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兄虎弟还是难兄难弟？特朗普的司法阴霾和拜登的弹劾窘境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引言

12月11日，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Jack Smith）敦促最高法院“立即审查”唐纳德·特朗普是否对他在任职期间所犯的罪行享有刑事起诉豁免权。周一晚些时候，最高法院表示，将加快审议史密斯的请愿书，就特朗普是否应该获得豁免的问题作出裁决，并要求特朗普必须在12月20日之前作出回应。这意味着对于特朗普的刑事诉讼和相关牵涉美国宪制的争议将在最高法院任期之内、2024年11月总统大选之前尘埃落定。对于官司缠身但在共和党内长期保持优势且有无数拥趸的特朗普，以及因推翻判例而陷入道德争议的本届最高法院而言，对于特朗普案件的审理进程加快势必得到多方关注并引发连锁反应。

在野的特朗普蒙受司法阴霾，执政的拜登亦陷入弹劾窘境。随着白宫与共和党人间的斗争升级，12月13日，美国国会众议院投票批准对总统拜登展开由共和党发起的弹劾调查。这对“选举冤家”相逢多事之秋，又会给变故频仍的2024大选带来多少变数？

01

“通往公堂之路”

——最高法院将从速裁定特朗普

是否享有豁免权

前总统特朗普的2024之路通往白宫抑或通向监狱尚且未知，不过通向法庭的路程被大大缩短了。负责调查和起诉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涉嫌煽动1月6日国会山骚乱和海湖庄园“密件门”的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Jack Smith），正式向美国最高法院提起上诉，要求最高法院迅速审理和裁决：特朗普在此案中是否受到总统豁免权保护。

特朗普的律师团队此前表示因为选举案案发时他尚总统在任，其采取的行动是他当时公务的一部分，因此享有总统豁免权保护免受指控罪责。但负责干预2020选举案的美国地区法官塔尼娅•丘特坎(Tanya Chutkan)在本月早些时候驳斥了特朗普并拒绝其的驳回动议。特朗普随后向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提起上诉，这也使得特朗普涉嫌干预2020选举案的诉讼程序被暂停。

司法部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Jack Smith）

来源：美联社

史密斯在向最高法院的请愿书中写道，“本案涉及了我们的民主体制的一个基本问题：前总统任职期间所犯下的罪行是否绝对豁免于联邦起诉；或者在刑事诉讼开始前被弹劾而未定罪时，去是否受宪法保护而免受联邦起诉？”这份请愿书向美国最高法院提出了处于多起针对特朗普案件的核心的问题，目的是确定他是否可以因其在任期间的行为而免于起诉。“我们的宪政秩序的基石是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史密斯在请愿书中补充写道。

在同一天晚些时候，最高法院批准了请愿书的请求，并命令特朗普的律师在12月20日之前，对史密斯向最高法院提出的请求作出回应。这也是最高法院首次介入至特朗普所面临的形事诉讼，并有望更快做出裁决。除此之外，特朗普还面临违法处理机密文件的指控，佐治亚州指控他干预2020年的大选、曼哈顿地区检察官指控他涉嫌向一名艳星支付“封口费”而伪造商业记录。目前特朗普在所有刑事案件中均不认罪。特朗普的发言人在一份声明中说:“史密斯愿意孤注一掷，跑到最高法院，试图绕过上诉程序。”“除了伤害特朗普总统和他的数千万支持者外，根本无法把这场骗局导向审判。”

史密斯在请愿书中写道“对我们的民主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让一个为了继续执政而滥用选举制度的总统为他的犯罪行为负责。”综合来看，特朗普“通往公堂之路”已经到了一个新阶段，最高法院有望尽快对于特朗普面临的刑事案件做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判决，自美国建国以来首次决定前总统是否因其任期行为而被审判定罪。

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在纽约最高法院的民事欺诈审判中等待证人出庭作证。

来源：《华盛顿邮报》

02

总统无特权：

围绕“判决前调卷令”的律政博弈

特朗普的律师团队此前针对1月6日国会山骚乱等案件中面对地方法院和上诉法院时，依据宪法第二条第二款关于总统豁免权的法条，辩护总统因因公务造成的指控可以被豁免，这本质上是一种“永久辩护权”的辩护主张。虽然此前已经有很多宪法学者和法官都驳斥了这个主张的正当性，但采取此辩护方案反映了特朗普团队的策略——他们希望将本案拖到最高法院审理，最终得以拖到2024大选基本结束或不至于影响关键竞选节点。而史密斯的请愿直接要求美国最高法院回应“犯下罪行的前总统是否可以免受刑事起诉”的问题，“巧妙”回击了特朗普及其法律团队试图推迟案件审理的策略，并推动此案迅速进入审判阶段。

特朗普的律师莉娜·哈巴（Lina Habba），她日前抨击史密斯检查官的上诉。

来源：The Hill

《纽约时报》指出，史密斯要求最高法院以“判决前调卷令”在上诉法院做出裁决之前做出裁决，且要求最高法院尽快做出裁决，使得本次请愿显得非比寻常。目前此案在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审理，而在美国宪政体制当中，检查官要求最高法院在下级法院做出判决前尽快介入案件并做出判决是极为罕见的。《华盛顿邮报》认为，史密斯此举显示了司法部欲赶在总统大选之前对于特朗普涉事案件开展审理的紧迫性与决心。美国宪政体制下的司法系统性质和多个上诉级别极大拖慢了对于特朗普刑事诉讼的审理进展。在请愿书中，史密斯写道：“若对下列决定的上诉审查是由上诉法院的普通程序进行的，或需几个月才能作出最后决定;即便更早做出判决，那么判决的时机也可能妨碍本院审判期内审理和判决案件。”

然而史密斯上诉至联邦最高法院并要求其使用“判决前调卷令”已有先例。在请愿书中，史密斯引用了美国诉尼克松案(United States v. Nixon)的案例。在水门事件(Watergate)丑闻期间，当联邦上诉法院法官要求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将白宫的秘密录音交给特别检察官时，尼克松启用了总统行政特权拒绝交出录像带及其文字副本。于是特别检察官越过联邦上诉法院直接向联邦最高法院上诉。最高法院也打破常规接受了案件，并以8对0票驳回了尼克松总统行政特权的辩护主张（presidential privilege）。在美国诉尼克松案，最高法院迅速采取行动推动判决，得以推动了水门事件的相关案件调查顺利开展。判决仅半个月后，尼克松宣布辞职，这次事件也使得他成为美国至今唯一一位主动辞职的总统。这一案件也被认为是对美国总统权力作出限制的一个关键性的判决先例。

1973年11月17日，理查德·尼克松在美联社总编辑年会上发表讲话时称“我不是骗子。”

来源：美联社

德克萨斯大学法学院教授史蒂夫·弗拉德克（Steve Vladeck）认为，从历史上看，最高法院很少愿意处理在联邦上诉法院给出判决前的上诉。在史密斯本次上诉之前，越过联邦上诉法院直接由最高法院审理的案件一共只有7例。在敦促法官们现在着手处理此案时，史密斯团队辩称，这起备受瞩目的案件的性质使他们有理由脱离正常的上诉程序。此外，也是在12月11日，史密斯的团队还要求华盛顿特区巡回上诉法院加快对豁免问题的审查，这样，如果法官不同意立即审理此案，就可以根据常规上诉程序迅速向最高法院上诉。

03

多事之秋下的选举冤家：

2024大选“两害相权”下的律政碰撞？

大选年即将开启之际，相比特朗普词讼缠身，针对拜登一系列争议的弹劾并没有让其连任之路稳健几许。12月13日，美国国会众议院13日投票批准对总统拜登展开由共和党发起的弹劾调查。在当天的投票中，众议院共和党人全部投赞成票，民主党人全部投反对票，众议院即以221票赞成、212票反对的结果正式授权共和党人进行弹劾调查。

在此之前众议院共和党人已围绕拜登家族成员的商业交易进行了数月调查，以查清拜登是否从其子亨特·拜登的海外商业交易中不当获利。此外目前尚未找到证据表明拜登在任总统及此前担任副总统期间有腐败或收受贿赂的行为。众议院投票结束后不久，拜登发表声明回应称，该调查是“毫无根据的政治噱头”。

12月13日，在美国华盛顿，拜登之子亨特·拜登在国会前举行记者会。

来源：新华社

弹劾调查将持续到2024年，并可能成为拜登连任之路上的阻碍。从历史上看，虽然共有四位总统被众议院弹劾，但从未有人被免职——最有可能被弹劾免职的尼克松在国会投票表决前主动辞职。美国马里兰大学国际和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员克莱·拉姆齐认为，拜登的弹劾案将成为影响2024年大选的一个因素。对特朗普而言，这可以证明他此前遭到的弹劾并没有什么特别，谁控制了众议院都可以这么做，从而吸引一些尚未确定意向的选民投票给他。随着大选年临近，针对拜登的弹劾调查不断发酵，美国政治极化现象可预见将益为凸显，并对选举产生重大影响。

12月14日，美国晨间咨询公司（Morning Consult）和彭博新闻（Bloomberg）公布一项民调结果，在接受调查的7个摇摆州——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威斯康星州、内华达州、密歇根州、亚利桑那州和宾夕法尼亚州——拜登的支持率平均落后特朗普5.28个百分点。特朗普（Donald Trump）的支持率在7个党派属性不明显的摇摆州都领先于现任总统拜登。数据显示，特朗普在北卡罗来纳州的领先优势最多，领先优势11个百分点；其次是佐治亚州，特朗普领先拜登7个百分点。

拜登和特朗普在7个摇摆州的民意调查结果。

来源：《纽约时报》。

然而围绕着特朗普与拜登这对“选举怨家”所展开的系列政治大戏，显然使得部分美国选民“政治疲劳”。根据美联社-NORC公共事务研究中心的一项新的民意调查，相对较少的美国人期待乔·拜登总统和唐纳德·特朗普之间的2024“二番战”。拜登作为在任总统获得了民主党内的广泛支持；尽管面临四起刑事案件特朗普的选举势头依旧积极。虽然拜登和特朗普在明年锁定各自政党提名的道路上面临的障碍相对较少，但选民对此的政治冷漠也愈发凸显。“也许最好的表达方式是，我发现我们的国家很糟糕，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来自密苏里州莫内特的64岁的兰迪·约翰逊说，他希望总统有第三种合法选择，但政治制度无法使其可行，并补充说：“我们只能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

2020年10月22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民主党候选人约瑟夫·拜登在田纳西州纳什维尔进行最后一次辩论。

来源：美联社

然而入局2024选战并非只有前任和现任总统，选民们的选票显然还有其他归属。12月11日，蒙茅斯大学（Monmouth University）的公布一份民调显示有超过五分之一的选民考虑在2024大选中支持独立候选人小罗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今年69岁的小罗伯特·肯尼迪是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的侄子，前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之子。2023年10月9日，肯尼迪宣布放弃民主党初选，以无党派人士身份竞选总统。虽然肯尼迪的姓氏知名度甚广，但是目前小罗伯特的政策立场并不明晰，“目前尚不清楚了解他的这些立场是否会提高或是降低他的支持率，他似乎仍然只是一个占着位子的人。” 独立蒙茅斯大学民意调查研究所所长默里（Patrick Murray）评价道。然而独立候选人的出现总归增加了选民的选择，对于拜登的选情也构成了一定挑战。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管理学院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虽然大多数年轻人都支持民主党阵营，但他们对独立候选人的态度更为开放，独立候选人的出现或许会分走传统意义属于拜登阵营的选票。此外，这份民调还显示，69%支持拜登的年轻选民认为他们投票是为了避免“特朗普再次当选总统”，而不是“支持拜登总统及其政策”。

小罗伯特·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在波士顿宣布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

来源：《纽约时报》。

除此之外，拜登面临着来自党内的挑战者。11月24日，美国明尼苏达州民主党众议员迪恩·菲利普斯（Dean Phillips）宣布，他不会在2024年寻求连任国会议员，而是挑战现任总统拜登的2024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CNBC评论称，菲利普斯可能不会引起他的民主党同僚的共鸣，自菲利普斯上个月表示将与现任总统拜登展开初选以来，一些民主党人一直批评菲利普斯，拜登也极少对于菲利普斯的挑战发表评论。

迪恩·菲利普斯走下华盛顿国会大厦的台阶。 

来源：CNN。

共和党方面，前南卡罗莱纳州州长妮基·黑莉（Nikki Haley）的支持率显著上升。哥伦比亚广播（CBS）公司在12月17日公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黑利在共和党初选选民中获得了29%的支持，而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支持率为44%。虽然特朗普取得领先，但是黑莉获得了绝大部分非特朗普的选票，成为了特朗普最有力的党内竞争者。同时在受访者中，55%的选民认为黑莉是共和党中最周欢迎的候选人，而特朗普只有36%。此外该调查还显示，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的支持率为11%，前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为10%，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为5%，前阿肯色州州长阿萨·哈钦森(Asa Hutchinson)为1%。

共和党内总统候选人支持率。

来源：哥伦比亚广播公司。

虽然最高法院对于特朗普刑事案的判决尚待时日，拜登所受到的众议院弹劾调查也前景不明，但是可以确定的是，2024的总统大选对于这两位被膺重甚高的候选人而言将会在“法律门前”各自缠斗。这其中的司法判决、政治走向，或将以美国宪政体制为直接牵涉，而随着大选之年临近，针对特朗普的刑事诉讼和拜登的弹劾调查也将随着美国内外诸事态的变化不断发酵，可以预见这将激化美国政治极化现象，并对选举产生重大影响。

参考文献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2023/12/12/special-counsel-jack-smith-politicized-prosecution/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3/12/11/trump-supreme-court-jack-smith-trial-00131112

https://apnews.com/article/supreme-court-trump-prosecution-immunity-f3e7206bdf169c9faa15a19084541824

https://www.nytimes.com/2023/12/12/us/politics/trump-jack-smith-supreme-court.html

https://www.ft.com/content/3ff5f046-4734-46b3-876a-15362abeab50

https://www.nytimes.com/2023/12/12/us/politics/trump-jack-smith-supreme-court.html

http://www.news.cn/mrdx/2023-12/15/c_1310755592.html

https://edition.cnn.com/2022/11/18/politics/jack-smith-special-counsel/index.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3/06/08/us/politics/jack-smith-special-counsel-trump-indictment.html

https://www.takungpao.com/news/232111/2023/1213/922506.html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5569504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3/12/15/pbdd-trump-hunter-biden-impeachment-jan-6-legal-roundup-00131969

https://www.wsj.com/us-news/trump-can-be-sued-for-jan-6-incitement-judges-rule-c45e2491?mod=article_inline

https://www.wsj.com/us-news/law/donald-trump-jack-smith-supreme-court-immunity-e08cbe65

https://www.wsj.com/us-news/law/donald-trump-jack-smith-supreme-court-immunity-e08cbe65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12-13/trump-wins-pause-in-dc-election-case-during-immunity-app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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