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平：创新，让教育回归本质
以下文章来源于LIFE教育创新 ，作者杨东平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
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LIFE教育创新”
什么是好的教育，什么是理想的教育，什么是发生在教育实践中的教育创新？全球范围的教育创新竞争已经开始，教育正在换频道和赛场，而我们在哪里？
教育创新是当前最时髦的话题。有一个说法：中国教育创新最活跃的地方在哪里？就在各种教育大会、论坛和PPT里，包括我们今天。
而实际上，在越发喧嚣的教育生活当中，我们离真正的教育，离我们的理想可能渐行渐远。我们应该思考什么是好的教育，什么是理想的教育。
30年前，我读过一本书，里面有这么一段话：“教育学的基本问题是古今相似的：什么是好的教育？应当如何教如何学？”后面还有一句，“但是，人们对后者的关注往往模糊了前者。”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记得这段话。的确，我们每年都有成百上千个论坛，有几个关注教育的本质，关注什么是好的教育吗？
2018年12月31日，罗振宇的跨年演讲谈到了教育主题，还提到了四川省广元市利州区范家小学。48个学生绝大多数是留守儿童，大多生活在困境家庭；父母离异、病残等等，但是这所学校给学生提供了宽容、友爱的健康成长环境。这些孩子即便生活在困境中，他们却非常阳光、乐观和自信。
很多朋友可能不服气，他们会问，这些孩子真的有未来吗，考得上清华北大吗？
四川省广元市利州区范家小学
我们看看这所小学的办学目标：
办美丽乡村学校，育阳光自信少年，要求学生有阅读的爱好，能写一手漂亮的字，能流利地朗读，能当众表达想法，保持积极向上的态度，形成爱清洁的卫生习惯，有两项体育爱好，一项艺术爱好，课业发展良好。课业发展是最后的目标，当然课业也发展得很好。
什么是好的教育？我们回头看一百年前杜威的目光。
1919年，杜威把“以儿童为中心，为生活做准备的教育”的概念带到中国。为生活做准备的教育，是“为升学做准备的教育”的一种矫正，使西方教育由传统进入了现代。
我还想讲另一个故事。
在肯尼亚首都，有一个全世界最大的贫民窟，一位从美国回来的芭蕾舞演员，每个星期三下午会给贫民窟的青少年，举办免费的芭蕾舞学习班，她坚持了很多年。
这些贫民窟的儿童，都有自己的理想，有的想当医生、演员、教师、有的想当科学家，结果大家可以想像，没有一个人实现他们理想，但是也没有一个人吸毒、贩毒、卖淫……他们走上了健康人生。
这就是基础教育的力量。
我自己对教育创新的重新认识，是在卡塔尔参加世界教育峰会（WISE）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的获奖项目全部是关注全世界最落后最贫困地区的教育，包括战乱中的国家，难民营中的教育，跟我们讲创新好像不一样，他们历年颁的奖项几乎都是为贫困地区教育做出贡献的人，包括2015年的获奖者——阿富汗的雅库比博士。
雅库比博士
雅库比在美国获得医学博士的身份，并且已经在美国定居。但是，当祖国沦陷后，她重返阿富汗，在塔利班的枪口下帮助女童接受教育，坚持了十几年。
最后她发展的学习营有六千多个，整体改变了阿富汗的教育面貌，她获得了这个殊荣。我觉得，WISE应该叫教育公平大会，他们的口号叫“通过教育创新促进教育公平”。
2013年的获奖者，是哥伦比亚新学校项目发起人Vicky Colbert。
Vicky Colbert在美国接受了优良的教育，上世纪70年代中期，她开始关注贫困山区的小学教育。因为在哥伦比亚，有70%的学校只有100人以下的学生，他们被称之为看不见的学校，看不见的学生，没有人关注他们。
20天前，我们刚好拜访了哥伦比亚这些学校，发现Vicky Colbert带给这些学生完全不一样的生命。简单说就是，实施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为生活而教，重视学生的非认知能力的培养。
当然，还是有人会怀疑说，这有用吗，能考上大学吗？谁也不知道。10多天前，中国刚刚结束了今年的盛大高考，1031万考生，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人能上清华北大，只有百分之一点五的人能上985高校。我们想问，难道我们规模庞大的基础教育，就是为这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人服务吗？
如何评价中国的基础教育，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中国学生在2009年和2012年的PISA测试中世界第一，引发全世界关注。中国2009年第一次参加测试，心里没底，有十个城市参加，九个城市陪练，成绩最差的是贵州，差到什么程度？数学成绩跟美国相当，所以中国人放心了。
2012年，PISA测试上海获得另外一个世界第一，学业负担世界第一，比同处PISA第一梯队的其他东亚国家如韩国的学习时间长度高一倍，比日本要高出三分之二。测试的另类结果就是，中国学生学习时间最长，学习效率非常低，而且学生的合作精神、解决问题的能力比较差。此外，成绩越优秀的人，越不愿意当教师。
PISA2012测试数据
2015年的PISA数据，提供了卓越和公平教育的对比结果，中国是在左上角红的部分，因为2015年是北京、上海、广东、江苏四省连队参加测试，总分从前两次的第一降到了第十名。
关于PISA中的教育公平，右上角包括日本、韩国、芬兰这些国家，高分教育很均衡；左上角是高分但是教育不公平很严重，中国处于这个状态。右边的表可以看到，中国的学校差距和学生家庭社会背景的差距，造成的影响高于世界平均值，也高于美国和其他国家。
PISA2015测试数据
今天，中国的基础教育仍然沦陷在应试教育的泥泞中无法自拔，中小学生的生存状态非常令人担忧，源远流长的状元文化不断被赋予新意，但是我个人更推崇一句话，“无论学霸学渣其实都是学奴”。正如北辰青年宋超所说，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习，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就是为了考高分上名校。
杜威说，教育不只是为将来的生活做准备，教育就是生活本身。如果我们还在用过去的方式教今天的孩子，就是在剥夺他们的未来。
我们总以为用最残酷的应试教育，用拼时间的方法，就能为孩子创造美好未来，恐怕这要画一个巨大问号。
其实，关于好的教育理念，我们从来不缺，这里可以简单地概括一些：
1.善待儿童、使儿童免于恐惧，能够保障儿童睡眠和儿童的教育；
2.为大多数人的教育，而不是面向少数重点学校、优势阶层的教育；
3.能够增进个人和社区福祉的教育；
4.培养勤劳、善良、有正义感，能够自食其力并服务社会的合格公民；
5.培养具有自我发展能力、创业精神的终身学习者，而不是会迅速过时的“考试机器”。
……
这些教育理念，相信大家都会同意，关键是要行动，要去改变，要去做出有效的改变。
我知道一所未来学校，贵州正安县田字格兴隆实验学校，就在做这样的改变。这所学校每个星期都有一场学生议会，讨论学生的提案。
在现场，我们感受不到他们是留守儿童、农村孩子。我们参加的那次议会，学生讨论了五个议题。第五个议题是“五年级学生要不要再买新校服”，一名学生说“应该买”，其他同学问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校服有点好看。
什么样的人能够真正赢得未来？我们要具有对未来教育的想象力，要具有对创新教育的想象力。因为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机器人。
库克说，我不担心机器会像人一样思考，而是担心人像机器一样思考。
我们要思考没有作业不考试的芬兰，为什么教育世界第一？丹麦在强大的科技竞争的压力下，仍然坚持儿童以玩为主，在玩中学；在美国，创新教育也非常活跃，变革深入到体制层面，美国公办学校的改革、特许学校制度正在世界各国扩张，英国的自由学校，台湾的实验教育都是类似方法，把一定比例的公办学校用于创新改革；韩国提出幸福教育的目标，实行初中自由学年制，高中多样化发展和革新学校。
当然，中国的教育改革也在稳步推进，国家层面主要是推进素质教育，新课程改革和高考制度改革。民间的教育创新也非常活跃，包括创新型的微学校等。
所以，一场世界范围内的教育竞争已经开始，我们在哪里？教育正在换频道和赛场，我们在哪里，我们能够胜出吗？让我们共同努力，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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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丨陶小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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