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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灵异恐怖片,而是一个超自然神谕

黄摸鱼 看电影看到死 2021-08-11


新生代美国导演罗伯特·艾格斯的电影之路,似乎与“奇幻”“惊悚”两个关键词息息相关。从进入电影行业的初期,他便参与到了几部奇幻短片的制作中,同时也在2008年执导了个人的奇幻短片作品《泄密的心》。(文末福利)



让罗伯特.艾格斯真正进入到大众视野的作品,则是2015年的《女巫》。这部高度风格化的惊悚片,在美国独立电影界声名大噪,最终也摘得了当年圣丹斯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


《女巫》


而罗伯特·艾格斯2019年推出的新作《灯塔》,更是进入到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导演双周单元”之中,甚至引发了为看此片而排队三小时的盛况。



作为年度话题性作品之一,不光《灯塔》的故事同《女巫》那样发生在新英格兰地区,罗伯特·艾格斯导演也延续了前作中结合“传说”来设计人物、故事的特色。


而这次他在视觉层面则进行了相当大胆的尝试,用独特的剪辑、音效配合叙事,创造出了一个神秘的“岛上迷宫”。


电影《灯塔》海报


影片《灯塔》的故事从开端即带有些许神秘主义色彩,同《闪灵》一样,也是作为外来人的主角被聘用到一个无人之地。


随着镜头穿过一片浓雾,灯塔所在的岛屿方才显现。伴随着好似巨兽怒吼的船笛声,两组“守灯人”在广阔的平地上悄无声息地擦肩而过。这无疑从视觉上暗示了一场放逐的开始,也寓意着一次“神话重现”的开端。



构建一段神话的首要前提是建立独特的秩序,虽然《灯塔》仅仅只有两个人物,但罗伯特·艾格斯依然调动起了所用环境元素,在两个人物之间构建起严密的权力秩序。


从进入卧室的第一镜开始,罗伯特·艾格斯便用门板、楼梯、桌子等物件,将帕丁森饰演的新人Winslow和威廉达福饰演的老看守人Wake隔开。在室内的绝大多数情况下,观众都只能看到两个角色各自存在于“自己的画面”内。



而在室外,罗伯特·艾格斯更是巧妙地利用地形划分出两个表演区域。Wake永远和高高耸立的灯塔紧密相连,而Winslow则频繁出没于低矮的棚房和空旷的平地,即便他进入到Wake的灯塔之中,也只能处在最底层的位置仰望塔顶。



在影像层面上,严密的逻辑秩序宣告了Wake对这一大空间的统治权,再配以文本上颇具单方面压制力的对话,无疑在Winslow和Wake之间构建起了一层剥削关系。


不过至此,Winslow和Wake依然只是两个普通的看守人,而当二人之间这种支配关系开始出现裂缝之时,即是罗伯特·艾格斯借人物“重现神话”的时机的到来。



在叙事上,人物身上的弧光往往都来自于人物关系中诞生的冲突;由于冲突而带来的行为改变,使得人物有了被赋予新属性的机会。而罗伯特·艾格斯在《灯塔》中则借冲突赋予了这两个角色杂糅的神话属性。



当Winslow对前任看守人留下的木质人鱼雕像开始产生性幻想时,他便获得了由好奇心被激发而带来的“情绪”。因为长期被压抑的性需求得到释放,使得Winslow恢复了对于外界事物的敏感,而在这座岛屿上最为耀眼的外界事物显然是那座被Wake绝对权力所控制的灯塔。



好比吞噬禁果后的亚当,重获感官与情绪的Winslow由此产生出一种因本能刺激而迸发出的反抗意识。他开始公开质疑Wake的要求,对于被强行安排的无聊又艰苦的工作也有了不满。然而,Winslow此时的反抗面对Wake日益加剧的强权压迫却显得微不足道。



Winslow此时呈现一种幼童式的“求知欲”迸发状态,在外界受挫之后,转而回到最基础的本能性刺激(恋母性、性需求)中寻求安慰,导演也用影像证实了这一点。


Winslow在多种情绪之间来回反复,大量对人鱼雕像的性幻想和他对于灯塔的好奇,以及对Wake的畏惧充斥在他的梦境之中。而Wake也正基于Winslow的梦境被赋予了神的特性。



Wake在梦境中被Winslow直接幻想成咆哮的海神波塞冬,并且操纵着他的“马头鱼尾兽”的触手守护着灯塔。但其实wake不光是波塞冬的化身,他更像是克洛诺斯三子的集合体。在梦境中他对Winslow发怒时,双眼迸发出光芒,俨然希腊神话中发怒时双眼充满雷电的宙斯。



而在梦境中Wake时常处于暗处,并总是用神出鬼没的恐怖形象出现在Winslow的视线中,又不得不令人联想到象征瘟疫与死亡的冥王哈迪斯。Wake在这种神性的杂糅之中,显然已成为绝对强权的化身。


可以说,Wake的神话属性正是被winslow的幻想所赋予的;而至于Winslow的神话属性,则恰好是来自于Wake“神性”在现实中的消退。



被激发反抗但却失败的Winslow只是拥有“求知欲”的人类,但当他杀死在海上传说中寄托死去水手灵魂的海鸥之后,便真正打开了“原罪”的大门(当我们在影片后半段知晓了Winslow的真实姓名和假姓名的来源后)。



Winslow的赎罪之路被具像化为犀利的狂风暴雨。“原罪”所带来的灾难击垮了Winslow的理智的同时,也用一种物理性的方式摧毁了岛上的权力秩序。某种难言的混乱充斥在影片中。


观众至此已经无法再预料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Winslow和Wake一会儿唱着水手歌共舞,一会儿又在狭小的房间里争吵搏斗。在权力体系崩塌之后,在原始的环境之下,Winslow作为年轻的男子,在两个雄性的角斗之中必然占据优势。



失去理智的Winslow终于获得了将之前的幻想“付诸实践”的机会,他开始摧残Wake并步步逼近象征最高权力的灯塔。而Wake之前身上所带有的克洛诺斯之子的强权力量,也随着他在现实中的步步败退而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Winslow基于对自己行为正义性的幻想来的“救世主”般的形象逐渐树立。Wake在这一部分的影像中被丑化,而Winslow的行为则像是正义的复仇。


然而事实上,这段影像并不全是真实发生的,关于“究竟是谁想拿斧子砍对方“的辩论就足以证实这一点。而两人“Thomas”本名的重合,似乎也给予了观众多义性思考的空间。究竟Wake是以何种面貌存在的呢?他是否是Winslow所幻想出来的一个存在?还是说Wake是以多种幻想和现实的不同面貌组合而成的一个存在?



Wake权力崩塌的“幻象”,本质正反映的是Winslow自我神化的虚假。他把自己对灯塔的渴望幻想成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并赋予其行为“打破强权”的正义性,甚至就连周遭的自然事物也被Winslow强行幻想成了各种可怕的怪物。



然而事实上,他对灯塔的渴望只是来源于凡人的本能,即所谓的欲望;又可以理解为杀死海鸥带来的“原罪”所导致的某种恶果。而当Winslow终于摆脱Wake最终得以触碰灯塔时,他才意识到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压根不是所谓的“盗火者普罗米修斯”,而不过是一个被“原罪”彻底欺骗的可悲人类。当暴雨海浪散去,Winslow的赎罪之路也走到了尽头。在虚幻的自我神化终结后,Winslow惨败给自己的欲望,唯有接受自我幻想出的“神话般”的悲惨结局。



影片《灯塔》的“神话重现”之所以能成功进行,这显然与罗伯特·艾格斯导演出彩的编排脱不开关系,正是由于其影像、叙事上迷宫式的设计,才给予这些神话符号足够发挥的空间。


首先,《灯塔》的画面采用了1.19:1的画幅,这在当下的影视行业中是很少见的,反而更接近于默片时代的标准画幅1.33:1。同时《灯塔》采用了黑白35mm胶片拍摄,可以说从画面基调上本片就已经呈现出一种复古感。



而视听上,罗伯特·艾格斯所要做的也正是要带给观众最原始的感官恐惧。在现实场景中,罗伯特·艾格斯的镜头似乎从不着急,它总是缓慢地将一个场景展现到极致,才肯切入下一个镜头。黑白影像下,高光与暗部的强对比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岛上的各种符号物件诸如海鸥、海藻、灯塔、水井也都用相当长的时间来展示以留给观众强裂的视觉记忆。



而镜头对于人物的捕捉也趋于“原始”,Winslow劳累的工作得到了详尽的展现;Winslow杀死海鸥的整场戏也丝毫没有被美化,反而是以一种客观视角展现了整个动作的原貌。冰冷的镜头语言配合着时而诡异、时而咆哮的音效,营造出一种不寒而栗的视听氛围。



在此基础上,罗伯特·艾格斯又利用快剪来混淆幻觉和现实,最好的例子显然就是Winslow最后一次对着人鱼雕像手淫的片段。先是一组他在暴风雨中艰难前行的特写,随后画面迅速切到一个他在锅炉房开动机器工作的快速推镜。镜头从机器后迅速逼近到了Winslow的脸上,以他喝酒的动作为动势,迅速切到了Winslow在海边打捞物体的画面。



在此之后,则是一连串来回剪切的意象(倒转的灯塔、海底生物、灯塔的大灯、和人鱼做爱、杀死同伴、木棍和人鱼性器官的对比),和Winslow打捞物体、手淫两个动作的对切,配合音效,通过这种多个场景之间的不同动作的快剪,以达到刺激观众感官并削弱观众理性的目的。



在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观众对于真实与幻想的判断的集中力,无疑会被感官认知转移走大部分的注意力。同时在动态上,这一段的两个部分呈现对称结构,观众在被拖入水中的坠入感与被打捞物体的上升感之间来回摇摆,也进一步加强对观众体验的混淆。



由此看来,罗伯特·艾格斯构建迷宫的手段,显然并不是直接构建出一个迷宫空间;反而是先构建一个上文所述的相当井然有序、主次分明的空间结构,再在之后配合情节,利用剪辑上的“混乱”将所构建的有序空间全部打乱成为单一“碎片”(其实某种意义上也利用了环境,比如利用暴风雨直接毁坏房屋)。



然后再次利用剪辑,将这些“碎片”空间重新组接成一段段完整的情节呈现给观众。而观众面对这些应接不暇的完整却又“碎片化”的情节段落,显然是没有太多思考的空间的,这便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了导演有意塑造的视觉迷宫之中。


不仅如此,罗伯特·艾格斯导演在叙事上也极力打造迷宫式的体验,这体现为《灯塔》中叙事视角的开放性,以及对关键线索的有意模糊。



从视觉角度,观众显然自始自终都跟随着Winslow的视角在看这个故事;然而,看到的却并非全为真实(结合上述“究竟是谁想拿斧子砍对方”的问题),因为视觉视角的限制,从而诞生出了许多叙事上的疑问:“那些工作真的都是他真实所做的吗?真实的Wake又是何种面貌?抑或Wake和Winslow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这些问题显然没有任何标准答案可供参考,间接地,由单一叙事视角所引发出的疑问激励着观众从其他的叙事视角,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来解答问题。如此一来,由单一残缺视角所引发出的问题,反而丰富了观众层面叙事视角的多元化。



强化叙事的不可知性的同时,因为本片的时代设置于19世纪末期,使得影片中那些本质上“虚假”、“超现实”的意向在此也具有了一定“真实存在”的依据。毕竟,就算完全从神话的角度来剖析这个故事也不为过。



另一方面,影片自始至终都有意识地在规避时间的顺序。全片都没有出现任何的文字提示时间的变迁,更没有出现时间仪器;同时本片也在刻意淡化“事件因果”的概念,将多重时空下的不同行为组接在一起,甚至就连“灯塔中有什么”这个终极麦格芬也选择不做交代。



可以说,罗伯特·艾格斯将电影常规叙事中所有本来具像化的东西全部变得意象化。相比给观众讲述一个惊醒动魄的故事,他更青睐于将观众诱导至一个刻意模糊不清的叙事迷宫之中,转而让观众自行进行探索。正因他的这种大胆尝试,《灯塔》中的神秘主义与不可知才得以从头至尾地被贯彻。



与其说《灯塔》是一次疯狂的实验,倒不如说它是一次充分信任观众的沉浸体验。在这个象征权力与癫狂的岛上迷宫中,它既“逼迫”我们体会到了类似《闪灵》的极端环境下的疯狂,也给予了我们像《第七封印》中一样直面死神的机会。



当结尾Winslow终于触碰到象征着终极不可知性的灯芯时,其中究竟潜藏了什么早已变得不再重要。在那一瞬间,观众都已同Winslow一起退化成为“感官动物”,在原始的精神世界中欣然地“受难”。



作者| 黄摸鱼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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