wessel）认为“为更多中国产品进入美国放宽道路，只会破坏恢复我们的制造业基础和创造就业机会的目标”。
艰难抉择：
调整对华关税政策的政治和经济影响
在美国国内外环境复杂度上升的情况下，拜登政府对华关税政策的调整可能引发复杂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因此拜登政府迄今为止依然举棋不定。
一方面，从其国际影响来看，对华关税政策的调整涉及到美国对华整体战略及中美经贸关系。关税政策曾被视为美国振兴制造业的重要工具，美国利益团体认为若减免关税可能会使跨国公司的供应链留在中国，不利于就业机会回流至美国和保护本国制造业。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主席克雷格·艾伦（Craig Allen）表示“无论总统可能从关税削减中获得何种通胀利益，都不会是无代价的，总统必须解决其顾问们在应对中国竞争威胁战略等问题上的分歧”。
美国贸易代表戴琪坚持认为虽然减免美国对华关税是应对四十年来最快通胀的一个正在被考虑的选项，但应在更广泛的经济政策背景下研究对华关税政策，以在短期经济需求和长期经贸关系取得平衡。5月24日，她受访时说“对华关税是战略性的”，“解决短期经济需求的所有选项都摆在桌面上，但我们的目光必须放在美国重新调整对华经贸关系的中长期需求上”。这种中长期需求则包括将关税视为整体战略的一部分，以推动中国履行其贸易承诺并结束滥用经济行为。6月2日，美国副贸易代表萨拉·比安奇透露，该机构正在寻求解决来自中国的非市场做法和经济胁迫等长期挑战，包括“获得一个真正有意义的关税结构”。
美国贸易代表戴琪2022年5月22日在泰国曼谷接受美联社的采访。图片来源：VOA
另一方面，对于美国国内政治而言，对华关税政策的调整不仅是美国财政部、贸易代表办公室等不同机构间的博弈，更因关乎中期选举而潜藏巨大的政治成本。通货膨胀已经成为美国选民最关心的议题之一，可能威胁到民主党在11月国会中期选举中的前景，拜登政府须对此做出表态，且对华关税减免可以赢得支持自由贸易的立法者和企业游说者群体的选票。然而，一旦放开对华关税减免的口子，或被视为“民主党对华软弱”的表现，招致共和党的攻击。美国企业研究所的中国问题专家史剑道（Derek Scissors）表示，“若拜登总统大幅削减关税，共和党人会抨击他”，“第一季度美国对中国的货物贸易赤字已创下新纪录，如果拜登总统削减关税可能成为共和党人吸引工会选民的机会”。
最新进展与后续展望
拜登政府正在应对短期政治经济需求和长期对华战略之间寻求平衡，迫于通货膨胀带来的压力，拜登正在向放宽部分中国关税的方案倾斜。当前这一方案已在进行当中，5月初，美国贸易代表署透露正在对301条款涉及的超过30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的关税进行四年期满后的法定审查，以防止该部分关税在7月自动失效。该机构正在分两批收集行业参与者的意见，预计分别于7月5日和8月22日结束。
由于通胀持续拖累拜登的支持率，拜登团队正争取尽快做出决策。“我们正在这样做”，拜登在被问及是否决定取消任何关税时告诉记者，“我正在做决定”。中国方面关注到对美国对华关税可能调整的信息并回应，6月9日，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束珏婷答记者问时表示“在全球高通胀形势下，从企业和消费者的利益出发，取消全部对华加征关税，有利于中美两国，有利于整个世界”。
然而，对美国而言，对华政策的调整更多是出于自身政治经济利益的考量，这既是对短期压力的回应，也是对当前对华关税结构的再平衡。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在6月5日表示，“衡量取消家庭用品、自行车等这些产品的关税可能是有意义的，政府已决定保留部分钢铁和铝的关税，以保护美国工人和钢铁行业”。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某企业高管称至少有两种方案正在考虑之中，即让进口商更容易赢得进口税的豁免权或者放弃对部分中国产品征收关税，同时对中国的贸易行为展开新的调查，这将使得关税征收对象转移到中国高科技产品上。因此，即使拜登政府此轮减免对华关税减免最终付诸实施，贸易战的阴影也还远未散去，但这是否会成为中美修复信任的转折点，值得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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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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