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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都1950》 十一:(中篇)第九章 终点到起点他发生蜕变 南路先遣支队到达巴塘

勇哥 藏二代 2022-06-22

纪录片《修筑川藏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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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是昌都解放67周年。67年前,18军受命和平解放西藏,昌都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和平解放西藏的基础。实际上昌都战役只打了十多天,但准备这场战役却用了9个多月,由此可见昌都战役的艰难和重要。这9个月是人类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更是一部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在这部英雄史诗里,所有的人都是英雄,所有的人都应该值得我们尊重和怀念。如今67年过去了,战争的硝烟早已不在,和平的阳光普照高原。


前世不忘后事之师,让历史告诉未来。



为了追忆那个火红的年代,我们以最大的可能性还原了那段历史。我们辗转成都、郑州、西安、开封、咸阳,又从成都出发,沿着18军当年走过的路重走乐山、雅安、二郎山、康定、甘孜,跨越金沙江,最后到达昌都,采访到了如今还健在的近30名当年的18军老战士,虽然他们现在都是耄耋老人,很多人正在经受病痛的折磨,个别的人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当我们一提到当年进军西藏的情景时,他们的眼里总是闪现着自豪而幸福的光芒。那段历史成为他们生命里最难忘怀的情结。



67年前,他们都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革命的理想主义在他们心中高于天,他们经历苦难却不离不弃,他们以苦为乐,为的就是“要把红旗插上喜马拉雅山”。他们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谱写了一曲最动人的乐章,他们那种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的精神成为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


今天,当我们重新面对和审视那段历史的时候,我们所追求的就是——铭记。










中篇


山高路远磨练意志

将士再长征


 







第九章  


终点到起点他发生蜕变

南路先遣支队到达巴塘

 

 


21岁的洛桑朗杰没想到自己5月下旬才从老家巴塘到康定,现在又要随18军南路先遣支队回到巴塘。这正如人生的许多轨迹一样,往往是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原点。不过,对于洛桑朗杰来说,这一次并非是简单地回到原点,而是他人生重大的转折点——从一个普通的藏族青年成为了一名人民解放军战士。



2010年的洛桑朗杰。

 


新中国诞生前夕,四川巴塘藏族共产党员平措旺阶等人在当地组成中国共产党康藏边区地方工作委员会,并秘密发展了进步青年组织“东藏民青”。洛桑朗杰正是“东藏民青”组织成员之一。1949年12月,原国民党西康省军政负责人刘文辉通电起义后,巴塘地下党转入公开活动。1950年4月,平措旺阶到重庆汇报后,被任命为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和中共西藏工委委员。接着,平措旺阶通知巴塘党组织,动员党员和“东藏民青”成员到康定学习。


这批到达康定的有60余人,其中共产党员22人,“东藏民青”成员40人。洛桑朗杰和大家一起背着背包从巴塘出发,步行了20多天,于5月下旬到达康定。6月8日,平措旺阶由重庆回到康定,传达上级关于动员参军进藏的意见。大部分人都要求参军,愿意到西藏去。后来根据本人身体和其他情况,洛桑朗杰和大部分“东藏民青”成员被批准参加了18军,他被分配到由苗丕一率领的南路先遣支队工作,担任翻译。


7月9日早晨8点半,作为南路先遣支队先遣队的53师157团一营,从康定起程向巴塘进发。


7月14日下午,部队到达雅江县城。这是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县城,雅江岸边有几十户人家,一条小街道。洛桑朗杰5月份才走过这里,但这次却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氛:家家都挂着五星红旗,有的人家还烧好茶水,用木桶摆在街上,战士们口渴了,可以随时用木瓢舀水喝。洛桑朗杰用藏语和同胞们打招呼,街边的人们看见这个穿着军装的藏族人都很惊讶,议论纷纷。


部队在河滩宿营,准备次日过河。河水有宽约百米,水流湍急,有漩涡。目前有三种渡河工具:一是木船,是老乡花了一个多月在三天前造成的,能载60人或12匹骡马,一个小时渡一次,需水手20名。一是牛皮船,是在木架外面绷一层牛皮,有20只,每只能载全副武装的战士2人。还有一种是竹索溜筒,每次可溜3人或牲口1匹,每三五分钟就可溜一次。


下午的天特别热,河滩上沙子和鹅卵石都晒得烫人。搭好帐篷后,大家都到河边洗澡洗衣服。管理员买来两头牛,18个银元一头。晚上河滩上燃着油松照明,每个单位都在炖牛肉,香气扑鼻。木工队在火光下忙着制作牲口上船用的跷板。


第二天一早,雅江渡口上就热闹起来了。



部队过江的热闹场面。



一连很早就吃过饭渡河。有的班做好饭没来得及吃,端着饭锅菜盆上了船。沿江堆满了各种物资。人马混杂在一起,吆喝声、马的嘶鸣声、喊叫声不绝于耳。水手们像投入战斗一样紧张而专注。掌橹舵的大个子叫李应科,他紧握着橹舵的粗把,每摇一下,腰里挂的银质刀鞘便闪耀一下。青年水手傅东孙和李文生领着两班划浆手用藏语喊着号子。过江的水道正好在一个支流汇入雅江的地方。船要冲过两道急流,水手们拼命地划着,吆喝着。因为假如有一两支浆使不上力,船就有被冲下去的危险。过这两道急流,船掉了两次头,最后从墨绿色的漩涡里挣脱出来,走了一个“之”字,才靠了岸。水手们这样来回奋力划,到中午11点,才把一连全部送了过去。午饭后又渡直属队。这400多人,100多匹马,几乎渡了一整天。


中午12 点以后,雅江兵站领导人向师副政委苗丕一等同志介绍当地情况,这位领导人是国民党军队侦察科长出身,很能讲,说话时两只眼睛溜溜转。他讲了许多典型故事,惹得大家发笑。据他介绍:雅江县城51户人家,大小人口240人,大部分是清末赵尔丰进藏时留在雅江一带的20名船工、水手的后裔,他们大都娶了藏族女人,生了孩子。传到今天,这51家几乎都有亲戚关系

 

 


7月19日,苗丕一带着队伍从西俄洛出发,沿河谷走了20里,从山坡上远远望见河对岸有一处整齐的高高的楼房,紫红色的顶部边缘,几层都有红边的窗口,和一般藏胞的石头房子不同。这幢高楼的周围是一些灰黑矮小的房子,四周有树木、田地,远一点的地方是山坡牧场,放牧着成群的骡马和牦牛。

 

“这应该就是崇西土司的家了。”苗丕一心想。崇西土司是雅江三大土司之一,他统治着大约方圆百里的地盘,控制着这一带的牦牛驮运。昨晚苗丕一已派出两名藏族同志带着砖茶去通报,今天他决定专程去拜访崇西土司。


当时地方上还是土司的势力。部队向藏胞雇牦牛运粮,需要先和土司订合同,合同上写清驮运的起点和终点、工价、保证等等,就可以放手交给牧民去运,这样不容易出事,就算出了事也有土司帮助解决。如不经土司直接请人运输,妨碍了土司的“乌拉”制度(藏族农牧民向包括贵族、寺院、政府等农奴主无偿地服人、畜劳役的制度,土司一般都是贵族,又是地方政权),就会遭到各种阻碍。


洛桑朗杰作为翻译,随着苗丕一和几位部队首长进入崇西土司的住宅。洛桑朗杰虽然是巴塘人,但也还是第一次走进土司的家里,不禁暗自感叹这里的豪华。


走进大楼的红色大门,是一个小天井,四周楼下是牛棚马圈,二层以上才是住人的房子。沿着昏暗的楼梯爬上第三层,进入了一个六开间的大客厅,也是厨房。左手一个大灶,几个仆人正忙着煮茶炒菜,熊熊的火焰从灶口向上翻卷,浓烟弥漫。下面是一条矮长桌,桌后靠墙摆了一排铺着藏毯的坐垫。苗丕一被让到坐垫上盘腿坐下,洛桑朗杰也被请到上座。


土司不在家,他的弟弟、儿子、秘书和仆人等在对面或坐或站地招呼着。长桌上摆了四大盘炒牛肉和四盘粗面粉做的甜饼,火盆上放着三把酥油茶壶,每人面前摆了一碗热酥油茶。土司的弟弟有一副丰满而泛油光的黑胖面孔,穿一件黑布面的羔皮袍子,穿着绸衫的半个上身和一只臂膀露在外面,长头发梳向后面。当洛桑朗杰一一向他介绍来访人员情况时,他弯腰站起来笑着点头。


两个老仆人干瘪的脸上满是皱纹,黯淡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其中一个头发全白了,一直弯腰斟茶。他们可能是伺候了土司一辈子的贴身奴隶。灶边的奴仆中有两个妇女,她俩一直在向灶里添木柴。一会儿又进来一个背水的,一个送酸奶的,都赤着脏脚,长辫上系着油污的红头绳。还有两个似乎也是家仆的胖喇嘛,在人群中转来转去,主人笑时他们随着笑,主人沉下脸,他们也把脸上的肌肉拉紧起来。最胖的是土司的藏文秘书,他一会儿和土司弟弟说些什么,一会儿又掏出一副古老的平光眼镜架鼻梁上,一脸的阿谀奉承。


双方寒暄以后,苗丕一用洪亮的嗓音说:“我军奉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命令去解放西藏,路过贵地,得到了崇西土司的帮助,我代表进藏部队南路全体指战员向土司致谢。”然后又说明了进藏部队的四项政策原则。


当洛桑朗杰把这些话翻成藏语时,土司弟弟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用藏语说着:“是!是!”那位肥胖的藏文秘书也点着头。


苗丕一讲话结束后,土司的管家拿着一串钥匙回来了,一个仆人端着两张狐皮跟在后面。土司弟弟拿过狐皮两手举着献给了苗丕一。苗丕一接过狐皮,表示感谢,拿出一套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送给主人。


在征得主人同意后,大家参观了主人的房间。又上了一层楼,土司的儿子打开了一个讲究的房间的门,门上贴着几张英国画,这是土司的卧室。一进门,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从坐垫上站起来,怯生生地张望着。屋子左边有一张铺着花藏毯的床,上面放着皮衣和毛毯。墙上挂着一支步枪和一把带鞘的长刀。床前小凳上摆着一把银制錾花酥油茶壶。屋子一角的高桌上供着活佛的画像,像前摆放着一盏点燃的小酥油灯和一排闪光的铜碗。屋子右面墙壁上挂着一杆猎枪,满墙贴着各种西洋画。


再顺着木梯往上爬,就到了房顶,可以一览土司庄园的全景了。楼房前面有一条弯曲的小河,田里的青稞已经吐穗。楼房后面是草坡,远处树林中的鸟在叫着,环境幽美。土司的家好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农奴制小社会。


走出土司家的大门,洛桑朗杰眼前浮现出老家巴塘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他们终年靠卖柴、背水、替人帮工等谋生。有的用原始的工具开一小块坡地,种些洋芋、青稞。多数群众就靠洋芋和少量糌粑度日,油盐根本买不起,衣服破烂得难以蔽体,满身泥污,手脸从没洗过。那些瘦弱肮脏的孩子,真是靠天养活着,像小野羊一样。许多人家既没有床也没有被盖,好一点的人家有几张破羊皮……


这种对比让洛桑朗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想,“一定要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部队再往前走,逐渐进入了纯牧区。阳光把雾气驱散之后,草原更美丽了。绿草上点缀着各种颜色的小花,一片一片,黄的、白的、粉的、紫的。牛羊成群,遍布在山头、山坡和小河岸边,黑色的牛毛帐篷上冒着炊烟。女人们垂着长长的辫子弯着腰挤奶,上半身穿着皮袄、赤着脚的孩子们在母亲身边打着滚儿。


由于部队所带的粮食不多了,供给处决定在这个牧场买一些牦牛,洛桑朗杰和一个武装班留了下来。


下雨了,洛桑朗杰带着两位同志走进了一个帐篷。这个用牛毛织成的帐篷,像个椭圆形的半球覆盖在斜坡上,足有两间屋子那么大。一端留了门,顶上开个天窗,中间是用草坯砌成的灶头,干牛粪在灶内熊熊燃烧着,上面一排放着三口铜锅,一口锅正煮着茶。


这家只有母子二人。母亲60多岁,穿一件老羊皮袄,赤着脚,剃光的头上戴着一顶旧毡帽。儿子是个魁梧健壮的汉子,39岁,但看起来像20多岁一样年轻。他是个出家的喇嘛,不过常年和母亲一起在牧场生活。


老阿妈一定要煮鲜牛奶给大家喝。洛桑朗杰解释说:“煮也可以,但喝了要给钱,不然我们是不喝的。”老阿妈很生气,经洛桑朗杰再三解释,才很不情愿地收了一个藏洋。香甜的鲜奶冒着热气,喝一口,满心里都是温暖。


儿子名叫阿朗多吉,他让大家先喝茶吃饭,晚上才能看牛讲价钱(牛群白天都在山上,晚上才赶回来)。洛桑朗杰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买一只小绵羊,这样十几个人便有了丰富的晚餐,第二天还可以吃一天羊肉。阿朗多吉马上喊了一个藏族青年来,让他牵来了一只肥胖的小绵羊,把羊宰了,并且剥好皮,放在锅里煮着。


大家围着灶火,喝着香喷喷的酥油茶,和阿朗多吉闲谈起来。阿朗多吉问洛桑朗杰:“为什么你们买一只小羊还要大家商量一番呢?”


洛桑朗杰笑着告诉他:“这是共产党的规矩,做什么事都由大家出主意。”


阿朗多吉又问:“你们共产党的领袖是谁呀?”


洛桑朗杰说:“就是天下有名的毛泽东主席呀!”


阿朗多吉点点头说:“他(指毛主席)领导得真好。”


老阿妈面色干枯,但从山坡下背六七十斤重的一桶水一点也不吃力。这个心地善良的老人家自己吃得很少,把抓好的酥油糌粑一会儿给来玩的别家的孩子一团,一会儿又给另一个来串门的邻家姑娘一团。


洛桑朗杰见羊肉里有一个水泡,问阿妈是怎么回事,老阿妈说:“母羊丢了羊羔便要哭,眼泪流到肚子里就成了水泡了。”


洛桑朗杰想起了老家的一首民谣:


 “母羊爬上山尖,


羔羊留在山脚。


慈爱的牧童哟,


请让我们母子相会。”


天快黑时,各家的牛羊赶了回来,男人女人都忙着把牦牛系在长绳上,有的把小羊羔抱进帐篷,因为草原的夏夜是很冷的。


阿朗多吉带着战士们到各家各户去买牛,讲价钱。阿朗多吉做没有报酬的中间人。他先和牛的主人在破皮袄袖子里拉拉手,然后再和洛桑朗杰拉拉手,最后拍着肥胖的牦牛屁股高声讨价还价。有时是经过三番五次讨价还价才成交的。


买好了牛,冒着雨回到阿朗多吉的帐篷。大铜锅里的羊肉已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灶旁一位年轻壮实的女人一面天真地说笑着,一面吃着酥油面团。她的大耳环和黑红的胖脸被火光映得发出美丽的光彩。通过阿朗多吉的介绍大家才知道,这是阿朗多吉家的牧牛女,是用很低的工钱雇来放牛的。她整日追着牛群在山里跑,因此锻炼出强健的身体和像高山、草原一样爽朗的性格。阿朗多吉和老阿妈也很勤劳,他们对牧牛女态度和蔼,看不出主仆之分,与土司家的主奴之间的关系大不相同。


晚上就住在阿朗多吉家的帐篷里。夜雨洒在草原上,轻轻敲打着帐篷,偶尔有牛羊叫几声。


当透过帐篷缝隙看见天色发白时,老阿妈喊她那近40岁的儿子就像喊小孩子一样:“阿朗,你出去看看,假如东边那山的缺口发白了,那就是天快亮了。”


阿朗多吉听到母亲招呼,翻了个身说:“不必看,天亮还得一会儿呢!”他躺在被窝里和洛桑朗杰聊天。



我军到达哪里,就把党的民族政策宣传到哪里。这是我军人员在向藏胞

进行宣传。




向喇嘛宣传我党政策



洛桑朗杰问阿朗多吉:“部队没到以前你们怎么想?”


阿朗多吉马上答道:“‘共产党’没来以前,简直怕得要死。可是‘共产党’真的到了以后,那简直就是规矩得没得说。不要说不要我们的牛羊(这是他们最怕的),就拿两件事说吧!第一,城里街上很少有当兵的游逛;第二,寺庙里没有军队去。”


老阿妈还有个顾虑,她问洛桑朗杰:“人家说‘共产党’快来了,那些流氓穷光蛋高兴得要死,因为听说什么东西都大家平分。你告诉我,这办法什么时候实行啊?”


洛桑朗杰耐心地跟她解释说:“‘共产党’来了,也不是把东西平均分。‘共产党’喜欢的是靠自己劳动吃饭的人,自己劳动得到的东西是不准任何人分去的。”


老阿妈听了很满意。在这几户牧民中,她家是比较富足的,既然靠自己劳动得到的东西不会被夺去,她就放心了。她虽然雇了个牧牛女,但他们母子二人也终年在劳动着。


阿朗多吉已经披着老羊皮袄坐起来了,他郑重其事地问:“我很虚心地请教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到西藏去呢?”


洛桑朗杰给他讲了解放西藏的道理,但他不大相信,继续问:“是不是热振那一派请你们来的呢?”


大家为阿朗多吉提出这样的问题而觉得他是一个有趣的人。洛桑朗杰对他说:“事情哪里那么简单!热振是个爱国的活佛,我们尊敬他。但‘共产党’不是为哪一个人或哪个小团体的利益而做事的……”


阿朗多吉终于明白了解放军进军西藏的道理,最后他说:“哦!这样说来,那就太好了!”


后来,话题转到当地的事情上来,阿朗多吉告诉大家:从雅砻江到理塘河边,都是崇西土司的势力。一般牧民每年给土司送20驮柴,30斤酥油。种地的要交粮食。但他们家不用粮食和酥油,因为他是喇嘛。要交的东西如果不按时送到,或不出“乌拉”,就要受很重的处罚,因此大家都怕……


天近大亮了,牧牛女已生着了火。洛桑朗杰和战士们在烟雾弥漫中穿衣起床。他们告别阿朗多吉一家,赶着买来的40多头牦牛继续往前走。


这一夜,对于战士们来说是平生少有的体验,但对于牧民来说却只是最平凡的一个夜晚。藏族同胞的勤劳、善良和热情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巴塘人民欢迎进藏部队。



 

8月2日,苗丕一率领18军南路先遣支队进入巴塘。回到家乡,洛桑朗杰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在山坡上就看到了山下欢迎的人群。最前面的是出城5里来迎接的20余名骑着马的各界代表,见面后一一向苗丕一副政委献哈达。然后是两个骑马的旗手举着两面大旗转身领着部队前进。列队欢迎的群众、“东藏民青”成员、妇女会员、小学生等都欢呼着“欢迎解放军!”、“毛主席万岁!”等口号。


小学生向部队首长献花,一个小女孩还在老师的提示下念了欢迎词:“我代表巴塘的藏族小朋友向解放军致敬……”部队高举国旗、军旗、毛主席像、朱总司令像和大幅标语整齐地前进。


部队入城前,城外路边站着端着牛奶的穷苦藏胞,他们拿出可能是家里仅有的一点酥油和牛奶欢迎解放军。大人、孩子、妇女个个蓬头赤脚,大概是从四面八方的乡村里赶来的。

 



第十章  

154团金沙江边遭遇战

18军风云齐聚甘孜城

 

 

 

“五月断粮”一过,郄晋武就被派往金沙江边的邓柯。这是52师师长吴忠的主意。


其实早在6月上旬,52师师前指就接到了军前指关于昌都战役的初步设想,按照军前指的谋划,打算将主力部队集结于邓柯一带,强渡金沙江,其它战线上的各支部队配合作战、实施牵制。其实对于这次战役,吴忠早就派出了154团政委杨军先行探路,以摸透金沙江对岸的军情和纵深。现在,他把郄晋武也派出去了,就是要做到知己知彼,万无一失。


6月11日,当郄晋武率领154团辎重连从甘孜出发的时候,他感觉比一个月前轻松多了。如今,各方面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公路正在迅速抢修,粮草等后勤支援也有了基本的保障。思想包袱少了,他终于可以轻装上阵了。


不过,让郄晋武有点意外的是,当他到达邓柯后,154团马上就和藏军遭遇了。


18日到达邓柯后,前方侦察员来报:藏军由江对岸的贡觉增兵百余人到达了卡松多。藏军突然将部队推到一线,这是什么意图?难道藏军想先来个下马威?进犯邓柯或者玉树?以搅乱我军的战略部署。


为了摸清敌情,郄晋武决定派人抢先渡江。22日凌晨3时,154团的一个侦察排历史性地渡过金沙江。当日他们曾在惊天动地的炮火声中横渡长江,如今,他们却在万籁俱静中泅渡长江的上游金沙江。


我军战士不畏严寒,携手渡江



 

侦察排渡江之后马上向纵深前进。约10时左右,在距江边约20公里处,侦察排与数百藏军不期而遇。对方正在一片山谷间休息吃饭,数不清的骡马、牦牛散乱着,撒得漫山遍野,看来毫无戒备。当这股藏军发现我军后便惊慌失措,乱作一团,四散而逃。混乱中,竟有十多匹驮马和几十头牦牛向我方跑来,被侦察排缴获。但当藏军见到我军人数有限时,便整顿队伍,倚仗人多势众,骑上马呐喊着向侦察排冲杀过来。


一场18军进藏的遭遇战,就这样打响了。


那天率领侦察排的是一位见习侦察参谋。按照正常的战法和之前对藏军的一些了解,他本可乘对方混乱后撤之际,从容指挥战士们脱离接触,撤回江这边;即使藏军合围上来,也可依托有利地形,发挥我军火力优势,采取交替掩护的战法,有秩序地后撤;同时可以派人急返邓柯报信。倘能如此,则这一仗因是对方首先发起攻击,而侦察排是被迫自卫,政治上于我有理有利;军事上侦察排虽以少敌多,仍可在给予对方一定杀伤后全身而退。但可惜的是这位参谋却因经验不足和判断失误,初次交手就作了一系列的错误处置:他派两名战士赶着缴获的牦牛、驮马送往邓柯;命令两个班就近占领左侧高地担任警戒,而以另一个班继续前进,直插纵深。


结果,前出的班孤军深入,被兵力占绝对优势的藏军冲散,另两个班也难以抗住对方潮水般的冲击,只好向江边且战且退,然而江边开阔,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掩护,这样一来死伤更大。担任后送和报信任务的两名战士,因牦牛行动缓慢而延缓了速度,待赶到江边时,后面大股藏军已追上来,因而未起到报信作用。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侦察排就这样吃了败仗。


虽然双方只是小规模交战,但是在金沙江这边的郄晋武还是听到了急促的枪声。过江的只有一个排的兵力,对岸地形地貌情况如何不得而知,对面会有多少藏军?郄晋武心里没底,但他明白首战决定士气的道理,他不能让这支先头部队有任何闪失。于是,154团6连奉命急速渡江支援。但藏军已占领有利地形,并且在士气上占优,6连的攻击未能奏效,双方在江边形成对峙,最后相互撤出战斗。这一仗互有伤亡,我方包括增援部队共牺牲、失踪25人,伤26人。


这是18军第一次与藏军交手,也是18军从进入甘孜地区到昌都战役发起前的5个多月时间里,同藏军进行的惟一一次战斗;同时是18军在向西藏进军的整个过程中,伤亡最大的一次战斗。战斗的结局令人痛心。


不过,在付出鲜血的代价之后,郄晋武所收获到的,就是粉碎了藏军进驻西邓柯的企图,摸清了藏军一些作战特点,起到了“火力侦察的作用”。


初次过招之后,藏军也没敢再有所行动,双方隔江对峙起来。而154团则按照上级指示,迅速抓紧时间开始了“造船运动”。


造船的木料就近取材,造船的指导师傅是从乐山请来的。154团在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个月之后,就建造出可载百人的大木船1艘、二三十人的中等木船10艘、载一个班的小船6艘。同时,在距离邓柯200公里外的德格,进驻于此的部队也备足了渡江所需的牛皮船。这些船只,基本上能保证部队渡江的需要。

 

 


154团进抵金沙江边进行渡江准备时,吴忠则在甘孜见到了五世格达活佛。五世格达活佛,1902年出生于甘孜县生康乡德西底村一户贫苦农民家庭,7岁移居白利寺,以格达活佛坐床。17岁时,五世格达活佛远涉拉萨甘丹寺学经,历经8年苦学,经过辩经获得“格西”称号,这是藏传佛教的最高学位。之后他返回白利寺。



五世格达活佛遗像。





五世格达活佛严守佛教戒律,生活俭朴,如果老百姓有一点苦难他就夜不能寐,并想尽一切办法给予帮助,因此,宅心仁厚的五世格达活佛很受老百姓拥戴。


关于五世格达活佛,不得不把时间往前推移:1936年4月,红军长征经过甘孜时,五世格达活佛曾为支援红军做出了杰出贡献。也就是在白利寺,他见到了朱德总司令。


在很短的相处时间里,朱德与五世格达活佛分别在白利寺和甘孜县城会面九次。在此期间,两人以心相交,互赠礼品,秉烛长谈,常常是彻夜不眠。


最终,在朱德的谆谆教诲下,五世格达活佛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忠实朋友。


相逢总是短暂的,离别总是难舍的。当红军北上离开甘孜时,朱德把自己的一张照片赠给五世格达活佛,并告诉他:15年左右,我们一定会再回来!

……



朱德总司令和格达活佛的塑像。



风和日丽。吴忠和天宝带了几个战士,出甘孜县城约15公里,就到生康乡。这是一个很小野很安静的小乡镇,出了镇子,吴忠和天宝踏上一条狭窄的灰黄色的乡间小路,两边是绿意盎然的青稞地。两人不由神清气爽,再静静地前行几百米,早就听见滔滔的河水声,向左,拐过一个开满野花的小山包,就看见一条河——雅砻江。奔腾的河水之上是一座古老的铁索吊桥,过吊桥右行,著名的白利寺就在眼前。


当年,朱德总司令和贺龙、陈昌浩等人,就是踩着这条土路走进白利寺,走进五世格达活佛心中的。


15年之后,18军北路先遣支队的吴忠和天宝也是沿着这条路走来了。


十多年过去了,然而在五世格达活佛的住处,仍完好地保存着朱德送给他的那张照片。这是一种无形的信念,现在,他日夜盼望的人终于又来了。


如今的五世格达活佛,已经是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并兼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康定军政委员会副主任。面对吴忠和天宝的到来,他显得格外激动:“朱德总司令真是一位神将,当年红军离开甘孜时,他曾告诉我,红军15年左右一定再回甘孜,今天你们果然回来了,正好15年。太了不起啦!”


和15年前一样,五世格达活佛与吴、天二人又是亲热地促膝长谈,而话题很快进入到进军西藏这个问题上。


吴忠和天宝在白利寺整整住了7天,双方谈了很多问题,也就是在这7天里,五世格达活佛更加坚定了利用自己的关系,去西藏宣传和平解放的政策,以推动西藏和平解放进程的决心。


对此,吴忠有些担忧,在他看来,五世格达活佛有着崇高的精神,但他如果去西藏,风险不小。他不但要和反动分子周旋,还要提防外国人的暗算,应处处多加小心。


但是,五世格达活佛却非常乐观地认为,西藏回归祖国是民心所向,是历史潮流,何况解放军已陈兵金沙江畔,西藏地方当局如敢顽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此时他入藏,形势极为有利。为了大局,他义无反顾。


随后,他要求给朱德发报,以批准自己进藏。


远在北京的朱德总司令,实在拗不过坚决的五世格达活佛,终于同意了他的请求。但同时,朱德告诉这位老朋友,要在安全有保证的条件下方可前往,即使出发后发现问题,也应立即返回,切不可冒险勉为其难。


朱德总司令的回电,无异于一股春风,让五世格达活佛倍感暖意。多年未见,总司令对他的关心依旧。他兴奋异常且踌躇满志,立即着手准备起程。行前准备工作很多,在吴忠看来,最重要的是要使五世格达活佛尽可能多了解一些党的有关方针政策,特别是中央关于和平解决西藏问题的方针政策,以便正确地、有针对性地向西藏当局进行宣传解释。


一直以来,白利寺经济收入不多,五世格达活佛平时生活又非常清苦,再加上经常接济穷苦百姓,因此,五世格达活佛此去西藏还是面临许多现实的问题。解放军指战员们纷纷想资助他一些银元,供途中所用,毕竟此去路途遥远,各种情况未能预见,但五世格达活佛坚决不收;不得已吴忠只好建议他带几支卡宾枪,以防散匪袭扰,并再次叮嘱路上务必小心。对于这个建议,五世格达活佛欣然接受了。


7月10日,五世格达活佛和他的几名随从起程,告别白利寺,告别他最爱的乡亲们。


7月的白利寺弥漫着离愁别绪。当地群众都来送行。许多人失声痛哭,一是对五世格达活佛远行而不舍,另外好似他们预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不幸。五世格达活佛上马后,许多年长的群众还跟在后面,逶迤而行,手里摇着转经筒,嘴里高声为他祝福。此情此景,感人肺腑,令人动容。天宝也骑上马,与五世格达活佛并辔而行,又一次叮嘱他务必多加小心。五世格达活佛频频点头,要解放军不必过虑,他有着极强的信心和信念。走了一程,五世格达活佛下马,不让人们再往前送了,彼此依依不舍道别。


一路风尘仆仆,几天后,五世格达活佛从邓柯与岗托渡口中间的卡松多渡过金沙江,然后马不停蹄赶往昌都。


就在五世格达活佛进藏的同时,已有四个劝和团从西北和西南进入西藏,历经曲折、艰辛,但是西藏地方政府不为所动,最终四个劝和团还是无功而返。


五世格达活佛此去西藏,牵动着众多人的心。五世格达活佛走后,吴忠等人天天都在计算着活佛的行程,并祈愿活佛能一路平安。甘孜城,翘首以待五世格达活佛的归期。


然而,吴忠、西南局、朱德总司令等来的,却是那个充满血腥的日子和惊天的噩耗:8月22日,五世格达活佛在昌都遇害。


五世格达活佛遇害的消息传遍了甘孜,吴忠静静地站在自己居住的楼顶,遥望金沙江方向,没有语言,没有眼泪,只有满腔的怒火和无尽的缅怀。只有7天的交往,他在内心早已对五世格达活佛十分尊敬。


白天,所有人都满含着愤怒;入夜,整个甘孜城都在哭泣。


五世格达活佛遇害的消息一经传出,全国处于一种震惊和悲愤之中。对于五世格达活佛的大义赴死,邓小平提出关于五世格达活佛治丧问题的四项办法:责成西康省人民政府负责办理五世格达活佛身后事宜;委托张国华代表西南军政委员会致祭;拨治丧费1000万元(旧币);在渝举行追悼会,责成西南民族事务委员会负责进行筹备事宜。


山城悲咽,长江默默。在重庆,邓小平等800余人参加了历时3个多小时的追悼大会。刘伯承连写三幅挽联悼念五世格达活佛。


西康省人民政府拨治丧费1000万元(旧币),分别在雅安、康定、西昌三地同时举行追悼会。并在白利寺为五世格达活佛建立塔墓,以永世铭记。


18军也在甘孜举行了近2000人参加的追悼大会,并举行公祭,甘孜城全体将士列队举行绕灵仪式。失去了最亲爱最尊敬的五世格达活佛,甘孜群众悲愤异常。为了缅年五世格达活佛,有人献上这样一幅挽联:为真理,身披袈裟入险境,纵出师未捷身先死,堪称高原完人;求解放,手擎巨桨渡金沙,虽使英雄泪满襟,终庆康藏新生。

 

 


康定通公路后,大批粮食和军用物资也源源不断地运抵康定。夏景文他们的饥荒也告一段落。


这天,阳光暖暖地照在跑马山上,穿城而过的河水奏起了愉快的乐章。夏景文所在的侦察营分到了许多物资:帐篷、雨衣、水壶、服装;连以上干部每人还发了一双毛皮鞋。


活了20多年,这是夏景文第一次穿上皮鞋,高兴之余他又倍感稀奇,他甚至不忍心穿着皮鞋在地上走。


只穿了一天,夏景文就把皮鞋脱下来放进包裹里,因为他要上山了。


按照计划,18军的各支进藏部队要陆续开动了。为此,康定地委、专署号召党政军民到山上砍柴割草支援进藏部队,夏景文就带领着80余人到康定城外的瓦斯沟去割草。不久,当1500多公斤的草料交到收购单位时,夏景文感到无比满足。


甘孜人民夹道欢迎进藏部队。


 


8月13日,夏景文他们在康定休整3个月后,也开始往甘孜进发了。在经过10多天的艰苦跋涉、风餐露宿之后,夏景文和战友们于8月29日到达甘孜。

 

 


就在夏景文到达甘孜城的前一天,8月28日,52师主力在四川眉山三苏祠内举行隆重的进军西藏誓师大会。


张国华和谭冠三政委到会检阅了这支即将西进的部队,并作了激动人心的讲话。以后的几天,部队便在驻地人民群众的热烈欢送下,分批乘汽车沿着刚刚修通的雅安至甘孜的公路浩浩荡荡地向西开进。


王树增坐在汽车上,看着送行的人群,眼睛有些湿润了。全眉山各界及人民群众和学生列队在道路两旁,纸花、鲜花、慰问信像雨点一样抛上车,一群小学生手拿小三角旗摇动着、呼喊着“解放军叔叔进军西藏保卫边疆……在不断的鞭炮声中,车队像一条长龙,摆着尾巴游出眉山城。




2010年的方杰。




17岁的年龄是一个充满激情和幻想的年龄,52师文工队队员方杰最后回望了一眼美丽的眉山,心中有着美妙的憧憬:我们要到唐僧取经的地方去了。


此时,18军进藏的各支部队也开始呈阶梯状向金沙江边开进。


经过新津时,52师的将士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新津郎江岸边的船工们在喧天的锣鼓声中,纷纷将战士们的背包“抢”到自己的船上。江水澎湃,人心也同时澎湃。妇女、儿童在村口扭着秧歌,当地百姓用松柏枝扎起“进军门”、“光荣门”,夹道欢送的百姓热情高呼“向进军西藏的英雄致敬”、“我们加紧生产,支援进藏部队”。


在澎湃的激情之中,方杰随部队到了二郎山下的天全,在这里,方杰生平第一次喝到了“老鹰茶”。

 

“老鹰茶”是雅安地区特有的一种茶叶,在刚获得新生的天全老百姓眼中,还算是稀有的东西。但是,为了支援18军进藏,慰问一路走来的战士们,老百姓毫不犹豫地在各个路口设置了茶摊,每个茶摊上,几乎都有老人、妇女、孩子,老百姓们拿不出其他的东西,只求为辛苦的战士们送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一份淳朴的温暖。“老鹰茶”具体是什么滋味,方杰未能细细品味,只感觉一个字:甜。


嘴里还留有“老鹰茶”的余香,方杰开始翻越二郎山了。跟之前先遣支队翻越二郎山相比,此时方杰他们无论是在心态还是路况上都有了很大的改观。


生性活泼的方杰一路蹦着就上山了,心里还在嘀咕:好家伙,都说往西藏走,山高路陡,还真名不虚传。


显然,二郎山在方杰眼里还是很新奇的,她一路走着,居然不喘气,还时不时地编些快板,边走边唱。


越往上走,方杰终于感觉到呼吸急促了,背上背着的物资和乐器也沉重起来。走着走着,方杰汗水直冒。40公斤的负重,在方杰看来,简直是一块上千斤的石头。


还没到山顶,方杰就寸步难行了,小姑娘就向文工队队长请示,要把背上的皮袄、皮裤、皮大衣等较重的东西扔在路边,让后面的部队负责收回。队长也没什么经验,看着年轻的疲惫不堪的方杰,很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等方杰到了山顶,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山顶刮起了风,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冷得方杰直打哆嗦。现在有一件干爽的衣服披在身上该多好啊——但是,要返回去捡自己“丢”掉的衣服是不可能了,来回折腾,不被冻死、热死,也会被累死。


不过,乐观的方杰没有过多地思考,只能继续往前走,哪怕看到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她也苦中作乐地觉得这景致非常美。


方杰还在想着唐僧取经的地方,而宋慧玲则钻起了“水帘洞”。刚上二郎山的时候,宋慧玲坐的车从瀑布下面穿过,大家都兴奋地尖叫,“我们进孙悟空的水帘洞了”、“孙悟空就在洞里面”。还没等大家乐够,一群猴子真的从洞里跳了出来,这些小东西爬到拉粮食的车上,把大米袋撕开,抓起生米往嘴里塞。“前方的战士还饿着肚子呢,米都被这些小东西吃了。”宋慧玲看到大米被顽皮的猴子糟蹋了,气得直跺脚。最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把猴子赶下了车。


越往上走,天气越冷,待上得山来,雪也开始下了起来。


第一次看到雪的小胖子宋慧玲,被这样的美景吸引住了,她把两条辫子解开,捆扎成一条粗粗的独辫,学着喜儿的样子,唱起了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年来到。”但没唱两句,强烈的高山反应就打断了她的兴致。


在二郎山山口,当宋慧玲回头眺望这座雄伟大山的时候,她看到盘山公路上到处都是筑路部队插着的红旗,十分壮观,一种进军西藏的荣誉感和兴奋感让她忘记了高山反应,她带头又和文工团的战友们唱起了《十八军军歌》,嘹亮的歌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几天后,到了康巴第一关折多山。看着白雪皑皑的山峰,方杰在兴奋之余,想到了另外一个字眼:雪盲。但是,好多人都没有墨镜,怎么办?小姑娘脑子灵,把墨汁涂在眼圈周围。嘿,就是这种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防御办法,居然还起了一定的作用。


困难总是接踵而至,睡觉,是方杰遇到的最大的困惑和难题。每个人都随身带有一顶小帐篷,可以独自宿营,也可以几个人合起来搭一顶较大的帐篷。不管怎样,营地的基本条件是无法更改的。在雪地里宿营,只能先在地上铺一块帆布,再铺一块薄布。冰冷的地面,让方杰不敢躺下入睡,但是行军途中的劳累,很快让她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方杰枕着雪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方杰就自个儿发笑:雪化了,被子被打湿了,自己居然还睡得那么香。


就这样,方杰跟随部队一路坎坷地往甘孜进发。




方杰和战友李均。


到甘孜的第二天晚上,方杰和文工队战友们就开始了她们的本职工作:演出。


戏台是在一个空地上临时搭建的,从四野吹来的风让人们感觉到会场无比空旷。会场周围点着汽灯,光线不太好,只能勉强表演。然而,就是在这样简陋和艰苦的条件下,老百姓、战士把演出现场挤了个水泄不通。而舞台周围和外围都有战士持枪护卫。


歌剧《白毛女》,这是方杰的拿手好戏,在甘孜的第一场演出中,《白毛女》整整演了一个半小时。当方杰穿着从内地一路带过去的戏服出场时,迎接她的是全场热烈的掌声。而当“黄世仁”出场的时候,下边有人用小石子砸向舞台,也有吹口哨的。演出结束后,“黄世仁”悄悄对方杰说:这戏我是演不下去了,脑瓜子都起了好几个包。


整个歌剧有曲子70多首,方杰一个人就唱了20多首。由于是在高原上,天气又冷,方杰慢慢感觉喉咙发炎、脑袋眩晕,身体几乎被冻成了冰棍。但是,小姑娘有着极强的责任感和奉献精神,硬是咬着牙圆满完成了演出。


接着,《刘胡兰》、《庆功报》、《血泪仇》等一出出精彩的演出,让观众们连连叫好,也让在此坚持了几个月的战士们从心灵上有了莫大的慰藉。


接下来的几天,宋惠玲和战友们也开始为驻扎在甘孜的部队进行巡回演出。


没有舞台,就在部队宿营地旁找一块宽点的平地,挂块幕条就在露天演出。晚上点几盏煤油灯照明。不过那段时间,宋慧玲觉得生活过得非常充实和满足。


感到满足的还有王树增。王树增随部队到甘孜后,发现154团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在到达甘孜的当晚,先遣支队的战士们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将王树增他们迎进早就收拾好的帐篷里。一会儿,暖和的洗脚水、热腾腾的饭菜就送上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王树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悄悄地落泪了。


第二天,王树增一个人走出帐篷,四处转了转,他发现整个甘孜就是一个字:忙。


17岁的郑英已经有好些天没去看自己的哥哥了,虽然同在甘孜城,但是由于工作繁忙,他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吴忠率部队开进甘孜后,要开展统战工作,需要一些人帮助他们与当地的头人沟通,而当地既懂藏语又懂汉语的人非常少,郑英就这样成了18军的翻译,进入到52师供给处。这两天,他天天忙着跟随领导外出采购,虽然累得直不起腰,但是看到这么多的战士陆续到了,在他心里,更多的是欣喜和对未来的憧憬。


大批人马的到来,让甘孜城热闹起来了。不过,战士们都很遵守纪律,要么住在帐篷里,要么住在老百姓家的羊圈里,没有人去骚扰老百姓正常的生活。




2010年的续庆余。



不过,战士们却经常“光顾”20岁的续庆余。作为52师155团3营的司药,续庆余成了最受战士们欢迎的人。因为之前,先遣支队缺少医护人员和药品,得了病只能忍着。


现在,续医生来了,他药箱里的药品,如消毒的、止痛的等,全都供不应求。

 

 


草原古城,风云际会。大批人马聚集,昌都战役一触即发,各种物资也运抵前方。至8月底,从甘孜方向共向前运送物资11664吨:被服装具2515.5吨、食品(干粮)577.7吨、武器弹药418.43吨、汽车材料60.7吨、汽车油料7090吨、卫生材料116吨、通信器材84.5吨、工兵器材639.5吨,另有银元183箱以及其他物资162.42吨。运到的粮食,除入藏部队及支援部队食用外,各地兵站尚有一批存粮。共支出7673亿元(旧币),其中包括黄金3000两,银元2611931元。这些,为昌都战役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空运大队工作人员从地面往飞机上装运粮食,运往甘孜。



    9月5日,军直属队政治处主任王达选跟随“军一号”抵达甘孜。在王达选看来,张国华是一路思考到甘孜的,毕竟,大战在即,作为领军人物,张国华需要无数遍地把作战计划和兵力部署梳理好。


分别数月,与老部下、老战友又见面了,在短暂的问候之后,张国华立刻召开会议,对昌都战役进行了具体部署。


18军先遣部队在对西藏进行了方方面面的了解之后,张国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除了西藏地方军,18军还要面对另一个敌人,那就是西藏残酷的自然环境,它远比藏军更可怕。


在张国华的战略构思里,预定作战区域是藏东高山峡谷区。这里的平均海拔在4000米左右,而且地貌极为复杂。既有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也有海拔虽高而地势平缓的草原,无论地貌如何不同,但都高寒缺氧。另外,正所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因地形复杂,也造成藏东气候多变,本来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转眼间却狂风骤起,天昏地暗,风雪交加。


在高山上,极易出现缺氧现象(那时,还没“缺氧”这个名词),另外还有各种身体异常情况,比如:头痛,呼吸困难,嗓子发干发涩,呕吐,蛋白尿,浮肿,脱发,指甲凹陷,休克,心跳加速,鼻出血,脑出血,高原昏迷,肺水肿,雪盲……数不胜数。


张国华要求全体将士首先从思想上去战胜它,适应它,从而才能很好地去贯彻昌都战役的作战意图。


针对藏军以昌都为枢纽沿金沙江布防北重南轻的特点,根据西南局报请中央批准的关于“在战役组织上,采取以我之主力使用于右翼(北面),迂回昌都以西,迫使敌军聚集昌都而歼灭之”的原则,张国华宣布:我军采取正面进攻与战役大迂回相结合的战法;基本战役布置成南北两个作战集团,集中主要兵力于北线(分左、中、右三路人马)。北线集团由52师和军直炮兵营、工兵营、54师炮兵连,以及青海骑兵支队组成,统由52师指挥。


张瑞堂听着首长全面细致的部署,感觉有一股热气自心底升腾起来。


张国华在做着大部署的同时,还不忘继续做部队的思想改造工作。这不,54师刚到甘孜,郑化明就和其他干部一起被张国华叫去开会了,要求各部队干部坦诚地谈问题,谈困难。烟雾缭绕中,张国华发话了:大家进藏,很艰难,我敬大家一杯酥油茶,以茶代酒。


好多人喝不下去,但又碍于首长的面子,只得掐着鼻子喝了。这时,张国华转入正题:连一杯小小的酥油茶都喝不下去,你们还谈什么解放西藏。那里的高原环境,更是比这酥油茶还难以让人适应……


接下来的几天,郑化明逼着自己喝酥油茶,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和西藏的距离近了,他更渴望马上渡过金沙江。


来源:西藏商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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