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II型减压病：症状、治疗以及恢复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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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Denovo 出处／豆腐专栏
在“减压完全靠蒙”里我曾经说过，减压是一门玄学。用更科学的话来说，其实这是一个基本的概率问题；我们通常所谓的“免减压潜水”极限的设定是以0.03%的几率为限，也就是说，一万个完全遵守免减压极限的潜水员里面，仍然有三个可能会罹患减压病。
而在减压潜水中，因为惰性气体累积过多，需要进行减压停留后才能返回水面，减压疾病的概率大为升高，虽然不同减压计划软件略有差别，比例也众说不一，但数量级都在千分或者百分数，也就是说，完全遵守规程的减压潜水员里，仍然有1%上下的人会罹患减压病。何况水下状况多变，很难完全避免减压时间被迫缩减的情况，患减压病的几率进一步升高。
我在网上流传最广的一篇文章，大概是“潜水有多少种死法”。直至如今，我仍然持有同样的观点：潜水是有风险的活动，需要谨慎从事。休闲潜水相对来说风险较低，更为可控，技术潜水的风险则大为升高，所以在进入技术潜水之前，一个对自己负责的潜水员应该了解相关的风险以及可能的应对措施。在Tech 1课程里，教练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周边最近的减压舱在哪里吗？不知道就不要来上课了。
我潜水算不上多，一直也比较幸运，自己体验过最不对劲的两次，都是在比较快速的上升后（例如采用40/70的GF值设置，并从底部以9米每分钟速度上升到第一个减压停留）会产生极度的困倦感，但身体其他部位并无感受。有时候开玩笑，说是不是因为我大脑是全身耗氧量最大的器官……我身边的人当中，经历过的都是常见的也较为轻微的I型减压病，最典型的是关节疼痛。比较有趣的一次是高氧减压，buddy用decoplanner算出来是40分钟，我用Shearwater的dive planner算出来是57分钟，后来我们折中使用了50分钟，上水后我安然无恙，他反而肘关节疼痛，不过很快自愈了。
DAN（潜水员警戒网）对DCS分型的建议：
最近我有一位朋友，虽然日常潜水活动非常严谨，技术也很不错，却经历了一场II型减压病。但凡认真上课的同学都知道，II型影响到神经，是较为严重的一种。他愿意通过这个公众号和大家分享他的经历，但网络鱼龙混杂，为避免无意义的争执谩骂，我建议他匿名，如果有需要联络他，可在后台给管理员留言。以下的内容来自本人陈述，我略有整理，希望对大家有帮助。
减压病亲历者自书
潜水情况：
二人团队，开放海域，使用干衣和CCR，当天能见度不佳，流速较大，约1.5节。沿下潜绳到达水底沉船（不含穿越），深度20-40米，潜水时间36分钟左右。回程因为遇上突发状况加上流大，失落下潜绳，被意外冲出水面，出水时电脑显示还有9米还需停留1分钟，TTS 10分钟，也就是6米可能还需要停留8分钟左右。
当时采取的紧急对应措施：
返回10米深度，CCR氧分压调到1.5，补减压10分钟后升水，陆地吸氧30分钟。
症状及诊断过程：
二人中一人完全无恙，另一人最后被确诊为II型减压病。潜水当天并无严重症状，体感大致有三种：疲劳、双手肿胀和疲劳感、右脚略有发麻。
潜水后两天开始，全身都出现比较明显的症状，大致分为5条：
左手拇指发麻，有刺痛感
双手小臂发麻，握力低下
后背刺痛，腰椎部分感觉不适，肿胀
右脚从脚踝到膝盖麻木
全身疲劳，随机性的关节肿痛
潜水后第四天，没有任何好转，DAN也推荐去进行高压氧舱治疗，于是去医院检查，诊断为II型减压病，伴有脊髓神经压迫，肌肉力量低下，四肢麻木和肿痛，主要是知觉障碍，并不伴随明显的运动障碍。
医院主要的检测方法是：
左右对比查看知觉敏感程度，使用小冰块和锥子，查看左右对冷感和痛感的知觉
力量测试，握力的低下数字化（60KG⇒35KG）
平衡测试，走两步，猫步，闭眼单腿站立等等，这些都没什么问题
高压氧舱治疗过程：
第一次治疗使用美国海军的Table 6，全长4小时30分钟左右，开始的8分钟加压到水深18米等同气压，然后开始吸氧1小时30分钟，中间有15分钟的Air Break（停止吸氧），接下来用30分钟上升到9米等同气压，开始吸氧2小时，中间有30分钟两次的Air Break，最后用30分钟从9米恢复至正常气压，治疗结束。
（本表格与亲历者记忆有区别，建议以医嘱为准，另外我怀疑他治傻了——红牛注）
潜水后第四天，第一次治疗后的感受：
1.左手拇指发麻，有刺痛感⇒减轻
2.双手小臂发麻，握力低下⇒减轻，握力恢复95%，基本上双手都55KG以上
3.后背刺痛，腰椎部分感觉不适，肿胀⇒明显的刺痛消失，肿胀感有残留
4.右脚从脚踝到膝盖麻木⇒麻木的范围较少
5.全身疲劳，随机性的关节肿痛⇒减轻
潜水后第六天，第二次按海军T6表格治疗后的感受：
1.左手拇指发麻，有刺痛感⇒减轻
2.双手小臂发麻，握力低下⇒减轻，握力恢复60KG
3.后背刺痛，腰椎部分感觉不适，肿胀⇒明显的刺痛消失，肿胀感有残留
4.右脚从脚踝到膝盖麻木⇒麻木的范围较少
5.全身疲劳，随机性的关节肿痛⇒减轻
潜水后第九天，第三次按海军T6表格治疗后的感受：
1.左手拇指发麻，有刺痛感⇒只剩下轻微发麻
2.双手小臂发麻，握力低下⇒忽略不计
3.后背刺痛，腰椎部分感觉不适，肿胀⇒减轻
4.右脚从脚踝到膝盖麻木⇒麻木的范围较少
5.全身疲劳，随机性的关节肿痛⇒忽略不计
潜水后第十一天，第四次按海军T6表格治疗后的感受：
1.左手拇指发麻，有刺痛感⇒只剩下轻微发麻
2.双手小臂发麻，握力低下⇒忽略不计，几乎消失
3.后背刺痛，腰椎部分感觉不适，肿胀⇒减轻
4.右脚从脚踝到膝盖麻木⇒麻木的范围较少，仅剩下脚面
5.全身疲劳，随机性的关节肿痛⇒几乎忽略不计
经过累计四次T6级别的高压氧治疗，医生说身体里面的气泡可以确定已经完全去除了，就像是把伤口里面的石子给你清除出去，具体恢复则需要时间的帮助。现在比较明显有感觉的两个症状是背部腰椎的神经压迫和右脚麻木，以及双手轻微的麻木。医生说，按照以往患者的经历来看，这些症状有希望在三个月-六个月之内消失。而在减压症的病状完全消失六个月之后，才可以尝试恢复性潜水。
结语：
当天朋友和我说他被冲上水面的经历时，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还安慰他，虽然少了十分钟减压，但你马上又下水补上了，应该问题不太大。他说，主要还是上升速度太快了。现在看来，上升速度确实是II型减压病最大的因素。
我们也在总结这次潜水的教训，如同我的T2教练Mario所说，同内陆湖泊和封闭空间比起来，大海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环境，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会多得多。所以在下水前，需要尽量准确地估测环境和自己的能力，比如说在大流中是否应该使用干衣+CCR这种中性控制难度相对较大的组合，甚至需要综合考虑低能见度以及buddy能力等因素。
当然，这位可怜孩子还有一个郁闷的点，就是经历了同样的过程，他的buddy一点点症状都没有，他却这么严重，为！什！么！虽然忍不住嘲笑他说“因为你比你buddy胖啊”，但更大程度上，我还是觉得，减压是个概率问题。
以前国外的论坛里有人说，其实很多技术潜水员都得过减压病，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常常对之讳莫如深，似乎得病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我想说的也是，得减压病不可耻，也没人有资格嘲笑谁，因为概率可能会落到任何人的头上。感谢我这位愿意坦然分享的朋友，希望他能够早日康复，重新开始他所热爱的潜水，也希望所有的读者能够吸取教训，尽量保守地潜水。
祝大家安潜。
后记
本文写作完成后，亲历者（且用代号“小明”）的情绪终于初步恢复正常，开始以平时1/10的嘴贱程度讲述治疗花絮。
小明：哎你看看我写的治疗过程错没错，我完全凭记忆说的。
豆腐：和表格有小差别，不过亲历者记错也是正常的，让红牛备注一下就好。
红牛：放心，我会写上估计他治傻了。
小明：傻没傻医生检查了，是用手指比划，看你眼神跟不跟着走。
红牛：然后没跟着走吧？
小明: 我以为他让我对眼呢……
脑子明显出了问题的小明同学还表示，难度最大的是闭眼单脚站立，他认为正常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不是单脚站好再闭眼，是闭上眼再单脚站哦！”），当然遭到了我们的无情嘲笑。智商下降的惨重后果还波及到力量测试，当医生要求他测试握力的时候，他为了自我表现，猛力一握，结果导致肌肉拉伤，握力记录低达35公斤，不知是否极大影响了他的诊断结果。
大约医生也对他的脑子不太放心，痛感测试做得异常细致，小明委屈地表示：其实我一开始痛感就没问题，但医生就是不厌其烦拿这东西扎我，还怼我脚心！
对于接受氧舱治疗的患者，小明同学提出了一个诚恳的建议：一定要进去就开始睡觉，不然后半截会倍儿精神，只能和隔壁低压舱治疗痔疮的老头儿老太们大眼瞪小眼，四个半小时还是相当难熬的。
豆腐：你为啥不带本书进去看？
小明：这年头哪儿还有纸书啊！
最后，为了安全，附上DAN中国联系方式。
如果你所在地区没有潜水方面医生，文后我们也提供了美国海军的潜水救援手册，但仅供参考。具体治疗方案应遵循医嘱。我们建议在任何时候（即便是未购买DAN保险）发生潜水事故，应第一时间与DAN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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