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安全最高境界：这所学校的重建，正在改变整个美国 | 头条
发生在这所小学的，原本是一场悲剧——2012年，一名男子携枪闯入桑迪胡克小学(Sandy Hook Elementary School)校园，制造了一起震惊美国的校园惨案。甚至有人称它是美国教育界的“911”事件。
之后，围绕着这所学校的重建，发生的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带给人们的却是诸如暖心、振奋、富含启发……这样的主题词。
社区的居民显示了他们的坚韧，不仅走出了这场悲剧，而且倾情投入，原地重建了一所安全性在美国数一数二的学校；设计师团队也不愧于自己的声誉，专业而且富有创意，不仅能用独特的方法听懂大家的心声，还把安全性融入到开敞通透的设计中，几乎不着痕迹；这所学校的重建成了典范，已经深刻改变了所在的州，正在改变整个美国的教育。
对于孩子们来说，也许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们只知道这里是个热情、温暖、充满各种色彩和形状、亲近自然的所在，而且还有他们最爱的“传奇鸭妈妈”的雕塑、浮雕和故事。
纽约一位作家在参观了新学校后，曾动情地评价：像这么多社区成员如此投入地参与一场重建，我想到的类似例子只有纽约“911”后重建世贸中心大厦。说实话，我感觉纽约人对重建世贸中心大厦投入的感情，还比不上这个小镇重建桑迪胡克小学的感情。
桑迪胡克小学位于美国东北部康涅狄格州的纽敦镇（Newtown）的桑迪胡克村，这也是它得名的缘由。纽敦镇位于纽约东北约100公里处，很多居民在IBM等著名企业工作，富足而宁静，在2012年之前的10年中，镇上仅发生过一起刑事案件。
2012年12月14日，一位患有精神疾病的20岁男青年Adam Lanza闯入校园，枪杀了20名孩子、6名学校员工和教师，然后自杀。这是美国历史上最惨痛的校园枪击案，在全美国迅速激起了一场如何保证校园安全的广泛讨论和行动。
在这个事件中，家中同样有两个幼小孩子的总统奥巴马，感同身受，几度失态，却因此收获了很多民心和支持。当天，奥巴马听到消息后，顿时陷入崩溃，双目紧闭，弓着腰，身体突然间像虚脱了，只能靠在沙发上才能勉强站住。
稍后，在白宫新闻网站上，他抹着泪向全国人民通报了此事。几年后的2016年1月，奥巴马重提此事，仍忍不住当众洒泪，说那天是他总统岁月中最悲惨的一天。
暴力发生之后，430名孩子被送到了附近一所中学，在“借”来的校舍中临时上课。但昔日的校园，时时刻刻在刺痛着镇上居民的神经。该如何处置它？
维持现状，改造校舍，拆了重建，还是彻底废弃？2013年5月，进行全民公投，4504票赞成、558票反对，决定拆掉老建筑，在原址重新设计建造。镇上几乎每位选民都进行了慎重投票，参与度之高，打破了保持多年的记录。
决定原地重建，大家是想证明并不会被悲剧打垮。如一位二年级孩子的家长Steve Uhde所说，“在这块地方，爱心定会胜过暴力。这就是我们要表达的态度。”
在反对拆掉旧校舍的声音中，一个理由是，这将让一只多年以学校为家的鸭子妈妈无家可归。
每到春天，鸭妈妈就会来到位于学校中央的庭院中，生蛋，孵出几只小鸭子。当小鸭子长大到一定时候，孩子们就会打开大门，护送鸭子一家离开校园。
多年来，这已经成了学校的传统，甚至是孩子们的节日。一些家长们不想让孩子们失去这种传统和快乐。
这个设计项目全国瞩目，有几十家实力很强的设计单位前来竞标。经过各种比较后，纽敦镇决定在7家中进行最后的选择，并最终选择了名为Svigals + Partners的建筑设计机构。
机构创始人Barry Svigals先生
Svigals + Partners的办公室在桑迪胡克村东面约40公里处的纽黑文（New Haven），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耶鲁大学所在地。它是耶鲁大学毕业生Barry Svigals在1983年创办的，有着悠久的学校设计历史，设计的学校有采光好和有很多艺术品点缀的共同特点。
能够最终胜出，是因为它有一个让纽敦镇特别看重的传统——无论在城区还是农村，高收入地区还是低收入地区，每建一所学校，都会成立由教师、学生、家长、当地居民、公务人员组成的“学校建设顾问委员会”，让他们参与学校设计和建设的全过程，以充分体现社区的需要，确保建一所体现社区特色、被大家喜欢的学校。
学校全景：轮廓与自然融为一体
整个设计团队的领导者是Jay Brotman，他是位非常资深的设计师，专业从事学校设计已经有25年历史，也是Svigals + Partners的管理合伙人。
设计团队领导者Jay Brotman
他把这种工作传统发挥到了极致。为了设计好桑迪胡克小学，成立了一个50人组成的学校建设顾问委员会，规模前所未有，分成7个“工作坊（workshop）”。设计团队让建设顾问委员会参与每一个步骤，设计师也不把自己当专家，而是当成他们中的一员。
建设委员会在集思广益
很多最终的设计方案，都是这样出来的。在设计团队中，有各种领域的专家，从景观设计师到结构工程师再到安防专家。为了把安全做到极致，还邀请了专业安全咨询公司DVS加入了进来。
出乎当地居民的意料，设计师很少问与学校有关的具体问题，而是问诸如“社区里有什么东西让你喜欢？”“这里的人们更看重什么品质？”之类的问题。
一位学校后勤工作人员Kevin Anzellotti回忆道，“我还以为这些设计师会带着专业的工具包，过来就告诉我们该做什么。结果，他们挨着问大家，学校对你意味着什么？这个小镇对你意味着什么？一个接一个问，很酷。我们每个人都毫不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设计师从不打断任何人，只是认真地听。”
2013年10月设计开始，委员会先后开过7次会。大家的很多想法最后都融入了学校的设计中。一些设计说不出是谁主导的，因为是集体的主意。
比如，桑迪胡克村有条河，名为Pootatuck，上面有很多供行人过河的小桥。很多居民说，他们非常喜欢这条河和这些小桥。
这些元素就进了学校设计。环绕学校主建筑的是一圈“雨水花园”。下雨时屋顶流下的雨水，流到这里，浇灌被种植在这里的植物。这圈植物就像保护学校的护城河，要进入学校，必须通过上面的3座人行桥之一。
一张设计图
大家还强调，他们喜欢这个社区那种热情、爽朗的氛围，欢乐、好客是这个社区的天性。这在设计中也得到了很好体现，以中厅为例，这里有着6米高的空间，从屋顶到地板的大块大块的玻璃让这里充满阳光，窗户镶嵌着红、黄和橙色的大块玻璃，与地面上的几组柔软的沙发相呼应。
中厅中透射出社区欢乐、好客的气质
居民们还提到，原来校园的中间有个庭院，住着一家几只鸭子，无论孩子还是家长都很喜欢。于是，为了让大家“留得住乡愁”，委员会专门开一次会，探讨如何设计庭院，为可能回来的鸭子预留家园。
最后的设计方案让居民们很开心，觉得都是自己的想法，是他们想要的，而不是设计师“给”他们的。
依靠这种工作方法，Svigals + Partners设计出了很多优秀的学校作品。他们把它称为“流程的力量”。
设计师们当然不是简单地收集居民的想法，他们不仅要高明、系统地呈现出来，而且还受到树木在大自然中自我修复与再生的特质启发，把“树”作为整个学校的设计主题。在校内，不仅随处可见树的造型、浮雕和木镶板，而且还专门设计有3个“树屋”。
室内有很多以树为主基调的装饰
“就安全性而言，这所学校在美国不比任何学校差。”桑迪胡克小学的现任校长曾自豪地说。
该学校的安全保障，主要从专业安保人员、安保设备和技术、校园设计3个层面来实现。
当有人来访或者家长开车来送孩子，在进入学校之前，会通过几个安全检查点。接近学校的公路也比较蜿蜒曲折，以限制车速。
在学校门口，设计有专门的家长接送孩子的区域。孩子们下车后，要进入学校主建筑，必须走过雨水花园的人行桥。这样的人行桥有3座，大家往往会注意到花园里繁茂的植物，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是一个很用心的安全设计——只要监测好这3个点，就可以大致判断来者身份，如有必要，可以预先防备。
学校门口接送孩子的区域
同时，这个区域使用了很多高科技的摄像头，一旦有人走动，就能监测到并发出信号。外人要进入学校主建筑，必须通过两道安全门。如果想暴力闯入，也是不可能的。玻璃、墙和教室的门都做了加强处理，都是可以防弹的。
每间教室的门看上去是普通的木门，但是用不锈钢做成的，重300多斤。当关上时，它们会自动上锁，而且在外面无法打开，如果没有关上时，则会自动发出提示信号。另外，在遇到紧急情况时，主建筑中4个像翅膀一样的区域和教室也会独立地自动封闭起来，以防止外人闯入。
为了达到最佳的采光效果，学校外墙采用了大量玻璃，这些玻璃并不是垂直安装的，而是设计了一个特别的角度，让外人无法看到学校里面，孩子们却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外面。
Brotman说，当他开始这个项目时，似乎所有人都希望他设计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但他并不想给孩子们设计一所像监狱一样的建筑。他最终说服了大家，可以用更好的方式来实现安全——可以把安全性融入到开阔的场地、宽广的视野、繁茂的花园中去。
2016年7月，预算5000万美元、实际花费4880万美元的新校园重新开放，主建筑分2层，共约8000平方米。
孩子们上学时，从车上下来，走上人行桥，可以看到桥下植物在雨水的滋润下生长，鸟虫和小动物来来去去，进入亮堂的中厅和教室，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自然，丝毫意识不到有很多安全设施在身边。
人行桥、雨水花园
事实上，Brotman设计团队运用了CPTED设计理念，“以环境设计来阻止犯罪（crime prevention through environmental design， 简称CPTED）”。
强调用开阔的空间和清晰的视线来确保安全，就是它的一个重要特征。比如在中厅设计有大面积的玻璃，不仅是能让阳光倾泻而入，也是一种安全考虑，可以让校内工作人员很容易看清校园内外的状况。
树屋的外观
如今，桑迪胡克小学已经成为美国校园安全方面的设计典范，并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广泛影响。
在桑迪胡克小学建设期间，康涅狄格州对新学校建设实施了新的安全标准，很多细节都是来自桑迪胡克小学。比如，每间教室都必须有可以锁闭的门、向外观察不得有障碍、玻璃要防弹、把学前班和幼儿班（kindergarten and pre-K）游戏的区域与其他年级分开、游乐场必须距离汽车能够到达的地方至少15米。
这个项目的成功，为Brotman赢得了全国性的荣誉，也让他成了校园安全方面的建筑师代言人。作为美国建筑师学会的一员，如今的他正为建设更优美、更安全的校园而做着各种努力。
2018年8月16日，他代表美国建筑师学会，在国会举办题为“带来开放和积极学习环境的最好设计，同样能提升校园安全”的听证会，力主美国教育部采纳更好的学校安全设计原则和标准。
在发言中，他强调“一些安全设施，尽管是重要而且必要的，但应该尽可能地隐形，而且融入到学校的设计中。否则，就会影响孩子的心理成长和亲社会行为”。
就像在桑迪胡克小学一样，用开阔的空间和清晰的视线来确保安全，这种先进的设计比戒备森严的封闭校园更有利于孩子学习和心理健康。
当前，实现这个目标，主要有两个现实问题，一是找不到这种高质量的资源和设计师，其次是经费来源。
听证会之前的2018年8月初，美国建筑师学会发布了一份报告，并希望国会能支持它的提议——建立一个国家级的学校设计信息交流中心，为学校管理人员、设计师提供各种好的设计资源；把学校的建筑设计费用纳入联邦政府基金能够覆盖的范围内，解决经费来源。
这个提议得到了教育界的广泛支持。一个国家的校园设计，正因为一所学校而发生改变。
这所学校的特色，不仅在于巧妙地实现了安全性，还在于它为人称道的“亲生物设计”（Biophilic Design）。
亲生物设计是用更好的光线和更多与自然的联系，来减轻学生压力，提升认知能力和创造力，已经成为一种越来越被重视的方法。有研究表明，最优化自然光线能提高学习速度20%-26%，如果教室里有植物，能提高孩子在拼写、数学、科学等科目表现10%-14%。
在桑迪胡克小学，主建筑的屋顶不是平的，而是波浪起伏，让它与周边的森林和小山融为一体。不仅每个房间都有很好的采光，而且窗户都是根据儿童的身高而设计的，以便他们看到外面。
比如几个树屋，不仅使用了天然木材等材料，窗户很大，而且低到与地板平齐，可以让孩子们感觉置身自然之中。在阅览室中，也设计有很多窗户，孩子们尽可能感受到外面的大自然。
阅览室中，根据孩子们身高而设计的窗户
雨水花园不仅是个不露声色的安全屏障，也是个亲生物设计，它把屋顶的雨水收集起来，不是一次性地排掉，而是慢慢地释放，浇灌这里的植物。它也是孩子们的自然课堂，可以让孩子们观察学习水的循环，植物、动物和季节的变化循环。
学校还设计了3个庭院和2个圆形露天剧场，可以作为孩子们在大自然中游戏、学习、表演的开放式教室。
孩子在树屋里活动，四处可见自然
在室内装饰上，也用了很多心思，设计了很多与自然相关的浮雕、造型，让孩子们随处可以有感受大自然的“触点”。
亲生物设计带来很多开敞的空间，还有另外一个好处。Brotman 说，“如果学校有更多的玻璃、更少的隐蔽空间，霸凌和微侵袭现象也会更少”。
再说说鸭子的故事。
2013年1月，悲剧发生一周后，科罗拉多一机构寄来了一箱500只塑料鸭子。学校工作人员取出几十只，把它们摆到借用校舍的过道和窗台上，供大家自由取用。没想到这些鸭子深受孩子们喜爱，几分钟就被取光了，几天内，500只鸭子就不见了。
看到孩子们如此喜爱这些鸭子，学校就建立了一个FACEBOOK的账号，名字就叫“桑迪胡克小学的鸭子”。一周内，它就有了遍布全球的3000多粉丝，捐赠的鸭子很快达到了几千只。
这些鸭子，在孩子们心理上最低落的时候，给他们带去了很多安慰，成了很多孩子起床去上学的理由。
新学校建好后，遗憾的是，那只受大家喜欢的鸭妈妈并没有再回来。为了纪念它，学校里竖起了一个它的玻璃雕塑。学校的几个风向标顶上，也站着几只鸭子。
已经退休了的创始人Svigals先生，还亲自以鸭子为主题做了浮雕，装饰在学校的一面墙上，以纪念那只鸭子给孩子们带来的快乐。
人行桥，以及右上角风向标上的鸭子
学校的庭院之一
教室里上课的孩子们
外墙上彩色的金属板
哪怕透过其他房间，也要尽可能多地让孩子看到外面的大自然
阅览室外观
室内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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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校长传媒”投稿邮箱：
2594889720@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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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刘双
责编 | 芋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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