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农被判藐视国会罪，国会山骚乱事件持续加剧极化分裂
国会山骚乱事件已过去一年有余，众议院调查委员会围绕关键证人的证词和文件收集进程一直障碍重重。作为特朗普政策核心圈的重要人物之一，前白宫办公厅主任班农在骚乱事件中扮演着多重角色。班农于七月中旬一改口风在最后一刻决定出庭作证，其转变背后是特朗普态度的变化与骚乱事件调查进程的推进。7月下旬，联邦地区法院法官正式判定班农因故意违反传票而犯蔑视国会罪，国会山骚乱事件的后续调查由此也获得了一定的参考经验和判例基础。随着8场公开听证会落下帷幕，民众对骚乱事件本身的看法与审前保持一致，但观点以党派划线的趋势有增无减。围绕选举结果和抗议方式的分歧只是美国政治极化加剧的一个缩影，骚乱事件后续的调查进展将进一步拷问美国民主应对和化解社会分裂的制度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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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权倾一时到黯然离场：班农的
政治生涯
现年68岁的班农（Steve Bannon）曾担任美国著名右翼新闻网站——布莱巴特新闻网（Breitbart News）的执行主席。2016年，班农出任特朗普总统竞选团队负责人，其执掌的布莱巴特新闻网也是团队重要的宣传阵地，班农因此被视为特朗普胜选的主要功臣之一。在特朗普当选后，班农被任命为白宫办公厅主任和总统高级顾问，还在国家安全委员会改组之际被纳为正式成员。分析人士认为，班农在移民、贸易、公共安全、环保等方面都与特朗普声气相投，特朗普上台后搅动世界的一系列政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因此，班农也曾被看作最有权势的白宫阁僚之一，《时代》周刊甚至曾以他为封面人物并称其为“世界二号权势人物”。
班农作为《时代周刊》封面人物出镜。
来源：TIME官网
但好景不长，由于班农一直以来秉持极具民粹主义倾向的政治和经济主张，并和“另类右翼（alt-right）”保持着长期密切的联系，他在美国政界包括共和党内部都饱受争议。据白宫匿名人士透露，班农在任期间与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麦克马斯特等多名白宫高官摩擦频发。履职8个月后，班农因在白宫政治斗争中落败而遭受排挤，在被特朗普辞退后重新回到布莱巴特，二人关系迎来转折点。2018年1月，班农因在记者迈克尔·沃尔夫的新书《火与怒：特朗普白宫内幕》中批评特朗普女婿等人为干预希拉里竞选而“同俄叛国”，遭到特朗普及白宫高层的强烈谴责和抨击，特朗普指责班农“自我推销式地夸大自己对于胜选的作用，在失去工作的同时还失去了理智”，两人关系进一步恶化。因失去保守派金主默瑟家族（Mercer）的财政支持，班农也离开了布莱巴特。自此特朗普基本上从自己的政治圈内驱逐了班农。
2017年1月，特朗普与班农在白宫。
来源：路透社
在离开白宫后，班农开始进一步反对共和党建制派，在党内初选中支持更为激进和“反叛”的候选人。他宣称要成为“全球民粹主义运动的基石”，在世界各地支持了许多民粹主义保守政治运动，并在欧洲帮助建立极右团体网络。2020年8月，班农因参与“我们筑墙”项目涉嫌募捐敲诈和洗钱被捕。2021年1月6日，特朗普的支持者在国会大厦外示威抗议总统选举结果，数百人冲进大厦，一名国会警察和四名示威者在这次暴力事件中死亡。半月后，特朗普在卸任前最后一刻决定赦免前首席战略师班农。2021年9月23日，众议院国会山骚乱事件调查委员会（后简称“调查委员会”）传唤班农，要求其在10月14日出庭。在班农未按照传票要求按时出庭后，调查委员会和众议院全体分别投票通过将其移交司法部门，并因其涉嫌参与骚乱事件策划而对班农实施逮捕。2021年11月，陪审团决定正式对班农提起诉讼，指控其犯有两项藐视国会的罪名，一是拒绝就1月6日发生的国会山骚乱事件出面作证，二是拒绝按传票要求提供相关文件，两项罪行对应的刑罚均为30天至1年的监禁和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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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拒不认罪到同意作证：班农态
度转变的背后因素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班农于2022年7月9日向负责调查“1·6国会山骚乱事件”的众议院特别委员会表示，他愿意出席听证会并作证，但坚持只在公开听证会上提供证言，而不接受闭门取证。据悉，班农将在听证会上公开他在2020年12月与特朗普的沟通，以及他在国会山骚乱事件前发表的言论。
去年年底时班农因藐视调查委员会的传票而被控两项藐视国会罪，他在当时表示，根据特朗普的声明，这些材料受行政特权的保护，传票侵犯了前总统特朗普的行政特权，所以拒绝提供证词或文件。他所提到的“行政特权”，是指总统对他与下属的一些讨论以及高级别政务活动等材料不予公开的权利。
而此次班农在最后一刻态度转变，愿意出庭作证的主要原因包括以下两个方面：第一也是关键性因素在于，特朗普对其要求发生了变化。去年10月收到传票后，班农一直不与特别委员会联络，据班农律师称是因为“特朗普的律师‘指示’班农不要接受问话。CNN称，班农态度的转变是由于特朗普致信表示，如果班农和委员会就作证的时间和地点达成一致，他将放弃行使行政特权。联邦检察官和委员会则辩称班农从未受到前总统申张的行政特权的庇护，因为他早在2017年就离开了白宫。其次，随着调查进程的推进，各项证据正逐渐向大众披露，班农为避免因一直拒不露面而在司法审判中陷入被动局面，最终改变态度，决定通过主动作证而改变针对国会山骚乱事件的叙事方式，试图提供该事件的“另一种故事”。据长期追踪班农的彭博商业周刊记者约书亚·格林（Joshua Green）分析，班农态度转变一是因为他不想被判入狱，因而通过出庭捍卫自己，试图避免因藐视传票或获罪担责；二是由于他想改变调查委员会提供的“话语叙事”，为“1·6骚乱事件”提供另一种解释。
美国国会众议院关于判定班农蔑视国会罪的决议书。
来源：美国国会官网
在班农受审之前，众议院调查委员会在一些公开陈述中提到了有关他的细节。调查委员会表示，之所以要获得班农的文件并向他提问，是因为“班农似乎在1月6日的事件中扮演了多方面的角色，美国人民有权听到他的第一手证词”。班农在骚乱事件前与特朗普有过联系和接触，委员会披露的白宫电话记录显示班农和特朗普在骚乱前一天曾进行过两次通话。同一天班农还曾在自己的播客上预测“一切都将失控”“地狱将在明天敞开大门”。据CNN报道，骚乱发生时，班农正在特朗普盟友们专门用于“推翻大选结果”的“作战室”——华盛顿威拉德酒店（Willard Hotel）。此外，据CNBC消息，班农与默瑟集团资助的神秘政治行动委员会——非裔保守派基金（Black Conservatives Funds）也有所联系，该组织曾在Facebook上宣传特朗普参加的集会以及随后在国会山举行的游行。多方证据似乎显示，班农与国会山暴乱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调查进程缺其不可。调查委员会成员杰米·拉斯金（Jamie Raskin）表示，班农本人也确信“委员会会对于他出庭作证非常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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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极辩护与准备上诉：班农在公
开庭审中的策略
班农的听证会在正式召开前就几经波折，其法律团队先是多次要求推迟庭审时间，被驳回后又同司法部就审判期间允许使用的证据进行了数周的激烈争吵。最终历经坎坷才敲定于7月18日正式进行听证会。
由于地区法院法官卡尔·尼克尔斯（Carl Nichols）在审前裁决时判定班农不能以“因行政特权而认为自己有调查豁免权”为由进行辩论，因此留给他的辩论空间实际相当狭窄——他只能辩称自己对截止日期有所疑问或者认为传票上并没有明确的截止日期。
2022年7月18日，班农出席听证会。
来源：CNN
审判中的一个关键问题是，陪审团是否同意检察官和调查委员会的观点，即众议院去年10月向班农发出的传票具有明确的最终期限，以及他是否故意无视了这些期限。7月19日，班农的辩护律师埃文·科克伦（Evan Corcoran）向联邦法院陪审团表示，对班农藐视国会的指控完全是出于政治动机的攻击，并表示“政治是美国众议院的生命源泉”，试图将这场法律审判政治化。班农方辩称其对传票上的截止日期存在疑问，没有意识到存在具体的、明确的回应传票的日期要求，因此不是“故意无视传票”。
而检方辩称，班农有罪的原因非常简单，即因为他公然藐视调查委员会对国会山骚乱事件调查的传票，拒不作证和提供文件。助理检察官阿曼达·沃恩（Amanda Vaughn）更是向陪审员提到，班农在骚乱事件前一天曾在自己的博客上预测“国会大厦第二天会发生严重的事情”，暗示其曾知晓并参与骚乱事件策划，而他拒不提供证言和文件的做法严重阻碍了调查委员会的工作。沃恩表示，班农曾在社交媒体网站Gettr上公开发表自己反抗法院传票的意图，他曾在2021年10月8日告知众议院议员“他不会遵守传票”，这时已经过了第一次出席庭审的最后期限，因此他“藐视国会传票的意图”是明显的。
最终，经过三天快节奏的庭审，当地时间7月22日，经美国联邦陪审团裁定，班农无视众议院特别调查委员会对其发出的传票，其藐视国会罪名成立。判决预计于10月21日公布，班农将面临最短三十天、最长两年的监禁和数千美元的罚款。
2022年7月12日国会山骚乱调查委员会听证会现场。
来源：法新社
从听证会现场来看，班农基本采取了消极辩护的策略，部分原因可能在于他在审前裁决中被判可进行辩护的立场本身相当有限。调查委员会对审判结果表示满意，委员会主席民主党众议员本尼·汤普森(Bennie Thompson)和副主席共和党众议员利兹·切尼(Liz Cheney)称“对班农的定罪是法治的胜利，也是对特别委员会工作的重要肯定”。
在首次出庭作证后离开法院时，班农对调查委员会进行了一系列的口头攻击，并哀叹对自己的审判不公平。他指责委员会主席、密西西比州民主党众议员本尼·汤普森举行这样的庭审是“一个耻辱”，认为委员会的资深人士未出席庭审是“缺乏勇气的表现”，并再次宣称“我们国家现在面临着宪法危机，特朗普赢了，拜登是非法的总统”，坚持一贯的选举欺诈立场。
如众多媒体所预测，班农在听证会上的“消极辩护”更多是早已预计会被判有罪，并一直在为长期上诉进行准备。班农后续的策略可能包括：第一，长期进行申诉直至使该案的调查时间超过国会的调查期限，国会的调查授权将于2023年1月到期，而班农已确认将于10月底宣判后进行上诉。他在听证会后向记者表示“我们今天可能输掉了一场战斗，但我们尚未输掉这场战争”，这场法律冲突远还没有结束。第二，要求本案法官因存在偏见而回避此案。班农的律师辩称，本案法官尼克尔斯拒绝传唤调查委员会主席等在内的众议院民主党，班农经历了一场不公正的审判，因此再次提出要求本案法官回避此案，对此尼克尔斯表示仍接受双方提供更多的案情摘要以便他能对班农回避此案的第二次请求作出裁决。第三，继续利用公开出庭作证的机会提供大选结果和骚乱事件的“另一种叙事”，试图改变既有的主流的叙事框架，坚持利用自己“右翼民粹明星人物”的身份和影响力传播选举欺诈、经济民粹主义等相关主张。
在上诉前景方面，据威廉玛丽法学院教授、前联邦检察官杰弗瑞·贝林（Jeffery Bellin）分析，班农此次通过参与庭审事实上保留了“对任何有罪判决提出上诉的能力”，班农获得了一个公共平台来对针对他的指控提出抗辩，并保留了行政特权的适用性等法律问题以供上诉。从此次听证会可见，尽管班农离开了白宫，但“班农主义”的幽灵仍然正在并将持续盘旋在华盛顿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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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影响：调查进程推进与政
治分歧扩大
当地时间7月21日，国会山骚乱事件调查的首轮八场听证会落下帷幕。后续的听证会将于9月重启。截至目前，调查委员会已发出超过50张传票、听取了逾300名证人的证词、获取了约3.5万页档案文件和数以百计的电话记录，其中包括特朗普家族成员、前政府官员、来自关键摇摆州的共和党官员等。然而，调查中的若干重要证人由于和特朗普的特殊关系，拒绝或中断配合调查，妨碍委员会获取更详细且关键性的证据。
国会山骚乱事件的几位关键证人，从左至右、从上至下分别为特朗普任期的前白宫办公厅主任班农（2017.1-2017.8）、梅多斯（2020-2021）、前副主任斯卡维诺、前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纳瓦罗。
来源：美联社
作为骚乱事件的关键证人之一，班农出庭受审或许有助于调查委员会从特朗普其他亲信那里获取证词和相关文件，为调查进程的进一步推进奠定基础。国会山骚乱调查的另一名关键证人、前白宫办公厅主任马克·梅多斯（Mark Meadows）同样因无视特别委员会传票，拒绝出面作证而遭到起诉。特朗普的另一名重要助手、前白宫贸易顾问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也正因不遵守委员会传票要求而面临蔑视国会的指控，将于11月因蔑视法庭罪受审。调查委员会在一份声明中说，起诉班农是在明确告诫那些企图阻碍调查的人“任何人不得凌驾于法律之上”。
过去一年多来，民主党针对的骚乱事件的调查进程频频受阻，凸显两党分歧。迄今为止，围绕国会山骚乱，美国民主、共和两党态度泾渭分明。民调显示，两党支持者对骚乱事件的态度也呈现一定分歧。《华盛顿邮报》和马里兰大学最近发布的一项联合民调显示，78%的民主党人认为抗议者是暴力的，而仅有26%的共和党人认同这一点。CNN最近开展的一项民调同样显示，尽管听证会未改变大多数民众针对骚乱事件本身的看法，但观点以党派划线的趋势有增无减。八场公开听证会后，认为“民主正在遭受攻击”的民主党人从年初的46%上升到55%，持同样观点的共和党人却相反从2月的66%下降至54%。随着11月中期选举的临近，国会山骚乱事件的系列听证会将如何影响选情也将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围绕骚乱事件的民调。
来源：华盛顿邮报
国会山骚乱事件背后的直接导火索是针对总统大选结果的政治分歧，仍有一部分共和党官员和选民认定2022年大选是一场“虚假的、充满欺诈”的选举，认定特朗普才是“合法总统”。美国《国会山报》7月24日发表报道称，尽管首轮听证会已落下帷幕，多重证据直指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为骚乱事件罪魁祸首，但特朗普在共和党人中仍享有广泛支持。报道还援引芝加哥大学政治研究所（IOP）所做的最新民意调查报告《我们岌岌可危的民主》，称在国会山骚乱事件听证会陆续召开背景下开展的这项民调显示，全美范围内保守派与自由派人士之间的分裂日趋严重。全体受访对象中，仅有33%的共和党受访者认可美国大选结果公正准确，而认为“很快美国公民将有必要武装起来对抗政府”的人占据28%。由此显示的围绕选举结果和抗议方式的分歧是美国政治极化加剧的一个缩影，国会山暴乱事件后续的调查进展也将进一步拷问美国民主应对和化解社会分裂的制度能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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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Tierney Sneed and Katelyn Polantz, “Takeaways from Day 3 of the Steve Bannon contempt of Congress trial”, CNN Politics, 07/20/2022, https://edition.cnn.com/2022/07/20/politics/bannon-trial-takeaways-day-three/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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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Dan Balz, Scott Clement and Emily Guskin, “Republicans and Democrats divided over Jan. 6 insurrection and Trump’s culpability, Post-UMD poll finds”, The Washington Post, 01/01/2022,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2/01/01/post-poll-january-6/.
12.Jennifer Agiesta, “CNN Poll: January 6 hearings haven't changed opinions much, but most agree Trump acted unethically”, CNN Politics, 07/26/2022, https://edition.cnn.com/2022/07/26/politics/cnn-poll-january-6-trump/index.html.
13.Ryan Barber, “Steve Bannon is entering his criminal-contempt-of-Congress trial on Monday virtually defenseless — and already eyeing an appeal of a guilty verdict”, Insider, 07/18/2022,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steve-bannon-trial-house-january-6-contempt-congress-appeal-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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