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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一平:一条时代前端的学理、实践路径

曹言悦 99艺术 2024-01-10


2023年10月19日,学者型艺术家罗一平的个展《一元复始》在广东美术馆开幕。本次展览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范迪安策划,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主任尚辉任学术主持,以“一元复始”为主题,通过“山-非山、域-非域、境-非境、言-非言”四个板块呈现艺术家大批水墨与装置作品。《一元复始》将艺术创作、鉴赏与作品各主体共置同一空间,打破了以往观看权力失衡的局面,让多者的在场不止限于存在的物性,置于“当代”这一更为宏大的时间中。罗一平在美术馆中营造一场万物共融的哲学境界与精神场域。



开幕式现场


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主席、广东画院院长林蓝致辞


广东美术馆馆长王绍强致辞



罗一平曾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山大学,后受聘成为广东美术馆馆长。他是艺术家、策展人、艺术机构管理者,多样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视野足以涵盖艺术生态的各个角度。在广东美术馆馆长王绍强看来“学者型画家罗一平集画家、教授、批评家、策展人等多重身份为一身,这种多重身份也使得艺术家能站在美术史和美术理论的学术高度上思考绘画,在历史的文脉中一步一步前行,打开更广阔的视野,在绘画的思路上也打开了新的局面。”


在罗一平的笔下,作品将旧话语转化成新范式,“书写”了山水,却未止步山水。站在艺术史论的高度,他开辟了一条有别与西方时间线性艺术史观,摆脱固有艺术语言的叙事逻辑,为中国传统艺术现代化构建了一个基于当代哲学理论基础上的中国艺术观看之道。范迪安这样评价到:“看到他为这次展览积累的大批作品,我感到震惊和震撼,这些大作、巨作和精品之作,无论是主题立意、形式结构,还是笔墨情采、格局气势,都彰显出鲜明的学术追求和博大的文化情怀,把对中国画“边界”的思考和实践推向了新的高度,为21世纪中国画的发展提供了学理路径和实践路径,尤其把笔墨的文化意涵这一重要命题引入时代的前沿地带。”



展厅现场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20世纪以来,中国社会百废待兴,大量西方思想文化涌入中国掀起了“西学东渐”的改革浪潮。五四运动中所提出的“革王画的命”使国画混杂了西洋的写实精神,宋后的文人画之写意被视为消极民族精神的暗礁。具象的技法不单是个人艺术语言的表达,而是结合本土艺术形式和社会问题的产物,成为一种标榜时代进步的立场,具有强烈的群体式的、现实指向性,是一种审美功利主义的集中体现。笔墨当随时代,应更胜于时代。在与西方的交流中,楚河汉界的鸿沟非鸿沟,水墨西者为当代,水墨东者为传统。传统与创新一直是百年来中国画创作探索的重要议题,脱离水墨形式,国画内涵今日还剩几分风骨?如何继承传统艺术语言,平衡当代审美、思想,创造出新的图示一直是颇具争议的挑战。



展厅一:山·非山——物与我的相融相合



自成体系的艺术家往往不再被视为个案,他们摸索出的创作理路亦可以被视为解析当代群像兴衰演进的线索,在《一元复始》中,满堂作品反应了罗一平对中国传统绘画现代化转化所面临的本土矛盾的思考,他以传统文化中“元”、“非”、“一”的概念回应了上述争议。在他的艺术实践中,为中国画的未来娓娓道来一种全新的可能。



展厅二:域·非域——传统与当代观念界域的消解与相融相合

展厅三:境·非境——实景与虚景的转换与生发



《一元复始》的筹备过程,不仅仅是展览作品的积累和筹备,更多是罗一平自身对中西哲学思想与美术理论的思辨和建构进程。他选择“一”与“元”的初衷,离不开他对中国“老庄”哲学的反复注解和深入。在罗一平看来,庄子的哲学核心是世界上没有“彼”,没有“此”,没有“你”也没有“我”。“事物有了彼此就有了是非,有了是非就有了所谓善和恶,有了‘物’和‘我’就会有贪欲和占有。但倘若没有这种物质,‘你’就是物质,物质就是‘你’,‘你’其实就可以保持物质的最本真的常态。庄子的《齐物论》最根本的思想就是消解彼此,融汇彼此,根本没有彼此,即物我齐一。庄子谈“一”,老子讲“道”,理解了物我齐一,才能明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若要理“元”,则须回到《易经》,理解事物萌芽的起点、事物的最初阶段。如果单从汉字解释,元就是一个事物的最初的根本,必然也是这个事物成为其发展的原因和推力。只有在“一”和“元”的推动下,万物才能复生。”以此立题,借此下笔;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展厅四:言·非言——语言多元性、差异性、同一性相融的可能



传统形式,当代图示








本次展览共分为四个板块“山·非山——物与我的相融相合、域·非域——传统与当代观念界域的消解与相融相合、境·非境——实景与虚景的转换与生发、言·非言——语言多元性、差异性、同一性相融的可能”。“关键词只是一个非,山是肯定、非山是否定,域是肯定、非域是否定。一切重点落在‘非’,所有事物它能够和‘非’联合起来,又能够和‘不是’联合起来,你要把四个‘不是’的界限打通,将四个展厅的灵魂打通。” 罗一平所强调的“非”便将否定和肯定置于一处,物与我、传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甚至所处现实与虚拟都不设界限,消解彼此,融汇彼此,物我齐一。



《域·非域(六)》(局部)



恰如思想同实践的统一,《域·非域(六)》里,依然是以水墨为基调,却在传统山水画的纸面加以秩序的线条和符号。罗一平坦率地承认基弗对他的影响,但他依然有意识地打破其原有语境,将传统的造型碾碎建立崭新的框架。“大开大合的水墨线条和墨块左冲右突地将画面切割成大小不同、形状不一的体块结构,这些体块结构各自生成自我的语境空间,具有明显的当代艺术的观念形态。”水墨上,本是图书馆的图像却天然形成了一种教堂的氛围,荧光色的颜料散播成光晕,如宗教仪式的圣光笼罩书籍衬托知识的神圣。多种艺术语言、思想集中在罗一平笔下竟形成一种乍一眼看上去是国画,实际却充满当代图示的奇特未来感,成就了一种多物平衡的微妙境界。打通的是与非,跨越的不只是材料领域,还有更广阔的思想和胸怀。



《域·非域(二)》纸本水墨,496cmx124cm,2023年



“我在2020年曾主持了‘美术创作规律、人才成长规律暨千人研究计划’(该项目由中国美术家协会申报、中宣部立项资助,形成《总报告卷》、《理论卷》、《实践·数据卷》共170万字,近1900页的课题成果),从那近10万字数的调查问卷里,我意识到关于创作好中国绘画最为核心问题之一便是“身份认同”和“文化界定”。通过调查问卷,我发现所有的艺术家都给自己有个定位:‘我是画传统的或者我是画水墨的’这些定位使他们互相批判。我就觉得艺术家的身份意识特别强,这个身份意识不是区分艺术家属于何种机构体制,而是在传统画家、当代画家、中国的画家、所学习的专业…框架中相互区分。他其实制约了中国的艺术家站在更全方位的角度来看待艺术的可能性,导致中国的艺术家不能像20世纪的西方的艺术家,像毕加索、马蒂斯一样能够自我否定,他缺少一个更包容、更往前看的眼光。”


当艺术家强化自己下笔的“立场”,高度“整齐划一”的身份不再与主体内部其它矛盾拉扯牵引,国、油、版、雕间的高墙立在脑海中,中外地域的界限逐步实体化,构建自我所谓“稳定、同一”的叙述,却也同时拒绝了无限认知的能力。


“我认为这是制约20、21世纪中国画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它不是笔墨的问题,是观念的问题。”



《山·非山(二)》纸本水墨,1736cmx248cm,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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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之中,大家气象








“那么观看是什么?看就是一个方法,是一个立场,是一个观点,是一种情感。这种看也把自己框定了下来。作为一个当下的人,在大量资讯影响下,在AI的挑战下,我们是否还要用一种固定的、既有的眼光,单一的来看这个世界和我的联系,我觉得是我们这一代的知识分子或者艺术家要思考的问题。”


叙事的模式被改变影响了创作的初衷与产物,自然改变了过去艺术的观看之道。约翰·伯格的观看,背后是阶级与权力的流动,流动出观者话语权的变化和交织、服从和控制。气韵生动?透视纵深、造型精准、色彩饱满、立意普世!观看的顺序被驯化,进入国画的方式背后仍是多重语言的对抗和妥协。而罗一平的观看是一种打通固有叙事的观看。它既有过去历史时期观看传统笔墨的史学厚重,又包含了一层现代意味。“中国传统绘画是有四个评价标准的,可观、可行、可游、可居。特别是唐宋绘画,他们的作品好看到能使人一见钟情,愿意走进;第二步它要可行,山要有山路,水要有水路,它要进得去得以畅游,所以中国唐宋的山水我将其称为空间美学。而在有路可进的基础上,你还要有文化可观。董其昌开始把这四个标准破掉,他完全用线条在构筑一首音乐,它不讲究可观可行,它讲究的就是笔墨的音乐的情感,董其昌对我影响很大,我从董其昌这里来找到消除空间的办法,让所有山的植被连起来。”



《言·非言》纸本水墨,540cmx45cm,2023年



特别在言·非言板块中,一条完整的水墨演变叙事线通过38幅圆形山水画完成的呈现在观众面前。追古——拟古——文人意趣——写生——半抽象——抽象,顺着罗一平的音律,艺术可看、可听,没有对抗、不谈妥协,所有的语言荟萃一堂,无问东西,共现一元复始,共通共融,万物生长。他从董其昌画中消除的空间,在树木山水里联动,余音袅袅间充满欣欣向荣的生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薛永年如此评价到“……他画树林,是自己近距离对树林的观察与感受,好像那些草丛就在身边,而且在树木深处有阳光闪耀和空气流动,这一点很可贵。他是深入树林、山川的内部,更广泛地表现自己的精神追求。”


《境·非境》系列的树木既是艺术家对记忆里庆云寺后的青葱映像,又是他还原的道场。画作借助笔下的线条有了音律,“天籁”与“地籁”汇聚于此,使“人籁”足以被抛之脑后,水墨国画精髓的留白此刻成为透过树叶的光芒斑驳在展厅地面,若风袭来便真成就了“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的景象。观众在由镜子包裹住的石柱装置面前,置身罗一平塑造的无限延伸的密林空间,在自然万物生长的奏鸣曲中实现万物与“我”的共融。



《境·非境》与镜中境



“树木”当然只是罗一平的艺术的一角,中国文化讲究中庸之道,罗一平却擅长颠覆自我。与《境·非境》展厅交相呼应的《山·非山》板块里,数张巨幅大画填满了平面。画面上的山不似山,被剥离了植被,只留下了山川原型的骨骼。长短交错的骨骼顿挫有序,观者在远处见山,入画时眼中却只剩下点、线、面的基本结构,造就了在具象和意向间流淌的山水形象。“我更像是一个手握毛笔的指挥家。长的线、短的线、横的线、竖的线,随我心动。我听着贝多芬的音乐、听着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听着莫扎特的音乐。在音乐中,我自然而然的拉长线,自然而然的缩短线,遇到打击乐我下意识的落下点。在音乐中我完成了这部作品,作品是我指挥时形成的痕迹,我希望面对这幅作品,观众不是在看画,是在听。我想打破时空界限,用声音把观众所有生命的旋律奏响,合成我作品的旋律,再融入到大自然的旋律中,一同去起舞,去高歌。”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罗一平的导师王宏建指出“我们说中国历代画家约有几种,一种是宫廷画家,如北宋以前的宫廷画家,画风是很严谨的,还有是文人画家,文人用书画表现自己志重笔墨,还有民间画家、宗教绘画等。不管是什么画家,都有属于它的时代,都有自己的风貌特色。”而在百年后,国家富强、民族振兴的今日,新的时代正需要如此开阔的目光、一番融会贯通、别开生面的壮丽景观,恰如那片密林葱郁。尚辉如此评论到罗一平笔下的系列作品:“以花鸟的图式、山水的笔法,画出了既有花鸟画的构图,又有山水画的境界和笔墨。而且,其笔墨是宿墨焦墨并用,其中既有黄宾虹先生枯湿、焦宿并用而形成的含筋裹骨式的山水笔墨处理方式,但是更多还是他以自家笔墨而进行的重新糅合、重新化合的创造。他用笔特别地大胆泼辣,奔放喷涌,具有势不可挡的气脉。因而,他的这些画作乍一看,乱如杂草,细审则勾皴、穿插、疏密全在其中,而在杂中涌气,氤氲乾坤。我觉得他的山水已是大家气象。”


《山·非山(一)》纸本水墨,620cmx190cm,2022年



罗一平在展厅展演的创作影像中阐述了自己创作时的状态——胸无成竹。但是此“无”非彼“无”,无所消解的是思想之间的边界,水墨泼洒到纸面,思想的传承此刻漫出既“有”的边界,连向无穷。



罗一平

罗一平,中央美术学院博士,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二级研究员;

中国美术家协会策展委员会副主任;

全国美术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

广东省美术馆协会创会会长;

广东美术馆原馆长;

广东省中国画学会副会长;

中山大学教授;

华南理工大学、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客座教授。

第12届、13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评委;

第二届中国美术奖·理论评论奖评委;

文化部青年策展人扶持项目评委;

中国美协首届青年艺术理论成果评审委员会副主任;

全国美术馆优秀项目评委;

历届国家艺术基金评委。




撰文:曹言悦

图片致谢:艺术家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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