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选票上的罗伊”：转战中期选举的堕胎权之争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摘要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推翻罗伊案判例后，各州成为了决定堕胎权的最后一关。堕胎权与秋季中期选举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围绕堕胎问题的斗争成为了诸多摇摆州的竞选焦点。
在最近几十年的每一次中期选举中，控制白宫的政党往往都会在国会、州长和州立法机构的竞选中处于劣势，且总统的支持率越低，该党败选的可能性就越大。拜登数月以来的低支持率加上通货膨胀的激增，让大多数分析人士都预计民主党将在11月遭受痛击。最高法院推翻罗伊案的判决在以下几个竞争激烈且两党意识形态高度对立的州可能会为民主党带来一线希望。
堕胎权将成为几个摇摆蓝州的关键议题
在2020年大选中，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亚利桑那和佐治亚都由之前的红州反转为蓝州。目前，这几个州的参议员或州长竞选都处于难分胜负的胶着状态。
图1 2020年大选各州的投票情况。图中蓝色部分为投票给拜登的州，红色部分为投票给特朗普的州，虚线所示州在2016年支持的是另一党派。图片来源：CNN。
宾夕法尼亚州
在6月的判决后堕胎在宾夕法尼亚州仍然合法，但共和党控制的立法机构已经在尝试修改州宪法，否认由纳税人资助的堕胎权或其他和堕胎相关的权利。由于选区的划分方式，一些分析人士认为共和党将在11月保持对宾夕法尼亚立法机构的控制，现任民主党州长汤姆·沃夫（Tom Wolf）成为了阻拦共和党立法机构限制堕胎的唯一障碍。然而，沃夫将在今年卸任，如果共和党州长候选人道格·马斯特里亚诺（Doug Mastriano）击败民主党候选人乔什·夏皮罗（Josh Shapiro），这一情况将发生改变。
极右翼共和党人马斯特里亚诺已经提出了一项禁止在怀孕6周后堕胎的法令，并表示有意进一步进行限制，他认为生命从受孕开始，并表示不应该给包括强奸、乱伦或危及母亲生命在内的例外留后路。马斯特里亚诺与特朗普的结盟较受争议，已有一些知名共和党人宣布支持夏皮罗。夏皮罗承诺将否决 “任何限制堕胎权利的法案”。
在国会参议院席位的选举中，共和党提名人穆罕默德·奥兹（Mehmet Oz）将与现任宾夕法尼亚民主党副州长约翰·费特曼（John Fetterman）争夺退休参议员帕特·图米（Pat Toomey）的席位。民主党参议员候选人费特曼反对堕胎的所有限制，并表示如果当选，他会将堕胎权编入法律。作为名医的奥兹在竞选中表示反对堕胎权，但容许法律对危及母亲生命、强奸和乱伦这三种情况进行例外处理。根据非营利组织Open Secrets的数据，隶属计划生育协会（Planned Parenthood）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Planned Parenthood Votes在2022年的选举周期出资了290万美元以阻止奥兹当选。
威斯康星州
威斯康星州1849年禁止堕胎的法律在罗伊案被推翻后已经被基本重新启用，该州的堕胎诊所也停止了提供这一项服务。根据威斯康星的法律，除为了挽救母亲的生命之外，任何堕胎都属于重罪，实施堕胎手术的医生还可能面临长达6年的监禁。将争取连任的民主党州长托尼·埃弗斯（Tony Evers）与其他民主党官员一同发起了阻止旧法被重新实施的法律争夺战，鉴于中期选举中共和党大概率会控制威斯康星的立法机构，埃弗斯成为了民主党保住堕胎权唯一的希望。威斯康星大学政治学家巴里·伯登（Barry Burden）指出，大多数民主党候选人在今年的选举中都将堕胎权作为向选民宣传的一个更重要的部分，并且根据全州的调查，大多数人认为堕胎在所有或大多数情况下都应该是合法的。
在对国会参议员席位的争夺方面，民主党希望堕胎禁令和现任共和党参议员罗恩·约翰逊（Ron Johnson）的反堕胎立场能够助民主党一臂之力将这一席位变成蓝色。尽管约翰逊是一位反堕胎人士，但相较于其他极右翼共和党人，他的立场倾向于温和，他声明支持每个州通过民主进程决定应该从孕期的什么节点开始禁止堕胎，支持容许在特定例外情况下堕胎，反对对母亲们进行惩罚，并表示他不会投票阻止妇女前往其他州获取包括堕胎在内的医疗资源。
图2 巴恩斯于6月23日在威斯康星州议会大厦外的集会上向支持者讲话。图片来源：华盛顿邮报。
在8月民主党初选中获胜的曼德拉·巴恩斯（Mandela Barnes）将成为约翰逊的对手。巴恩斯在议会和担任副州长期间有夯实的支持生育自由的记录。在巴恩斯新一期的竞选广告中，他的母亲谈到了自己的一次堕胎经历，他还在新闻稿中表示将致力于结束参议院“拉布”规则（filibuster），以将韦德案编入法律。“拉布”是议会劣势方通过冗长的演说而阻止法案推进的一种程序性战术，在现行规则下，参议院需要60票才能结束“拉布”。如果民主党成功改变“拉布”规则，参议院只需简单多数（过半数）即可通过法案。
生育权也是现任威斯康星州总检察长，民主党人乔什·考尔（Josh Kaul）竞选活动的核心。考尔表示他不会将司法部门的资源用于执行堕胎禁令，并在法庭上直接挑战了这一禁令。共和党候选人埃里克·托尼（Eric Toney）则表示会执行堕胎禁令。选举欺诈是托尼的另一个竞选核心问题，在5月举行的威斯康星州共和党大会上，他将自己称为该州 “最积极的选举欺诈控诉检察官之一”。
亚利桑那州
罗伊案的推翻使堕胎权在亚利桑那州陷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今年3月，共和党州长道格·杜西（Doug Ducey）签署了一项禁止在怀孕15周后堕胎的法律，总检察长马克·布尔诺维奇（Mark Brnovich）又于七月提出恢复该州一个多世纪前的全面堕胎禁令，此外亚利桑那的一项联邦人格法将可能把受精卵和胚胎归为受宪法保护的自然人，从而将所有堕胎行为定为犯罪。
五月的一项调查显示，在摇摆州亚利桑那，有五分之三的选民表示他们的投票会在较大或一定程度上受到候选人在堕胎问题立场上的影响。共和党目前以微弱的优势控制着亚利桑那两院，但新的选区划分将有利于共和党保持对立法机构的控制，州长的竞选也就对该州堕胎政策的走向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现任民主党州务卿凯蒂·霍布斯（Katie Hobbs）和赢得8月共和党初选的前新闻主播卡里·雷克（Kari Lake）将争夺任期结束的杜西的职位。霍布斯是堕胎权的支持者，并已经开始在这一问题上投放广告。
图3 美国政治分析网站FiveThirtyEight对各州参议员中期选举的预测。图片来源：FiveThirtyEight。
亚利桑那州参议员席位的斗争目前成为了全美最昂贵的竞选之一。共和党人已经花费了数千万美元来影响亚利桑那的选民，以夺取现任民主党参议员马克·凯利（Mark Kelly）的席位。凯利在今年五月对推进《妇女健康保护法》投了赞成票，该法旨在通过将罗伊案编入法律来保护获得堕胎医护的全国性权利，参议院最终以两票之差未能推进此法案。
极右翼共和党候选人亚伯拉罕·哈马德（Abraham Hamadeh）将与民主党候选人克里斯·梅耶斯（Kris Mayes）竞争总检察长职位，哈马德认为2020年亚利桑那州的选举存在重大欺诈，并将这一问题作为竞选的核心。在生育权利方面，哈马德承诺将执行亚利桑那现有的反堕胎法律，梅耶斯则发誓不执行该州的反堕胎法，并承诺在她的监督下不会有医生和病人因为提供和接受堕胎服务而被起诉。
佐治亚州
早在2019年，现任佐治亚共和党州长布莱恩·坎普（Brian Kemp）就签署了一项禁止在怀孕六周后堕胎的法律，该法令当时被一位联邦法官裁定违宪而阻止。罗伊案被推翻后，佐治亚联邦上诉法院对这一法律开了绿灯。现任佐治亚总检察长克里斯·卡尔（Chris Carr）已在法庭为这项2019年的法律辩护，如果民主党候选人詹妮弗·乔丹（Jennifer Jordan）赢得选举，她将接手这一案件。乔丹表示不会为该项禁令辩护，因为它违反了佐治亚宪法中规定的隐私权。堕胎问题预期将成为影响众多佐治亚选民投票的因素。《亚特兰大宪法报》（Atlanta Journal-Constitution）今年1月的民调显示，超过三分之二的佐治亚选民反对推翻罗伊案，其中包括近一半的共和党选民。
图4 民主党参议员候选人沃尔诺克（左）和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沃克（右）。图片来源：CNN
与州长竞选同样激烈的是对参议员席位的争夺。现任民主党人参议员拉斐尔·沃尔诺克（Raphael Warnock）将自己称为 “支持选择的牧师”（pro-choice），并对推进《妇女健康保护法》投了赞成票。沃尔诺克是今年中期选举中最脆弱的民主党人之一，根据美国政治分析网站FiveThirtyEight的数据，综合各项民调，沃尔诺克目前仅以1.7%的优势领先共和党候选人赫歇尔·沃克（Herschel Walker）。沃克对堕胎持有坚决的反对立场，认为即使在强奸和乱伦的情况下堕胎也应该被禁止。
深红州的“堕胎权保卫战”
俄亥俄州
俄亥俄州禁止绝大多数堕胎的“心跳法案”在最高法院六月的判决后开始生效。根据这一法律，在可以检测到胎儿的心跳后（通常这一时间是在怀孕6周左右）堕胎就被禁止了，挽救母亲的生命或防止给身体功能带来长期损害被视为允许堕胎的例外情况；违反禁令进行堕胎的人可能被指控为五级重罪，将面临6至12个月的监禁（可缓刑）并处以最高达2500美元的罚款。
在2020年的大选中，特朗普以8%的优势赢得俄亥俄，该州今年5月的初选中，共和党的投票率也是民主党的两倍。不过多布斯案的判决可能改变中期选举的局面。民主党参议员候选人蒂姆·瑞安（Tim Ryan）与共和党候选人詹姆斯·戴威·万斯（James David Vance）的支持率长期以来都不相上下，目前瑞安以百分之三到四个百分点的优势领先于万斯。民主党希望赢得该州独立选民的选票，并时常将公众的注意力吸引到万斯的反堕胎立场上。在罗伊案被推翻后不久，瑞安参与了俄亥俄州议会大厦外倡导堕胎权的集会，并在新闻发布会上宣传自己对大俄亥俄区计划生育协会的支持。根据美国政治新闻分析网站Politico的报道，万斯开始获得更多的竞选资助，可能会在未来给瑞安造成打击。
北卡罗莱纳州
北卡罗来纳是目前是南方最重要的堕胎安全港之一。在北卡罗来纳，堕胎在怀孕前20周都是合法的，民主党州长罗伊·库珀（Roy Cooper）还在七月初签署了一项保护包括其他州外来者获取堕胎医疗资源的行政命令。如果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控制了该州立法机构绝大多数席位，库珀的否决权将可能会被共和党的超级多数取消，这将影响包括从南卡罗来纳、田纳西等州前往北卡罗来纳获取堕胎医护资源的居民。
图5 美国政治分析网站FiveThirtyEight对各州州长中期选举的预测。图片来源：FiveThirtyEight。
共和党议员泰德·巴德（Ted Budd）将与前北卡罗来纳最高法院首席法官民主党人切里·比斯利（Cheri Beasley）竞争参议员席位。作为坚定的堕胎反对者，巴德在最高法院推翻罗伊案前就签署了法庭之友意见书（amicus brief），敦促法院推翻这一判例，并赞扬了得克萨斯州禁止怀孕6周后堕胎法律的“开创性”。今年7月，巴德分别给一项保护前往其他地区获取堕胎医护资源和一项保护节育权的法案投了反对票。目前，民主党候选人比斯利正在以将堕胎权作为宪法权利而进行竞选宣传，并表示如果当选，会投票结束参议院“拉布”规则并将堕胎权编入法律。综合各项民调数据，巴德目前以0.3%的微弱优势领先比斯利。
除了上述几个两党竞争激烈的战区，密歇根州的表现也值得关注。凭借新选区的优势，如果对堕胎议题利用得当，民主党有望在密歇根州的行政、司法和立法机构都占据主导。
密歇根州一项1931年的法律禁止在除为了挽救母亲生命之外的条件下堕胎，罗伊案被最高法院推翻后，在现任民主党州长格雷琴·惠特默（Gretchen Whitmer）及其他该州民主党官员的阻拦下，这一法律才没有被重新实施。惠特默将在11月争取连任，但她对疫情的限制措施，汽油和食品价格的上涨，及其与拜登的关联将她置于不利的地位。根据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NPR）7月底的报道，已有超过75万名密歇根州登记选民签署了就将堕胎权列入州宪法进行投票的请愿书，如果堕胎权能够被纳入11月的选票中，民主党的投票率将会有所提升，从而增强惠特默和其他密歇根民主党人获得连任的机会。
图6 民主党州长惠特默（左）与她的挑战者共和党人都铎·迪克逊（Tudor Dixon）（右）。图片来源：NBC新闻
密歇根州现任民主党总检察长达纳·内塞尔（Dana Nessel）与共和党人马修·德佩诺（Matthew DePerno）的竞争将在11月前大幅升温。德佩诺是密歇根共和党内的争议性人物，他将自己与特朗普联系在一起，并呼吁对2020年的选举进行重新审计。德佩诺还是堕胎的坚决反对者，认为即使是在强奸、乱伦或医疗紧急情况下也不应该堕胎，并表示他将执行密歇根州在罗伊案之前的堕胎禁令。与德佩诺相反，内塞尔表示只要她还在职，就不会起诉堕胎的医生和患者，但她尊重其他县级检察官的执法工作。在七月初的一项民意调查中，内塞尔以7%的优势领先德佩诺，但鉴于近17%的受访选民仍未作出决定，这一情况可能会在未来几个月有所改变。
结语
在堕胎权失去了联邦宪法保护的后罗伊时代，堕胎问题的最终话语权被转移到了各州，堕胎权自然成为了中期选举的热门议题。在对参议员的竞选中，多位民主党候选人把取消参议院“拉布”规则以将罗伊案确立的堕胎权编入联邦法律作为自己的当选承诺。当前民主共和两党在参议院以50:50的席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民主党需要更多的支持才能停止共和党利用“拉布”规则阻碍民主党批准堕胎法案的尝试。对堕胎法案的执法力度是许多总检察长候选人辩论的焦点——各州的民主党总检察长候选人往往宣誓不会执行反堕胎法或不会起诉进行堕胎的医患人员，共和党候选人则会向选民承诺以最大力度执法。在立法机构和行政机构由不同党派控制的情况下，州长对法案的否决权成为了竞选的一大卖点，这在共和党控制立法机构的州尤为明显。
中期选举结果对堕胎权的意义将影响选民的选择和投票率。预计受堕胎法案影响最大的女性和年轻人群体将会有更高的投票率，这两个群体在政治光谱上更倾向于民主党。共和党将在多大程度上付出今年6月推翻罗伊案后“成功的代价”还需进一步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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