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学校的DNA,在创校三个月就形成了
你和团队经历了什么,就会有什么样的DNA,创业如此,办学校亦然。
“一个团队的DNA在头三个月就形成了”。我看到这句话是在2016年元旦,学校开学五个月了。
因为元旦放假,学生都已离校,老师们是真的放松了。在学校留守的老师,一起聚在学校里的那条小河边,将点上蜡烛的纸船,送到小河里。照片是用手机拍的,背景是一片黑。不知为什么,我一时间非常感动于这一幕。我知道,这是我们这个团队难得的轻松一刻。
“学校开学差不多半年了,我们团队的DNA是什么呢?”我问我自己。那个夜晚,我有些迷茫。那种迷茫的感觉,浸入内心,沉淀下来。
一、当事情摆在你面前时,你已经没有退路,你已经别无选择,你唯有不顾一切,往前冲。冲过去就是胜利;冲不过去,至少也曾经奋不顾身,体验到冲刺的勇敢和自豪。
以往我一直在体制里,对组织文化,我一直以为自己研究得比较充分。很多次,我作为教育部的“国培专家”,跟许多校长讲学校文化建设,讲怎么分析学校办学环境和优势,研判学校发展危机,寻找学校发展机遇,稳步推进学校文化建设。但在亲自领衔这所新学校时,我突然发现,过去我自己讲的这些,原来都是纸上谈兵。
一所学校的DNA来自哪里?来自在办学实践中,你、你的团队,在紧急应对学校危机和困难时,刹那间爆发并凝固起来的某种东西。这种东西,其实是无法预先规划的。
2015年9月5日,开学第一天。一切都是新的。新学校,新学期,新团队,新学生,大家都做了充分的准备。下午三点正,名单里可能来的学生及家长都集中到教室里,正等着校长来跟他们见面。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啪”的一声,教室里的灯一下子熄了,空调也一下子停了。
我走出教室,用对讲机大声呼叫学校后勤主任,怎么回事?即刻就听见李老师边跑边喘息的声音:校长,可能是变压器烧了。我正赶过去。我只说了句:快一点。
学校使用中央空调,事先虽然也曾测试过,但看来测试的时间过短,现在连续使用了几个小时,变压器受不了了。我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教学楼的四楼,打开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变压器的位置冒出一股黑烟。
9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空调没了,家长和同学聚在教室里,这是什么感受?他们对这所新学校是什么感受?学校的临时食堂是用电的,没有电,怎么做晚饭?天马上就要暗下来,如何照明?学生完全不熟悉学校的环境,学校还在基建状态,如何能保证学生的安全?没有电,学校将陷于一片混乱。
我的一生,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一种局面。
一会就听见李老师在对讲机里对我说:“校长,变压器烧坏了,不能用了。”
我足足有三分钟,一句话说不出来。等缓过神来,我对围在我身边的几位老师说,快去再搬几箱水送到教室里去。我自己掏出手机,联系上一位朋友,让他无论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调一台新的变压器送过来。最后,我加了一句:不惜一切代价。说完这句话,我直接走进第一间教室,对在场的家长和同学们说:
各位家长,亲爱的同学们,非常抱歉。开学第一天,这么热的天,竟然停电了。我已经向领导汇报,正在处理的过程中。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不知道,大家能理解我这个校长的心情不......
说完这句话,我其实已经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但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阵掌声。
那一刻,我确实眼眶里蓄满了泪。我走完四间教室,说了四遍同样的话。然后走到2号楼和3号楼之间的草地上,对着对讲机,问李老师,变压器到了没有。
一个多小时后,变压器终于到了。但是后勤主任对我说:问过工人师傅,换变压器,至少要4个小时。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4点多,那就是说,晚上8点之前,不想有电送过来,学生别想吃上饭,别想用上空调,天要黑了,学校将陷于黑暗中。
我问:能不能不换,简单维修一下,强行使用还在位置上的旧变压器。
半刻,回答是:也许可以,但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又会着火、跳闸。
我现在要说,这是我一生中最难的选择之一。用旧的,有可能马上送上电,但也有可能把整个设备全部烧毁,一两天也用不电。换新的,晚一些时候肯定能用上电,但也许就是晚上八、九点之后了。
对讲机里传来李老师焦急的声音:校长,怎么办?你要给个指示给我,工人们都等着!
不知什么时候,学校的老师和工作人员都围到了我的身边。教室里传来家长和学生忍受不了酷热的螬杂的声音。
我走到草地中央,背对着大家,站着。半刻,问李老师,吊车到了没有?李老师说到了。我再问:你身上有多少钱?李老师说,一两千吧。我说:全部拿出来,每个工人师傅先发两张,让他们分成两班,轮流上。马上换!在六点钟之前换上,奖金要多少给多少!
六点刚过,来电,校园里刹那间一遍辉煌。不管是学校的老师和工作人员,还是学生和家长,都是一片欢呼。
2015-2016年,一年半的时间里,这样的时刻不止一次。但是,我们都挺过来了。我的总结是:坚毅,Grit,这是一个创业团队最重要品质。但是,说实话,这并不是我的有意的设计,并不是我认为坚毅是很好的品质,所以我要选择坚毅。不是这样的。而是当事情摆在你面前时,你已经没有退路,你已经别无选择,你唯有不顾一切,往前冲。冲过去就是胜利,没有冲过去,至少也曾经奋不顾身,体验到冲的勇敢和自豪。这种情况下,就会奠定下这个创业团队的一种“野性”,甚至一种“狼性”。
我在学校对老师们说:怎么样才能办好NEBS?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就是一句话:杀出一条血路来!这句话颇有一种“杀气”,办学校而已,不至于这样酷,这样惨吧?
我是2015年6月30日上任的。上任的第一件紧要事就是招生。当时我的花名册上,一个学生都没有。离开学最多还有三个月,上海各级各类学校招生工作已经全部结束。集团公司也很着急,由一位副总牵头,抽调人手,派往全国各地,想依托集团在全国各地的学校,依托集团在当地的声誉,招来一些学生。
两个月过去了,由于户籍、学籍、离家太远、对国际教育没有理解等原因,这些努力几乎没有成效。我向集团提出:集团在全国各地有这么多学校,能否设置交流生计划,从各个学校抽一些学生,派往上海学校来读书。读一年,帮助学校渡过难关,再送他们回去。所有学费、杂费,都留在他们原来的学校,我们NEBS纯义务服务。
集团同意了。但这种办学方式太特殊了。实事求是说,这太不符合常规了,而且事实上也会面临很多困难。上海与内地的课程是不一样的,学生来到上海,给他们上什么样的课程呢?他们与我们可能招到的上海学生是不是学一样的呢?这会不会损害到上海学生的利益呢?家长会同意吗?孩子们来上海上学,因为太远,即使是双休日,他们也无法回家,他们只能呆在学校,每一个月等着他们爸爸妈妈来学校看他们一次,他们会比一般住宿的学生更想爸爸妈妈,他们能坚持得下来吗?所以,几乎所有兄弟学校的校长,都持观望态度。但是,学校9月份就要开学了,总不能全校就十几名孩子,这学校的门没法开!
已经到了8月份,集团每年有一次大型的总结会议,所有学校的校长、副校长、学部主任、副主任以及骨干教师,都集中到上海,开一个星期的会。当时我还是孤家寡人,既没有副校长,也没有学部主任,就一个人参加了这次会议。
前面三天,没有一个人理我,我也没与一个人说话。晚上聚餐的时候,我悄悄坐到最边上的一桌,准备吃几口回房间躲着吧。一会儿有人走过来对我说,董事长要你过去,坐那边去。
走过去,一张大桌子,差不多二十人,除了几位集团领导外,集团所有学校的校长我都不认识。这几天在一起开会,我也在观察他们。很快我就掂量出他们的性格和担当。集团已经创建20余年了,有一位校长,从集团创办开始就一直在集团的学校担任校长,现在的学校在温州,是本地最有知名度的学校之一。学校规模大,教学质量高。这位校长个子不高,但只要开口说话,必声振樑宇,气壮山河。这是一个有魄力的人。我觉得也许他能帮得上我的忙。于是我端上酒杯,走过去,向他敬酒。
站在校长的身后,自我介绍说我叫李海林,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对方说,都是兄弟,一起一起。我说听了你的发言,非常敬佩,先干为敬。一仰而尽。对方一看,一介书生,端起酒杯,倒是干脆,于是也一仰脖子,见底。我替对方满上,说为了表示敬意,我再干三杯,你随意。说完我自顾自连仰三杯,杯杯见底。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事实上,我是不能喝酒的,平日里也不端酒杯的。但是,这一天,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没有人支持我,学校开不了学,我光杆司令一个人,其实结果就是关门走人。我毅然辞去大学教授之职,来到体制外,三个月就折戟沉沙,铩羽而归,事何以了,情何以堪?敬完这位校长,我围着桌子,逐个校长,每人一杯。我不在乎他们喝不喝,只自顾自一仰而尽。完毕,坐下,又有校长来敬我的酒,说教授教授,向你致敬,请你喝酒,于是我又连饮若干。旁边董事长说,李校先吃点菜先吃点菜。看看酒宴将散,我再一次端起酒杯,来到第一位校长身边,说再敬校长一杯。校长连忙站起来,说一起一起。三杯下肚,校长终于说了一句: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九月份,我送你一百名学生。我亲自送过来。
听了这句话,我一言不发,伸手与校长握手,再仰了一杯,走回自己的座位。因为倒了这么多杯下肚,其实我已经不能再说话。我知道自己已经醉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能再说话了。我最后的记忆,是大家纷纷站起来往外走。我也试图站起来。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重新恢复意识,是半夜。清醒的那一刹那,完全懵呆。这是在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大概几秒钟吧,想起来了昨晚的一切。知道自己是醉过了。上卫生间的时候,发现脸上有重重的瘀青。于是知道昨晚自己醉得不轻,还摔倒了。至于怎么摔倒,是谁把我送回我的房间,又怎么躺上床,都不知道,到现在也不知道。
办学一年多,每当我遇到一个大的困难,渐渐看上去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会在我的心中生发出一种逼上绝路、破釜沉舟、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气概。我们团队的人,都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了,李校长要发力了,不再考虑坛坛罐罐了,大家都要跟上,不能再考虑成败得失了,于是一拥而上,在最短的时间内,打一个歼灭战。当然这样喝酒是不好的,就凭喝酒也喝不出什么大事业来,我也再没有这样喝过。但是当事情把你逼到没有退路的时候,这种勇往直前的气慨,却永远需要。这就是所谓“Grit”。
我的领悟是:你在创业过程中,你、你的团队经历了什么,就会有什么样的DNA。在遇到特别大的困难的时候,不顾一切,勇往直前,“杀出一条血路来”,这成了我们创业团队DNA的第一成分。
二、当我们单独一个人来承受的时候,会有一种孤单感。但是一起来承担的时候,我们会有一种力量。因为我们共同承受着压力,所以我们才会相互靠拢,相互支撑。这是比任何凝聚力工程都更牢靠的东西。
我曾在不同的岗位做过管理工作。最深的体会是:人是需要友谊的。有着共同的理想,在追求共同目标的历程中建立起来的友谊,最牢不可破;在攻艰克难的工作中,因共同承受工作压力而建立起来的友谊,最终身难忘。
我们学校建在祖国第三大宝岛崇明岛上。相对台湾岛、海南岛,崇明岛其实是一个小岛。学校的老师,绝大部分都是从岛外来的,有的人进NEBS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崇明岛,对崇明岛非常陌生。虽然每天都在崇明岛上生活工作,但除了认识学校几个人,外面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再加上全校教职员工都是住校的,吃喝拉撒基本上都在学校解决的,因此可以说就是以校为家了。
最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校长,对大家是有责任的,大家工作上、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我这个校长能做的,我都尽可能想办法来解决。基本的想法,大致上相当于现在各个公办学校都在做的“凝聚力工程”。我这个校长要对大家好一点,要爱护大家,这样大家团结在校长的周围,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努力把学校办好。大致上是这个想法。我也很用心去做了。
记得2015年7月份,学校放假了,老师纷纷订火车票、机票,回家过暑假。学校有一位实习生,在学校已经实习了两个月了,因为是实习生,是没有工资的,学校除了提供一日三餐外,没有任何报酬。小伙子是东北人,大学刚毕业,经验不足,订飞机票的时候被人从网上骗了一千多块钱。这样回家都成问题了。因为不是学校的正式员工,学校也还没有正式决定是不是聘他,这样也没有办法给他补助什么的。办公室的同志告知我这件事,我立马掏钱帮他买了机票,还给了他路上的花费。当时的想法,就是把它当作“凝聚力工程”来做的。
刚开始的时候,老师是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听大家开玩笑说一位老师的女朋友要过生日了,这位老师因为交通太不方便,没有上街准备礼物,女朋友有点生气了。那天我恰好有朋友从日本回来,送了我一种叫做“白色恋人”的点心。我悄悄把这位同事叫到办公室,把这盒点心送给他,让他作为自己送给女朋友的生日礼物,哄哄女朋友开心。当时的想法,也是“凝聚力工程”。我这个校长,管天管地,连职工哄女朋友开心的事都管,显得很有“凝聚力”。
也有老师,家里出了事,来请假。我马上批假,反复问需要学校做什么。除了叮嘱她在家里多呆几天,途中还多次发微信,询问情况,表示慰问。实话说,除了一般同事感情,也还是本着一个校长的“凝聚力工程”的考虑,是我的一种职业修养的反应。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和我的伙伴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用“凝聚力”没有办法概括的东西。我的内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2016年3月的一天,吃过晚饭,又开了一个会,会后又与其他同事商讨了下一阶段的工作,已经快十点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洗了澡,睡之前打开笔记本,准备理理明天工作的思路,就休息了。
有敲门声。有人在叫校长校长。开门,是后勤主任李老师。说还有一些事情,恐怕还是要开会再讨论一下。心里非常纳闷,不是刚开完会吗?怎么又有事,而且还要开个会。那一定是又出现什么大麻烦。我说好的,直接套上外衣,跟着李老师往会议室走。我看着李老师沉重的样子,心想我不能慌,想安慰他一下,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默默地走在路上。走上楼梯,会议室外面,招生办主任朱老师站在那儿迎接我,说校长来了。我心里一惊,怎么态度这么客气,肯定是出大事了。
我直接推门进去。里面是黑的。然后突然灯亮了,一屋子的人。然后是一声欢呼:校长生日快乐。然后我才发现,会议桌上,确实有一大蛋糕。
我身份证上填写的出生日期,其实不一定是我的生日。我出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困难时期”,缺吃的,母亲生了我,差一点饿死,好不容易捡了我这条小命,所以后来父母都不记得我具体是哪一天生的,只大致记得是三月份。办身份证的时候,我随手写了一个日子,这个日子就成了我名义上的生日。因为这个缘故,我自己也从未做过生日,心里也不重视,只是过了三月份,就认定自己又长大一岁。最近工作忙,就更没有想起生日这件事。我们学校有个群,哪位教师职工生日了,负责人事的老师会在群里发个信息,今天是某某老师的生日,大家都祝贺一下,表达一个祝福,让大家有一个家的感觉。今天负责人事的施老师没发我的信息,我也没有注意。现在想来,肯定是大家商量着,不发这个信息,然后大家到晚上给我一个惊喜。
惊喜倒是惊喜了一回,只不过这一“惊”可不小。学校初创,每天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小事情小事故。大家都加倍努力,就是为了保证不出大的事情。但是我作为校长,心里知道这是很难说的,是很难绝对保证的,所以自己也曾经暗暗地对自己说过,如果有什么大事,就我一个人承担。所以那天他们把我“骗”过去“开会”,一路上我心里已经暗暗地告诫自己,看来是有事情了,自己要镇定,不要慌,且看是什么事情。如果我慌了,大家就会失去主心骨,就会乱,那就会彻底玩完。所以那一刹那,知道学校没出什么事,大家是看我这一段时间操心多,很劳累,专为我过个生日让我散散心。第一反应当然是非常的高兴,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然后是感激,感激大家对我的用心。我们这批人,离开自己的家,来到崇明岛上,一起来创办这样一所高品位的学校。在这样的夜晚,每个人都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能聚在这个温暖的会议室,一起唱生日歌,一起吃个蛋糕,喝一杯咖啡,是非常温暖的事。一天的疲惫消失了一大半。我在那一天,终于领会到,我也需要我的伙伴们给我来点“凝聚力工程”。过去我天天想着我的老师们,学生们,很用心,现在我知道,他们也在想着我,我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只是事后,我很认真地对大家说,今后别这样了,因为这确实把我吓得不轻。
就是在那一个夜晚,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这个团队,相互关爱着、支持着,像一家人一样,不是因为一个什么凝聚力工程,而是因为相互之间的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承受着一份压力,当我们单独一个人来承受的时候,我们会有一种孤单感。但是我们一起来承担的时候,我们会有一种力量。因为我们共同承受着压力,所以我们才会相互靠拢,相互支撑。这是比任何凝聚力工程都更牢靠的东西。用我们一位老师的话说,这叫做“抱团取暖”。过去也听别人说过这个词,甚至也用过这个词,但体会没有现在这么深。什么叫“抱团取暖”,就是相互需要。什么叫做“凝聚力工程”?就是单方面的施予。
2016年9月份,我执笔为学校拟定了一份员工守则,共7个方面,30条。其中第13条明确规定:“同事之间都是兄弟姊妹,友爱至上。”我想把我们在工作中做到了、体验到了的东西,确定为学校的DNA,使之成为学校的文化基因。在创业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很多的困难,有的时候甚至需要经受痛苦和磨难。往往在这样的时候,会突显出同事之间相互友爱的价值。有些时候,真的是这种同事之间的相互友爱,帮助我们渡过了一些关口。正是因为我们切身体验到这一点,所以我们会特别看重同事之间的友爱感情,不允许有任何破坏和看轻。有一次,两个小伙子因为工作上的一点小事发生矛盾,在微信群里还对上了。我立刻要求两位不再发言,并要求半个小时内,两位相互道歉,一起把握手言欢的照片发到群里去,以示友爱还在。我特别告知,这样的小事情、小冲突,不考虑对错,只考虑态度。谁更有友爱态度就是好同志,否则就是违反“员工守则”。我的意图,就是要像保护我们的眼睛一样保护学校的这种文化基因:相互友爱,互相支持,抱团取暖,共同进步。这样的团队才能抱成团打硬仗,这样的学校才是有希望的。我希望它能成为我的团队DNA的第二大成分。
三、“抢事情做”已经是我们学校的一种文化,虽然今后随着学校的发展,岗位会越来越明确,人手会越来越充足,但是这种“抢事情做”的意识、这种“凡事都与我有关”的责任感,不容置疑。
曾有一个老师在大会上谈自己到学校来了这么久的体会,说刚来的时候觉得这学校特乱,怎么招生部门的人,经常在做后勤部门的事,教学部门的人,也常常到招生部门去值班;校长也没个校长样,常常弯腰在捡垃圾,后勤主任则成为民工,在嘿哧嘿哧搬东西。
我跟老师们说,今后咱们会各归其位的,但现在学校的规矩是“抢事情做”。事情抢到了,做好了,这个事情就是你的了,这个岗位就是你的了,责权利都是你的了。你不习惯抢事情做,或者你抢不到事情,或者你抢到了但做不好,那这个事情就没你什么事了。如果你长期这样,那也许会有一天,你自己的那份事都可能被别人抢走,那你的岗位就越来越狭窄,最后会消失。
我做管理工作二十多年,当然知道目标定位、任务分配、过程管理、结果评价这些套路的重要性。但这一套在一个新办的学校里是行不通的。不是我不想这样,而是不可能。一方面,学校新创,人手不够,不是我不想多招人,而是把每个岗位都配一个人,这个人的工作量会“吃不饱”,学校就会人浮于事。第二个方面,所有的人都是新来的人,实话说,我也不很清楚谁更适合做什么事,这个要在实践中慢慢看出来。第三方面,一个新学校,事情千头万绪(我的体会,新学校的事务,比一所老学校的事务要多一倍以上),如果每一件事都等着我这个校长来分配、来搞什么“过程监管”,那累死我也监管不过来。所以,我们学校,至少在现在,必须一专多能,一人多岗。
一专多能、一人多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因为这其实是一个管理难题。一人一岗,岗位职责明确,出了事,谁负责,一目了然。这个时候,过程管理相对不那种重要,其管理的重心是在结果。具体的管理内容其实是一个逆程序,即根据结果的好坏来奖惩责任人,这个奖惩是对过程的威嚇性的管理,重在结果出来后的责任追溯。其管理过程其实就是三步,一是把岗位职责理清楚,二是把结果判断准确,第三步是奖优罚劣。这种管理是高效的,现在大家也都在用这种管理模式。但它有条件,这个条件就是“一人一岗”。如果不是一人一岗,比方是多人一岗,或一人多岗,职责就难以做到清楚明了,奖惩就失去的威嚇效应,管理就落空。
新办的学校,我看哪一条都对不上。学校制度尚在建设之中,一下子做到职责清楚,难。一人一岗更难做到,一方面是成本在这儿,另一方面,现在学校到底要些什么岗位,也要根据学校的发展不断来调整。更重要的是,学校在建设过程中,有些环节是不允许有差错的,这种责任追溯性的管理,在某种意义上,等于没管理。
所以我的管理思路是:老师们,现在学校千头万绪,你们不要等我把你们的工作都分配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条不紊、滴水不漏,不可能,我也不准备这样。我们的目标是什么,现在大家看你可以为实现这些目标做什么,你们不要向我请示,不要等我的指令,现在学校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都重要,你选你能做的、喜欢做的,马上去做,就是对的。做好了,功劳都是你的,没做好,甚至做差了,出事了,责任都是我的。就这么简单。我对你们的要求是:你心里要想事,眼睛里要找得到事,手里要做成事,想事、找事、做事,以事为中心,以成事为标准。就这么一条。
以事为中心,以成事为标准,不需要考虑其他,所以,在我们学校,“凭本事吃饭”。你有本事把事情抢到自己的手里,把事情做好,你就站稳了脚跟。其他都是次要的。创业团队不要太讲究背景呀、出身呀、交际呀、人际关系呀这些东西,讲究这些东西,事业还没有一个八开,团队就死了。现在学校各个岗位的人,几乎都是自己找了并没有明确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校长一看做得还不错,就明确这事今后就都交给你做了,做了几次,直接就指定你为负责人。也确实有几位老师,原本是招来做某件事情的,做了几次发现不行,直接宣布你不在担任什么什么职务,这个职务现在由谁谁担任,请大家支持。好像大家也都习惯了,觉得这很正常。“凭本事吃饭”,行就行,不行就下,让行的人来干。每个人都有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抢事情干,有没有本事把事情做得比别人好。
所以在我们学校,任何一个部门的人,都有权力在群里面必出诸如“招生办需要支持,速”这样的指令,任何一个老师都可以在群里面说“三班门关不上,后勤!”,各部门的干事,什么职务也没有,直接发通知、直接指示具体的领导和老师几点几分何地干何事。因为他们不用担心有人说什么,大家抢事情做,抢到事情做,就是进步,就是成长。所以有的时候几乎是以秒计算,立刻就有人响应,这种响应是直截了当的:我来了,马上;好的,就来;有的直接回复:我解决了。作为校长,看到这样的场景的时候,心里是非常欣慰的,我心里的压力一下子会轻很多。学校问题是多,但团队的每个人都在抢着解决问题,我就不怕它问题多。
2015年4月份,学校冠名了一次大型的活动,短短两天内,将会有一两千人来学校领取活动资料。每一份资料都有五、六份材料,这些材料都要一一拈出,再合在一起装到一个袋子里。资料从印刷厂都到齐的时候,已是下午六、七点,第二天一大早就有第一批人员来到学校。办公室在群里一招呼,所有在校的人员都集中到教室里了。我到教室里的时候,看到好多老师的家人也在,男朋友、女朋友也都来了。显然,是老师们这种“抢事情干”的劲头感染了他们。那天恰好是周六,我孩子也来学校看我了。我一个电话打到房间,说快来教室帮爸爸干活。小朋友跑着来到教室,眼睛一扫,就明白自己要干什么,然后就找了地方干起来。后来有老师拍了一个视频,只见小朋友抽出材料,对折,另拈一份材料,夹页,装袋,很熟练很麻利,很像个做事的样子。
学校的事情,大家一起来做,不分你我,不分部门,只要工作需要,大家争先恐后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形成习惯,形成一种理所当然的事。这是NEBS的文化基因中的第三个成分。认可这个作风的,NEBS接纳为自己的成员,不认这个作风的,就很难为人所接纳。现在我每天都将全校巡视一遍,发现问题,随手拍下,转发给相应的人员。有一位管理人员接到我发过来的照片后,随口回了一句:这也归我管?两个月后,我请他离开了学校。理由很简单:“抢事情做”已经是我们学校的一种文化,虽然今后随着学校的发展,岗位会越来越明确,人手会越来越充足,但是这种“抢事情做”的意识、这种“凡事都与我有关”的责任感,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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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30日,跟去年一样,学校放假,学生都已回家,大部分老师都离岛休假。我申请值班。晚上我和留校的老师在操场上放孔明灯,在学校小河里放荷花灯。我让工人把操场的灯全部打开,把学校音响系统也打开,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大家在孔明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一个小时内差不多放了近一百个孔明灯,泠洌的夜空中闪闪的排成一长队飘向远方。荷花灯在小河里则显得特别灿烂,甚至有些耀眼。我的心情跟一年前完全不一样。不是因为别的,而只是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这个团队已经有了自己的DNA,这个学校最宝贵的东西。我当时就想好了,今后,每年的年末,学校都有这个保留节目,就是放灯。她们在天空里,在小河水面,闪闪发光,照亮着学校前进的方向,也温暖着我们的心。
(于2017年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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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海林(上海新纪元双语学校校长)
图 | Bing搜索
责编 | 小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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