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制基因牛娃：中产焦虑的乌托邦未来
文 | 刘远举
昨天，南方科技大学副教授贺建奎宣布，一对名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编辑婴儿于11月在中国健康诞生。这对双胞胎的一个基因经过修改，使她们出生后即能天然抵抗艾滋病。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则消息立刻在社交媒体中刷屏，不过，却是一边倒的社会各界的强烈批评。
科学界的意见最强烈，122位科学家共同签署联合声明，对此项研究表示坚决反对和强烈谴责。声明称“直接进行人体实验，只能用疯狂形容”。对于中国生物医学研究领域在全球的声誉和发展都是巨大的打击，对中国绝大多数勤勤恳恳科研创新又坚守科学家道德底线的学者们是极为不公平的。
让人感到愤怒的理由很多：
①基因编辑技术还未经过完备的模式动物(如猴子)及细胞系安全性评估；
②人类基因编辑后可能出现脱靶效应，需要建立质量控制流程来加以规避；
③在进行胚胎基因组编辑时，嵌合体问题还未解决，可能带来的影响还未厘清；
④胚胎发育会受到怎样的影响，需要在分子水平或功能水平得到详尽研究；
⑤经过基因编辑的人类，在繁衍多代以后会不会有影响？需要由动物模型得到验证。
基于以上技术性的理由，目前来看，现在进行这样的试验，并生下孩子，非常不负责，是罪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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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学伦理角度看，根据深圳市医学伦理专家委员会发布的声明，深圳和美妇儿科医院并未按相关要求进行备案，是非法实验。实际上，此项技术早就可以做，不属于自主创新，全球的生物医学科学家们不去做、不敢做，就是因为脱靶的不确定性、其他巨大风险以及更重要的伦理。
从治疗角度看，现在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感染HIV之后，都有办法实施阻断，生下健康的孩子，比如，洗精，然后做试管婴儿，服药阻断。所以，改造基因的办法，风险增大很多，但收益几乎没有。
从推广角度看，一个人一生中感染HIV的风险并不高，在如此高的风险之下，这个试验即便成功，也并无整体推广的价值。
即便从实验价值看，这两个婴儿长大后，自然暴露在HIV的机会并不大，而且这也无法监控，那么，故意让他们感染，彻底的不符合伦理，无法实施。
更严重的是，这些孩子的基因被永久的改变了，并且可以遗传给下一代，那么，这些改变是否有害，是否会污染整个人类的基因？如果要谨慎对待，这些孩子注定难以拥有生育权，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道德困境。
所以，综合来说，这个试验冒天下之大不韪，害了两个孩子，一个家庭，却几乎没有社会收益，不管怎么批评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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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试验之后，引发了另一个更深远的忧虑是，这种通过改变基因，改良后代的技术，假以时日，成熟了、安全了，投入使用之后，会不会导致阶层间的马太效应？
所谓马太效应(Matthew Effect)，名字来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一则寓言： “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后来，这个词用来指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现象，广泛应用于社会心理学、教育、金融以及科学领域。马太效应，是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们常用的术语，反映的社会现象是两极分化，富的更富，穷的更穷。
不妨想象一下，再过多少年，或许只要几十年，给娃做个基因提升，是中产必不可少的标配，是中产焦虑所在。这样的对话可能就会出现在中产父母的聚会上。
—— 我家娃花了50万，智商做到130，现在孩子才3岁，就认识3,000个字，会做3位数乘法了。
—— 你做的真便宜啊，我家孩子，其实我就想放养了，自然人，但他爸说不行，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花了80万，智商做到了150。现在比你家孩子大一岁，我们正在犯愁给他报哪所高中。
—— 你们都是牛蛙，我家是鸡娃，不过，你们光做智商不行的，我们加了钢琴才艺的。你知道吗，这样孩子的手指会比没做的长5毫米。更有利于弹琴。
—— 弹钢琴好啊，闲情逸致，我们就不行了，孩子命苦，得继续奋斗，要想成功，得加外向性格。这个性格啊，并非单一基因决定，除了多个基因调控，还要建立基因的网络机制，得到日本去做，200万，没办法，这钱也得花啊。
—— 成功外向就够了？不行的，还要加进取型人格，这个要做8个基因点位，外加网络调控，我们选了男孩，睾丸酮分泌翻倍，这叫领导型人格，充满进取心，进攻性。这个只有瑞士的Gattaca研究院才能做，一般不对外，得皇族、五代才能做.我们家老爷子找的关系。
这一幕会出现吗？基因改造，有钱的人，能够通过钱去改造自己的后代，形成马太效应？然后，阶层不止固化，而是彻底被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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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这一幕出现的可能性不大。
首先，改造基因，未必和电子产品一样，富人先享受。这是因为基因是非常复杂的，没人能保证效果。即便投入实际使用，最初的产品必然也充满风险，只有那些甘愿冒风险的人，才能从中获得提升下一代智商、体力、性格的好处。
更甘愿冒风险的人，往往因为他们的成本小，说白了，往往处于社会底层。
更重要的还是，人是一个复杂的动物，而人组成的社会则更是复杂。
有一个著名的门萨智商协会，有资格加入这个协会的人，都是在门萨智商测试中超过140的人。这部分人的智商是整个人群的前千分之五。不过，门萨协会的人的成就却很普通，甚至还有普通的工匠。这或许是因为智商并不决定一切，还需要情商、毅力、性格。
当然，性格可以同样可以通过基因来调控，但却更加复杂，与后天因素有关。更微妙的是，性格无法有一个绝对量的优劣。进取心过头，就变为功利；专注过头，就变为固执；毅力过头，可能就成为偏执。如此过犹不及，正如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那么，没有绝对量，就无法进行数量上的精确调试。哪怕是一个精心制造出来的人，相对于一个自然出生的人，在性格上也无法形成肯定的，绝对的优势。
那么，在社会一轮一轮的大浪淘沙中，强者就无法利用自己的财富优势，形成马太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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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存在另一方面的危险，那就是对所有人进行反向操作，比如通过普遍性的、强制的基因操作增加服从性。
比如，在新版的《超人：钢铁之躯》中，氪星球实行的就是通过定制基因实现决定婴儿一生的职业，做农民、做工人的、做军人的、做科学家的，基因都各不相同。
不过，这也并不容易。因为自然怀孕与分娩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在强制力之外生下一个自然人，仍然是容易的。在电影中，超人就是其父母偷偷生下的多年来氪星球的第一个未经修改基因的自然人。
智商以及更重要的性格、情商这些东西，都是人类在群居生活中发展出来的才能，需要不断与群体互动，自我调适，才能成就一个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么，以人类现有的技术来看，自然赋予人类的包括智力、性格在内的智能，仍然会驱动社会发展，驱动阶层变迁。
依靠技术来实现乌托邦的将来，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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