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二代金属乐发展历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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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明天是否有结束我的烈火
等待那最后埋葬我的烈火
超载在《荒原困兽》里如此唱到。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国内的第一代金属乐惨遭屠戮。而在经历经年衰落后，这一片土壤上又有第二代金属乐破土而出。
虽然乐评与资本的引导力量导致出现了一段时间新金属（nü-metal）潮流，但是在这潮流过后，我们迎来的是金属特征更加鲜明的乐团：大多转向黑死敲（即黑暗金属、死亡金属、鞭挞金属）等极端领域！第一代金属乐中仅出现过死亡金属的萌芽（冥界、战斧），而第二代金属乐中则有更多更深入的风格——这要归功于网站、金属类新杂志和留学生渠道。
在这一时期伊始，相当一部分乐团受到乐评和商业浪潮影响，转向或是创作新金属。谈到新金属，必须要谈其前身——鞭挞金属（Thrash Metal）和律动金属（Groove Metal）。它们分别代表了什么？（鞭挞金属的名字由来请参见《鞭挞金属？激流金属？Thrash Metal翻译浅析》一文）至少从命名上，我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它是一种与冲浪、滑板等运动密切相关的城市少年音乐。而美国哥特金属乐团TYPE O NEGATIVE（O型阴性）的核心人物Peter Steele有过更准确的描述——鞭挞金属是一种“城市萎缩音乐”，说唱乐（Rap）面色苍白的表亲。[《混沌之主》（Lords Of Chaos）P26]注意到Peter Steele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新蛮族”（neo-barbarian）速度金属组合CARNIVORE（食肉动物）的核心，该论断有相当的可信度（而且事实证明之后不久，像ANTHRAX的乐团就真的在“Bring The Noise”之类的歌曲里开始和说唱歌手合作）。
紧随其后的是EXHORDER（Exhorter意为“告诫者”）、PANTERA（豹）的律动金属乐团——不说这支乐团的名字被乐评人乱翻为“潘多拉”，单单是他们绝口不提PANTERA的1988年《力量金属》（Power Metal）及其之前的唱片绝对属于华丽金属/重金属/美式力量金属，而只是强调其后期大量关注“社会问题”的律动金属时期作品，就是在有意朝大众灌输一种片面的价值观。
再后来是真正大量使用放克和嘻哈音乐元素的新金属/说唱金属，以KOЯN（KORN、玉米、科恩）的1996年第二张专辑《生活是桃色的/ 难为情》（Life is Peachy）为诞生标志的说唱金属获得乐评界的大力追捧，新金属进入主流：
夜叉（1995）
新金属，2000年发表专辑《自由》
扭曲机器（1998）
硬核、说唱金属，2001年发表专辑《扭曲的机器》
痛苦的信仰（1999）
硬核、说唱金属，2000年发表专辑《这是个问题》
即便在国外，对于资本势力推动的新金属也有很多批评。例如《新音乐特快》（NME）的Lucy Jones就曾称之为“有史以来最糟糕的类别”；LAMB OF GOD的主唱Randy Blythe说：“新金属烂，这就是它为什么完蛋。我认为……人们准备好去听更愤怒的音乐”；EXODUS和SLAYER的吉它手Gary Holt说新金属走下坡路，他“十分高兴”……而这些，在国内从来没有乐评人加以介绍。所以，我们不能把新金属算作金属乐发展道路上的正确方向（事实确已证明它是昙花一现），反而黑暗金属、死亡金属、鞭挞金属为代表的极端金属成了正统金属乐在国内的延续——尽管十分遗憾，传统重金属似乎没有什么机会在国内获得发展，但是1996-2000年的四年时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只剩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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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 程
第二代金属乐的开端与三方面的努力息息相关：
▷ 其一，是多个关注金属乐的网络论坛的建立。
1、 陈哲音乐杂志，大陆首家网上音乐杂志
（已关闭）
2、 PANZER DIVISION，当时是很有影响力的极端金属网站
3、 Darkruin，中文网络音乐杂志
（已关闭）
4、 黑潭，中文极端音乐网络杂志
（已关闭）
5、 自杀陈列室，中文极端金属网络杂志
（已关闭）
6、 死域Area Death，中文极端金属网络杂志
7、 Lost Bible，澳大利亚华人创立的网站，建立于1999年左右，一度曾和areadeath共用一个url地址，分享首页
8、 掘火Dig For Fire 音乐网刊
9、 EMT电音时代杂志
10、 泯然线上音乐杂志
（已关闭）
11、 黑水仙网络音乐杂志
12、 如此沉寂
……
▷ 其二，是出现了专门介绍金属乐的杂志《极端音乐》和《重型音乐》。
2000年2月，《极端音乐》在南京创刊；2000年9月，《重型音乐》在北京创刊。与之前的一些无良乐评人不同，他们相对客观地介绍了金属乐发展的各个流派，将这种已经历经数十年发展的音乐风格介绍给广大乐迷。作为乐迷为乐迷创办的杂志，对于金属乐，尤其是极端金属的传播起到了促进作用。
◈ 《极端音乐》部分杂志（1-9期）
（图/Demogorgon）
《极端音乐》创始人之一Demogorgon在2010年4月接受迷莲唱片（Psychedelic Lotus）采访，谈到当初创建杂志的动机时说：“在垃圾摇滚（Grunge）、另类、朋克、英式、电子、嘻哈……纷至沓来地当作娱乐大众的幌子，而极端金属被无意（或有意）地忽略时；在诸如《灿烂涅槃——柯特•科本的一生》的书籍将垃圾摇滚这种跨接金属与朋克的音乐类型一刀切分到朋克一方时；在《音像世界》杂志《死亡重金属》一文将耳痛公司旗下更接近朋克的工业与碾核乐队拿来偷换极端金属概念时，我发现真相已被遮蔽，开拓崭新概念且坚定不移横扫地下的极端金属的真相已被媒介无心（或是有心）地蒙蔽。这不可能容忍。不该为此做点什么吗？金属战士发自心底的热情冲动，激励着我为自己所热爱的事物付出时间、精力与金钱。像所有找到真爱的人一样，像鲁迅笔下的战士，‘在无物之阵中大踏步走，再见一式的点头，各种的旗帜，各样的外套……但他举起了投枪。’”
◈ 《重型音乐》部分杂志
（图/Demogorgon）
▷ 其三，是号角唱片于2001年发行了“中国首张地下金属合辑”《众神复活1》。这张合辑收录了窒息、施教日、六翼天使、冥界等乐队的作品，完整的展现了彼时地下金属的多样化，历史性的记录了中国地下金属舞台详实的初始发展。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金属乐队和乐手们。从这三个事件的时间点前后起，中国金属乐正式进入了第二代发展，乐队开始大批涌现（篇幅所限，乐队名录仅选取发行专辑的部分乐队）：
1、 窒息（1997）
鞭挞金属，2006年发表《逆风飞扬》。
2、 异端（1997）
鞭挞金属、黑暗金属，2000年发表《赞美诗》，2002年发表《浓雾镇》。
3、 陈尸（1998）
残酷死亡金属，2000年发表《狴犴之声》。
4、 苔藓（1998）
鞭挞金属、死亡金属，2003年，发表《罪证》。2004年，发表《圣战》。
5、 手术台（1998）
残酷死亡金属，2002年发表《解剖》。
6、 施教日（2000）
旋律黑暗金属，2002年发表《天湖》。
7、直线（2000）
死亡金属，2001年发表《You……》。
8、 恶刺（2001）
黑暗金属，2008年发表《战争·瘟疫》。
9、 葬尸湖（2001）
氛围黑暗金属，2007年发表《奕秋》。
10、 殉难（2001）
原始黑暗金属，2002年发表《Pagan's Hymn》，2003年发表《MartyrdoM》。
11、 ULULATE（哀嗥）（2001）
原始黑暗金属，2003年发表《We Are Going to Eat You!!!》，2004年发行《伢兹》。
12、 英吉沙（2001）
史诗黑暗金属，2006年发表《For The Motherwolf》。
13、 祭月奸尸（2003）
高速黑暗金属，2003年发表《祭月奸尸》。
14、 零壹（2003）
异教神秘金属，2008年发表《Voodoo Kungfu》。
15、 血腥高潮（2003）
残酷死亡金属，2006年发表《Promo2006》。
16、 BE PERSECUTED（被迫害）（2005）
抑郁黑暗金属，2007年发表《I.I》。
17、 DARK FOUNT（暗泉）（2005）
原始黑暗金属，2007年发表《A Sapless Leave Withering In The Night Fog》。
18、 爆浆（2005）
鞭挞金属，2008年发表《Conflict》。
◈ 早期杂志碟评
图为《极端音乐》刊载的异端《赞美诗》和陈尸《狴犴之声》的碟评
（图/Demogorgon）
中国第二代金属乐也可以被称作中国的极端金属时期，而标志着该时期达到巅峰的是两张专辑——2007年，BE PERSECUTED（受迫害）签约德国No Colours唱片公司，由其发行了《I.I》；同年，葬尸湖推出专辑《奕秋》。这两张专辑的创作与制作水平均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也是对这一代极端金属的一次完美总结。
应当看到，这一时期的乐队在专辑制作方面依然有一些问题存在，合辑数量相对较多，专辑的出炉则较为艰辛。这可能和设备条件、经济条件以及成员时间安排有着直接关系，很多乐队出过几首单曲就遗憾解散了，比如死因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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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的看法
在谈到当初为何会选择金属这种风格，以及如何认识自己在做的东西时，不同的乐队也从各自的角度给出了答案：
窒息乐队吉他手、330金属音乐节创始人寇征宇说：“第一次在家放（唐朝）的时候，还以为录音机坏了，不相信有人这么唱歌。几年后有次又拿出来，用随身听，这次认真听的时候，那种力量打动我了。他们的音乐里有力量，有英雄主义色彩，音色和创作概念和之前听得那些别的歌曲完全不一样，我没想到四个北京的年轻人能做这么大气的音乐。你在窒息的作品中也能看到这种特点，也是会有一些比较有气势的段落，有点悲怆的色彩。”（摇滚客访谈）
◈ 窒息乐队（右二为寇征宇）
施教日乐队的主唱农永说：“因为经过很多年的社会闯荡，使我对生活、社会、精神有着更深的理解。工作虽然可以满足物质上的需求，但也是对我精神上的一种虚度，只有做我喜欢的音乐，我才能找到生活下去的意义！黑暗的国度最终只有一个，但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通往黑暗的道路。乐迷应该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怎样生活完全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人只能对自己负责，施教日如此相信。”（《极端音乐》第5辑采访）
◈ 施教日乐队（早期）
直线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李力说：“在国外有很多的Death Metal乐队，有的已做得相当出色。而我更愿称我们的音乐为‘极端金属’是因为我们尚处于发展的初期，有很多方面只能逐步建立完善。但我们不会涉及太多类似于‘赞美死尸’‘和死人做爱’等话题，因为不同的文化需求是在不同的社会人文环境下产生的。在直线乐队生长的环境里，我们感受更多的还是‘中国式的’问题。我们会针对中国和中国人（包括我们自己）身上根深蒂固的封建问题来进行我们的工作。”（《极端音乐》2001年6月采访）
葬尸湖乐队主唱Bloodfire说：“每个人心里对黑金属都有独立的理解，这也许就是黑金属本身的魅力所在。就乐队而言，我们还活在风格最初的年代，那个时候没有人给黑金属分类下定义，一切都源于独立意识的黑暗深渊，Anti-Christ，Paganism，Ancientworship，Nihilism，Naturalism，Polytheism多种意识形态的交汇构成了黑金属的灿烂星空。在如此驳杂的哲学思维中，葬尸湖乐队能够继承的是对大自然的敬畏，对祖先的崇拜，孤独坚毅的气质和自由的人格，我们是一群避世且自我放逐的灵魂。所以Black Metal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坚信并坚持的唯一选择，没有哪种音乐形式可以像它一样能够把内敛、孤寂的情绪以一种刚毅、癫狂的形式表现出来。”
◈ 葬尸湖乐队Bloodfire
（摄影/Weibo@JackRobotTurambar）
哀嗥的Spectre说：“每个人对黑金属的看法不同，黑金属是我认识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交流的一种方式，是我的世界观的表现，所以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我只能唱出那些我想唱的东西。很多人只在我的歌词里看到了成群的僵尸，而我更多想说的是对死亡的思考，对人的思考，那是对于肉体最终将要腐烂消失的一种哀伤，肉体逝去之后精神是否真的会一直存在？如果真的存在它开始于何处？如果真的有开始，那开始之前又是什么？既然万物注定都将消亡，又何必要有周而复始的轮回过程？但真的有所谓的轮回过程吗？如果真的有，谁能给我一个令我信服的答案？？人类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伟大和卓越，在时间的恒量里，人类只不过是龟缩在这个小星球上昙花一现的生物而已，再往后或许还会继续几千年？一万年？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谁会关心这个过程里黑金属是个他妈的什么？或许在终点从没有什么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东西等着我们。”（《极端音乐》2005年4月采访）
◈ 哀嗥Spectre（早期）
BE PERSECUTED的主创WU说：“每首歌都是自我倾诉，我不想去迎合别人的想法，但最起码创作出来的歌必须要打动自己才好，在这之后我才有资格去期望能引起更多跟我有着同样感受人的共鸣。所有的歌都是真实的，但这些仅仅是精神上的真实。我们并不鼓励轻易去了断自己的生命，因为他很珍贵。虽然一切美好的本质对我来说都是虚幻的表象。被迫害只是将你内心角落里被掩盖的那个阴影扩大然后散发掉，那样你我才能更坚强的面对现实的一切。”（《UNDERFM》地下调频创刊号采访）
BE PERSECUTED
可以说，中国第二代金属乐是一次在极端金属内部的多元化探索，死亡金属、黑暗金属等各个分支基本都有涉及，也不乏相关优秀作品。同时，乐评、媒体、厂牌、演出等与金属乐相关的各方都逐渐走上正轨、走上积极的道路。老牌杂志看到金属乐迷坚持不懈的努力与取得的成果，或是有意或是被迫朝着金属乐方向转变，对于金属乐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一部分我们放到后面的文章介绍。经过这一时期相对封闭发展，内部已经探索出了多种风格，只待到第三代金属乐体现出更大的改观。
图/乐队豆瓣小站
文/Insinuate
校对/Demogorgon
排版/BlackS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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