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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口味不敢看?但现实就是如此恶臭

黄摸鱼 看电影看到死 2021-08-11


作为新世纪德国电影界的新生力量之一,法提赫·阿金在其创作生涯中先后交出了《勇往直前》《在人生的另一边》《心灵厨房》《切口》《契克》《凭空而来》等极具个人特色的作品,其土耳其裔的身份似乎也在潜意识中鞭笞着他在创作中坚持对于历史、社会的探究与发声。


法提赫·阿金


而在2019年,法提赫·阿金却非常意外地为全世界的影迷们带来了一部极度重口味之作——《金手套》。



感官冲击之余,在阿金这部别样的新作中我们依然能看到他对于德国电影传统室内情节剧的独特理解,以及其一贯坚持的对社会、历史的思考。



1.再创造“真实”


对于《金手套》这样一部改编于真实案件的影片,我们有必要先对它的“真实性”进行讨论,这一点,导演也已经通过片尾安插真实案件谍照与当年“阁楼”的真实场景照片向观众明示。



可以说,导演向观众直接挑明了“真实性”在这部影片中的重要地位,除了近乎完美还原真实的场景、道具,以及男主角相当惊人的仿妆,导演依然更多地从调度与叙事上对”真实“进行着自我的再创造。



影片《金手套》的开场就是一个具有代表意义的片段,几组固定长镜头下:“洪卡”在肮脏的房间里将一个死去的女人装入塑料袋,然后拖至楼梯间。


在具有极强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内容之上,却配以最为简单“机械”的镜头调度。镜头在此就像是一个持续睁开的眼睛,逼迫着观众目睹这一恶心、压抑的场面,从影片的开场就给观众强行带来”不适感“,让观众在感官上开始”厌恶“这部影片。



导演极力还原犯罪现场的真实,并以最为直观的方式呈现。可以说是很大胆地确立了一种“非主流”影像基调。摄像机在这部影片中似乎并不充当“画笔”的角色,更多的则是作为冷漠的旁观者而存在。



无论是fen尸、pao尸、还是对女人们的各种暴行,摄像机都从不逃避,更不做任何视觉上的美化,它只专注于传达真实。而影片绝大多数时间里摄像机的小幅度运动,也都像是对洪卡主观视线或者动线的模仿。摄像机的这些运动是洪卡意志的反映,它跟随着他的注意力,用轻微的平滑运动,将焦点对到新的猎物身上。



而在室内调度上,导演或许深受法斯宾德《恐惧吞噬灵魂》的影响,在酒吧的吧台上以斜对角式构图为主调,再配以多角度的正反打,营造出视觉压迫感与人物之间的疏离感。公寓内和楼梯上同样选用仰俯镜头对打与障碍物体遮拦构图边缘的方法,利用高度差,进而拉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凸显冷漠感。



在阁楼房间内,导演多采用中景双人镜头,而基本放弃了正反打,为的就是从人物之间的暴力、沉默、喃喃自语中捕捉流动的窒息感与冷漠。这些人们每次都出现在双人镜头内,但看上去他们彼此之间却是那么的排斥、厌恶、无法沟通。



而在叙事结构上,导演在遵循传统情节剧叙事的基础上,将其主要部分与其他次要部分之间切割地更为碎片化。叙事在大多数时间内,在阁楼房间、金手套酒吧两地之间来回切换,金手套酒吧是舞台一号,新的叙事元素如事件或人物,在这里集中出现,摄像机跟随洪卡的视线,以人物意志选取叙事元素。



阁楼房间则是舞台二号,也是独属于洪卡的舞台,墙上的色情海报、封锁柜中的杜松子酒以及“臭味”,这些元素无不是洪卡对这一空间统治力的符号象征。在这一空间中,洪卡伪装出来的“社会性外衣”完全褪去。


阁楼房间成为了洪卡与进入到这一房间内的外部因素发生冲突的空间,而由于“真实”所传达出来的百分百的暴力属性,所谓的冲突完全变成了一方对另一方的完全支配,从而不断上演着杀戮与虐待。



两个大空间为主的有序交替叙事,实质上是一种对于洪卡真实生活最大程度上的描摹。导演有意识地通过这种简单对立,并且各成一块的结构让观众感受到洪卡的“真实存在”。叙事与杀戮、暴虐悄然融为一体,一切似乎都进行地“顺理成章”。


而在大结构下,影片的叙事还残存不少小碎片,如洪卡的工作场景、某所高中的门口、街道、以及他所住公寓楼的楼下。



这些碎片场景的视觉形象,大多呈现为明亮甚至有些“色彩丰富”,和两大主叙事空间阴暗、破旧、烟雾缭绕的视觉形象形成直观的反差。由此显而易见,这些碎片无疑起到了视觉上的缓冲作用,一定程度上中和了一些过多的“油腻恶心”感。



而回归结构本身,这些碎片场景就像金手套酒吧里各色的人与事一样,在影片中充当着重要的叙事功能,它们还顺势直接带出了几个重要的支线人物和一些支线事件。


但在此,我们又不得不强调一个特殊之处,即本片中叙事主线与支线并没发生实质上足以构成戏剧冲突的交叉,多线之间有的其实只是“擦肩而过”。那么设置这些支线的意义何在?



追究其意义,依然还是得回到“真实”二字之上。前文提到洪卡既有着在阁楼内完全显现的“属于自己的一面”,也有着“社会性”的一面。如果说主叙事空间着力于发掘这个人物内心的真实,那么这些碎片化支线就是对这个人物社会性的反衬。



在这些碎片中,男女高中生、路人、楼下的希腊人,他们都是鲜明的正常社会符号。而通过支线叙事中对洪卡与正常社会化身的接触,精确地展现洪卡对正常社会的反映,将这个人物身上的“社会性”进行有限的补完。主线与支线各司其职,从不同的角度为洪卡这个人物添砖加瓦。



而碎片化的细节又正暗合洪卡“精神分裂式”的多面形象,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导演就像是把叙事的权利直接交给了洪卡的“个人意志”。所有的情节不一定是观众想看到的,但一定会是洪卡想看到的。



而叙事传达出最恐怖的真实则在于,洪卡的两面性之间竟然如此和谐。在干着变态行径的同时,他依然在大多时候作为一个社会人正常的活着。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场大火,或许他就会保持这种状态,“正常”地活下去。



2.被欺骗的社会


导演阿金在这么一部重口味的影片中依然坚持自己一贯的风格,保持着对社会、历史的思考。这一次他选择的是直接把“社会”拍给观众看,对标的显然就是主角洪卡。我们可以看到的所有关于洪卡的特性,几乎都是负面的:“自卑、性无能、焦虑、厌女、暴力。



在导演的思考中,洪卡的这些特性就是70年代联邦德国的特性。70年代西德的自卑是从经济、政治两个方面的挫折中悄然诞生的,依靠传统工业基础以及马歇尔计划重新发展起来的西德,事实上依然未能摆脱战后阴影。



其一方面,作为“冷战”的欧洲主擂台,德国在超级大国的挤压中与本身的分裂中倍感焦虑。另一方面,虽说在50年代之后成为所谓的“经济巨人”,但德国人依然无法真正把握国家的经济命脉,只得扮演着意识形态阵营斗争的牺牲品角色。



洪卡的自卑正代表着70年代西德的自卑,但他的自卑恰恰也是源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在虚假繁荣、政治附庸的情况下,社会上空笼罩着绝望、颓废的阴霾,个体贫瘠的物质与精神生活让他们不分昼夜聚集在“金手套”酒吧,利用酒精自我麻痹。



同时“金手套”酒吧中一些人物也充当着历史符号的角色,老党卫军、集中营的妓女即是如此。老党卫军像是二战阴影的化身,遭受战争摧残(听力缺陷),却依然迷恋战争年代,坚持着“党卫军”式的行事规则。


狂热的纳粹战争份子在征服世界的泡影破灭之后,面对萧条的战后社会反而愈发怀念战争年代的“荣光”。他们将一切归咎于战争的失败,暴力与渴望复仇的念想在心中积蓄。



但事实上,在那个年代里,他们完全没有可能将这些“复仇计划”付诸于实际行动,再宏大的计划也只不过是存留于心中的幻想。老党卫军代表的这群人也只能一边痛骂萧条社会、一边沉浸于心中的“大战争”幻想,在绝望与疯狂中悄然死去。



金手套酒吧中映衬出来的另一个事实是,某种程度上的“契约关系”的崩溃,首先是来自于货币关系的崩溃。虚假繁荣下,货币贬值、工业减产所带来的是直观的生活水平下降以及大规模失业,在“经济巨人”时代,无产阶级与资本家建立的货币关系趋于贬值甚至变质。



而“金手套”酒吧就是一个供“闲散”无产阶级聚集的空间,经由他们失望的“货币关系”,他们在这一空间内创造出用酒杯数量来衡量的新关系。在这里,酒杯的价值远远大于货币,酒杯可以交到“朋友”、获得尊敬,甚至是直接进行性交易。



而对于洪卡来说,更意味着可以用酒杯直接购买“猎物”,以供自己施暴。作为对外部社会规则的失望,失业、底层无产阶级选择回归最原始的制度,拉上酒吧窗帘,永远体验“夜晚”。



作为社会阶层的一部分,中产阶级在这部影片中也并非完全缺位,那一家子希腊人即是中产阶级的代表。有趣的是作为中产阶级的希腊家庭却和洪卡处于同一座公寓楼之内,并且像《寄生虫》一样,二者之间存在着一种视觉上的对位差。



作为低阶层的洪卡反而住在了最顶层,而作为中产阶级一家子却屈居其下,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甚至过于直白的隐喻:这两个阶层之间依然存在着寄生关系,在被大资本抛弃之后,低层选择寄生于中产阶级而存活;而中产阶级由于其本身的自保性与“谨慎”,选择对其视而不见。



然而导演最后在影片中给观众推演的结果却是阁楼上的蛆虫再也掩盖不住,最终吞噬了整座公寓。这俨然是那个时代中产阶级的无奈,无法爆发,无力发声,最后也只能在隐忍中失去安稳的生活,更何况这是一个外来移民家庭呢?



在影片中洪卡其实也想过步入中产阶级,但在中产的大门前他遇到了他的女同事,一个同样在中产路上的人。洪卡在她的身上非但没有找到所谓的生活希望,反而目睹了同样的生活困难,以及同样压抑的欲望。



洪卡最终在中产化道路上被原来同样的欲望与绝望拉回到深渊,随着洪卡的生活一起倒下的,显然正是那个时代的“阶级上升通道”。那个时代似乎大多数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正被欺骗着,另一种认清了骗局,选择自甘堕落。



三.结语


导演阿金在这部影片中选用反常规的方法,来完成自己的创作,出彩之余,也存在着许多问题。首先是叙事的碎片化,碎片化虽然起到了多线的效果,却在剪辑上显得场景与场景之间的衔接过于生硬跳跃,特别是两个高中生的部分,显然它本可以发挥更好的叙事作用。



其次,或许这算是一部“没有想法”的影片。自始自终,导演都没有对拍摄出来的影像以及塑造的洪卡这个人物有个独属于作者自身的态度。导演一直在还原真实,但当我们看完这段历史后,影片却戛然而止再无后续。还原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有所表达,难道意义在于真实本身吗?这是一个似乎有待商榷的议题。相比之下,去年拉斯·冯·提尔的《此房是我造》以强烈的甚至堪称极端主义的个人表达意愿,显然被赋予了更多的另类魅力。


而反观本片,这种作者化的魅力似乎无处可寻。导演的大胆尝试值得赞赏,但关于“还原真实”的意义,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有更多的探索呢?

 

 

 作者| 黄摸鱼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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