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审计监管合作迈步，中概股危机完全解除？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摘要
经今年3月份中概股退市风险加剧后的多轮谈判，中美双方于本周五就双边审计监管合作达成协议，以避免中概股企业在今年12月从美国被动退市。尽管默契地选择不公开协议，但双方在协议达成后的各自声明中仍透露出彼此在美方审计监管检查的自主权、中方角色和敏感信息处理等方面的主张差异。该项协议为美国上市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进驻位于中国内地和香港的会计师事务所开展审计检查奠定了前提条件，但中概股退市风险能否完全解除，仍需视协议的具体推进情况而定。
一、中美审计监管谈判达成协议
8月26日，美国上市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CAOB)与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CSRC)、中华人民共和国财政部（Ministry of Finance of the PRC）共同签署了审计监管合作协议，并于同日发布声明。根据该项协议声明，美方证监部门可对位于中国内地和香港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检查和调查，这标志着从今年3月延续至今的中概股退市风波取得积极进展，同时意味着中美两个超级大国在审计底稿访问权限方面长达数十年的僵局取得了重大突破。自2020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签署《外国公司责任法案》（Holding Foreign Company Accountable Act，HFCAA）规定无法提供审计检查工作文件的公司将被美国证券交易所摘牌后，这场耗时已久的的审计会计纠纷升级为中美之间的政治症结之一，此前双方已展开多轮交锋。
图1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加里·根斯勒（Gary Gensler）
图片来源：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美国上市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声明表示，这是美国监管机构与中国达成的最详细、最具规范性的协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根斯勒称该协议是“史无前例的”。“我们今天早上签署了这项史无前例的安排，但我们仍需观察未来几个月的实践是否会遵循该协议的规定”，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加里·根斯勒在接受彭博电视采访时表示，“这项协议比任何其他国家的协议都更全面，美国官员将能够在12月之前评估他们是否获得足够的准入权力获取检查信息”。中国证监会同样表示，该协议是解决审计问题的重要一步，将使投资者、公司和中美两国都受益。
二、双方声明透露出中美
审计监管主张尚存差异
尽管双方均对此项协议给予高度评价，但是中美均“默契”地选择未公开协议内容，而且从双方发布的声明中可以看出中美对协议的细则和执行方式上的主张尚存在差异，主要集中在美国监管机构开展审计检查的详细程序、中方在其中的角色，以及敏感信息的处理方式上。
首先，双方对美国监管部门开展审计活动的自主性和独立性程度上表述不一，对美国监管机构是否能够在没有中国官员在场的情况下进行调查各执一词。根据美方发布的声明，美国监管机构在开展审计检查过程中享有较高的自主性。第一，PCAOB将全权酌情选择审计哪些公司，根据《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PCAOB拥有独立的自由裁量权，可以选择任何发行人的审计公司进行检查或调查。第二，PCAOB可以直接与正在检查或调查发行人业务的审计公司的所有人员进行面谈或获取证词。第三，根据《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PCAOB可以不受限制地向SEC传输信息、共享数据，SEC可以将该信息用于所有法定义务和日常用途，包括行政或民事执法行动。
但在中方声明中，中方不仅强调中美审计监管是双向活动，即中美双方均可依据法定职责，对另一方辖区内相关会计师事务所开展检查和调查，而且美国参与中国在美上市企业的审计底稿审查过程中，中方始终参与其中，中方声明表示中美双方将提前就检查和调查活动计划进行沟通协调，美方须通过中方监管部门获取审计底稿等文件，在中方参与和协助下对会计师事务所相关人员开展访谈和问询。
其次，在关于敏感信息的处理方式上，双方表述不同。美方声明中表示PCAOB检查员可以查看完整的审计工作底稿，不接受任何修改。尽管SOP协议确实允许对“受限数据”（包括个人身份信息等）进行秘密审查或采取“仅查看”审查——正如PCAOB在其他司法管辖区所做的那样，但是根据协议，PCAOB可以根据需要保留包括受限数据在内的其审查的任何审计信息，以支持其检查和调查的结果。
然而，在中方发表的声明中，针对敏感信息的规定与美方表述有所出入。中方表示合作协议对于审计监管合作中可能涉及敏感信息的处理和使用作出了明确约定，针对个人信息等特定数据设置了专门的处理程序，为双方履行法定监管职责的同时保护相关信息安全提供了可行路径。据《南华早报》报道，中国将从其移交的文件中删除工厂地址和个人身份证号码等某些细节，以遵守国内有关网络安全和个人数据保护的法律，同时一些敏感企业（如中石油和中石化）已从美交所退市。
三、协议利好初步显现，
后续进展有待观察
图2 谈判进展提振恒生科技指数
图片来源：Bloomberg
中美就审计监管合作达成一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中概股的退市压力，市场短时情绪带动中概股走高。本周五中美签署审计监管协议的消息一经发出，在美国上市的主要中国公司在盘前交易中迎来上涨，阿里巴巴上涨6.2%，拼多多上涨7.4%，百度上涨5%，随后因市场担忧而回吐涨幅或转跌。在美联储（FED）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发表货币政策讲话后，美国股市整体下跌，阿里巴巴在纽交所上市的股票涨幅收窄至0.3%，京东将其涨幅缩减至0.3%，百度下跌0.7%。港股同样被带动拉升，恒生科技指数已从3月份的低点攀升了20%以上，一些分析师已经为港股进一步上涨做好了准备，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的策略师表示，该股的空头挤压风险“尚未完全缓解”，目前由空头回补驱动的反弹在短期内仍有继续的空间。此前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纷纷将香港作为退市的对冲工具，阿里巴巴、百胜中国和哔哩哔哩均将在香港的二级上市升级为一级上市。
尽管各方反应较为积极，美方官员对双边审计合作的预期进展却较为谨慎，双方差异和模糊的地方如何处理仍有待于实践检验。在宣布该协议时，美国官员谨慎地表示，这只是第一步，他们对中国合规情况的看法将取决于他们是否能够按照协议承诺的那样畅通无阻地进行检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加里·根斯勒表示“只有当PCAOB真的可以对中国的审计公司进行全面检查和调查时，这项协议才有意义”，“如果美国当局无法访问中国公司的账户，它们仍将面临退市风险”。PCAOB主席埃里卡·威廉姆斯（Erica Williams）在周五的一份声明中同样表示，该协议是向PCAOB开放检查和调查在中国大陆和香港注册的公共会计师事务所的第一步，“在纸面上，今天签署的协议允许PCAOB完全访问我们需要检查和调查的任何公司的审计工作文件、审计人员和其他信息，没有漏洞，也没有例外”，“但真正的考验将是纸上商定的文字是否会转化为实践中对这些信息的完全访问”。HFCAA的支持者、马里兰州民主党参议员克里斯·范·霍伦 (Chris Van Hollen)同样“提醒”美国审计人员密切关注中国对协议的遵守情况，“我们将密切关注他们的所作所为，而不是他们所说的话”。
除了能否真正将协议内容落实到实践中，时间的紧迫性也是双方需要关注的一个问题。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保罗·吉利斯（Paul Gillis）将这个协议描述为美国和中国“希望避免脱钩”的迹象。他指出结束检查的时间表仍然很紧迫，“PCAOB必须在年底前向SEC提供中企是否合规的说明，而且鉴于有30多家会计师事务所需要检查，这将是一项重大任务”。
当前协议的落地工作已经展开，中美审计监管合作协议的细则将逐步呈现，中美双方在未来几个月中审计监管合作中的互动或是决定中概股何去何从的关键。PCAOB官员表示，由于中国与COVID-19相关的严格限制，检查将在香港进行，未来可以选择转移到大陆。PCAOB检查员预计将于9月中旬抵达香港开展实地工作，目前已向中国的审计公司发出文件请求，并已将作证通知发送给证人。这些审计公司必须通过中国证监会及时向PCAOB提供所要求的文件，以便PCAOB检查员可以对审计文件进行检查，调查员将能够在香港采访证人并收集证词。据路透社和彭博社消息，中国监管机构已指示主要会计师事务所准备将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的审计工作文件带到香港，供美国官员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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