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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林:一所学校的DNA

李海林 新校长传媒 2019-11-23


以前,我的工作是没有多少创业成分的。对于组织文化,我一直以为自己研究得比较充分,但在“新纪元”,我发现这些都是纸上谈兵。


一所学校的DNA来自哪里呢?来自办学的实践中,是你、你的团队,在紧急应对学校危机时,刹那间爆发并凝固起来的某种东西。这种东西无法规划,是在应急的那一刻诞生的。



不顾一切,勇往直前



2015年9月5日,开学第一天,大家做了充分准备。下午三点整,几十名学生由家长带着聚集教室,等着见校长。就在这时,突然“啪”的一声,灯一下子灭了,空调也一下子停了。


学校使用的中央空调,连续使用几个小时后,变压器就坏了。9月正是一年最热时候,空调没了,家长和学生什么感受?对这所新学校什么感受?临时食堂怎么做晚饭?天马上就要暗下来,如何照明?学校还在基建状态,如何保证学生安全?没有电,学校将陷入一片混乱。


三分钟后,我对老师说:快去搬几箱水到教室。然后掏出手机联系朋友,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速度调一台新变压器送来。打完电话,我走进第一间教室对家长和学生说:各位家长、亲爱的同学们,非常抱歉,开学第一天,这么热的天,竟然停电了,我们正全力抢修。 


说完这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我听见一阵掌声。我眼眶蓄满泪水,走完四间教室,说了四遍同样的话。


一个多小时后,变压器到了,后勤主任告诉我,换变压器至少要四个小时。也就是说,晚上八点之前不会来电,学生别想吃上饭,别想用空调,天黑之后学校将陷入黑暗。我问,能不能简单维修,强行使用旧变压器?回答说,也许可以,但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又跳闸。


这是我一生中最难的选择之一。对讲机里传来后勤主任焦急的声音:“校长,怎么办?你要给我个指示,工人们等着呢!”学校老师和工作人员都围过来,教室里传来家长和学生嘈杂的声音。


我走到草地中央,思索半刻,问后勤主任:“吊车到了没有?”说到了。再问:“身上有多少钱?”说有一两千吧。我说,全部拿出来,给工人师傅先发两张,让他们分两班轮流上。如果六点钟之前换上,奖,要多少给多少!


六点刚过,来电了,校园里刹那一片辉煌。不管是学校老师和工作人员,还是学生和家长,都一片欢呼。


两年间,这样的情况出现不止一次,我们挺过来了。


我的总结是:坚毅(Grit),是创业团队最重要的品质。这并不是我的有意设计,而是当事情摆在面前,你别无选择,唯有不顾一切往前冲。这样,创业团队的一种“野性”,“狼性”才能得以奠定。


还有一件事,也跟坚毅有关,就是刚开始的招生工作。当时,学校花名册上一个学生都没有,离开学还有三个月,上海各级各类学校的招生工作已经全部结束。集团公司很着急,我提出:集团能否设置交流生计划,从各学校抽一些学生派往我校读书?读一年,帮我校渡过难关,再送回去。所有学杂费都留在原学校,我们纯义务服务。


集团同意了,但这种办学方式太不符合常规了,也面临诸多困难。上海的课程与其他地方的课程不一样,学生来上海上什么课程呢?这会不会损害上海学生的利益呢?家长会同意吗?学生们来上海上学,双休日无法回家,只能待在学校,等爸爸妈妈每月来看一次,他们能坚持下来吗?所以,几乎所有兄弟学校的校长,都持观望态度。


集团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大型的培训、总结会议, 8月份的时候,我还是“孤家寡人”,就带着司机一个人参加了这次会议。前面三天没人理我,我也没跟人说话。聚餐的时候,校长们都坐董事长、总裁那一桌。我悄悄坐到最边上一桌,准备吃几口就回房间躲着。过了一会儿,一个领导走过来说:“董事长要坐那边去。”


走过去,一张大桌子差不多20个人,除董事长、总裁和几位副总裁,集团其他学校校长我都不认识。这几天开会,我在观察他们,很快掂量出他们的个性和人品。有一位校长,从集团创办开始就在集团学校担任校长,他个子不高,但只要开口说话,必声振梁宇气壮山河。我觉得他能帮上忙,于是我走过去向他敬酒。


我自我介绍说,我叫李海林,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对方说,都是兄弟,一起一起。我说,听了你的发言,非常敬佩,先干为敬。然后一饮而尽。对方一看,一介书生,遂端起酒杯一仰脖子见底。我替对方满上,说为了表示敬意,我再干三杯,你随意。说完,我自顾自连干三杯,杯杯见底。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事实上我是不能喝酒的,但是这一天,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没有人支持我,学校开不了学,我只能关门走人。我毅然辞去大学教授之职,三个月就折戟沉沙,铩羽而归,事何以了,情何以堪?


敬完这位校长,我围着桌子逐个校长敬过去,每人一杯。完毕,坐下,又有校长来敬我酒,又连饮若干。看酒宴将散,我端起酒杯再次来到第一位校长身边,说再敬校长一杯。三杯下肚,他说了一句:“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9月份,100名学生,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我一言不发,与校长握手,再干一杯,走回座位。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最后的记忆,大家纷纷站起来往外走,我也试图站起来,之后发生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


办学一年多,每当看上去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会突然生发出一种被逼上绝路、破釜沉舟、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气概。团队的人都知道,李校长要发力了,大家跟上,于是一拥而上,在最短时间内打个胜仗。


当然,这样喝酒是不好的,我也再没这样喝过。但是,当你没有退路的时候,这种勇往直前的气概却永远需要。这就是所谓的Grit。



兄弟姐妹,相互关爱



我在不同地方做过管理,最深的体会是:人是需要友谊的。有着共同的理想,在追求共同目标的历程中建立起来的友谊,牢不可破;在攻坚克难的工作中,因共同承受工作压力而建立起来的友谊,终生难忘。


我们学校建在祖国第三大岛——崇明岛上。学校老师绝大部分都从岛外来,有的人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崇明岛,他们虽然每天都在崇明岛工作、生活,但基本上只认识学校里几个人。加上全校教职员工都住校,吃喝拉撒基本上都在学校解决,可以说以校为家了。


最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校长,对大家有责任,大家在工作上、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我能解决的,尽可能想办法解决。对大家好一点儿,大家就能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这相当于现在公办学校的“凝聚力工程”。我是这样想的,也用心去做。


记得2015年7月,放暑假,有一个实习生是东北人,买票经验不足,被人骗了一千多块钱,回家都成问题。因为他不是正式员工,学校没办法补助。得知此事,我立马帮他买了机票,还给了路费。


刚开始,老师们在一桌子上吃饭。听大家闲聊,说某老师的女朋友要过生日,可他因为交通不便,没上街准备礼物,女朋友生气了。那天恰好朋友送了一盒点心,我悄悄把点心送给这位老师,让他哄女朋友开心。我这个校长管天管地,连职工哄女朋友开心的事都管,显得很有“凝聚力”。


2016年3月一天,吃过晚饭开了一个会,又与同事商讨了下阶段工作,快十点了。回到宿舍洗了澡,打开笔记本,准备理理明天工作的思路就休息了。忽然,敲门声传来:“校长校长,快开门!”是后勤主任李老师,他说有事要再讨论一下。


我套上外衣,跟着李老师往会议室走。看着李老师沉重的样子,心想我不能慌。走上楼梯,来到会议室外面,招生办主任朱老师站那儿迎接我,声音凝滞,说校长来了。我一惊,怎么这么客气?肯定出大事了。


我推门进去,里面是黑的,然后灯突然亮了,一屋子人,耳边传来一声欢呼:“校长生日快乐!”这时我才发现,会议桌上有一个大蛋糕。 


在来的路上,我还暗暗说,如果有什么大事,就我一人承担,一定要镇定,且看什么事。如果我慌了,大家就会乱。但是那一天,我终于领会到,我也需要伙伴们来点儿“凝聚力工程”。


他们想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凭本事吃饭,抢事情做



曾有老师在会上谈自己的入职体会,说刚来的时候,觉得这所学校特乱,招生部门的人经常在做后勤部门的事,教学部门的人也常常到招生部门去值班,校长也没个校长样,常常弯腰在那儿捡垃圾,后勤主任则成为“民工”,在那吭哧吭哧搬东西。


我跟老师们说,今后咱们会各归其位的,但现在学校的规矩是“抢事情做”。事情抢到了,做好了,岗位就是你的,责权利也都是你的了。你不习惯抢事情做,或者抢不到事情,又或者抢到了做不好,这就没你什么事了。如果长期这样,你自己的事都可能被别人抢走,那你的职能范围就会越来越狭窄,最终消失。


我当然知道目标定位、任务分配、过程管理、结果评价的重要性,但这一套在新学校是行不通的。一是学校新创,如果每个岗位都配一人,就会人浮于事;二是所有人都新来的,我也不清楚谁更适合做什么,只能在实践中慢慢看;三是一所新学校如果每件事都等校长分配,搞什么“过程监管”,累死我也监管不过来。所以,我们学校的教职工,至少在现阶段,必须一专多能、一人多岗。


我的管理思路是:老师们,学校千头万绪,不要等我分配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不可能。你们可以看看我们的目标是什么,自己能为实现这些目标做什么,不要向我请示,不要等我指令。选你们能做的、喜欢做的马上做,就是对的。做好了,功劳你们的;没做好,甚至出事了,责任我的,就这么简单。


创业团队不要太讲究背景、出身、人际关系,讲究这些东西,事业还没开始,团队就死了。现在学校各个岗位的人,几乎都是自己找了并非完全属于职责范围的事来做,一看做得还不错,就将这工作交给这个人做了,最后指定他为负责人。也有几位老师,原本招来做某件事的,发现不行,就免除他们职务。大家也都习惯了。


在我们学校,任何一个部门的人,都有权力在群里面发出诸如“招生办需要支持,速来”的指令;任何一个老师都可以发出诸如“三班门关不上,后勤!”这样的召唤。各部门的干事,即便什么职务都没有,也可以直接发通知,指示具体的领导和老师于何时何地干何事,他们也不担心有人会说什么。大家抢事情做,抢到事情做,就是进步,就是成长。


学校问题是多,但只要每个人都抢着解决问题,我就不怕。这也是“新纪元”文化基因中的一个元素。认可这个作风的,就成为“新纪元”的成员;不认可这个作风的,就很难为“新纪元”所接纳。


我每天都会巡视一遍全校,一旦发现问题,就随手拍照转给相应人员。2016年秋,一位新来管理人员收到照片后,随口回了一句,这也归我管?两个月后,我请他离开。很简单,“抢事情做”是学校的一种文化,虽然今后岗位职责会越来越明确,人手越来越充足,但这种“抢事情做”的意识,这种“凡事都与我有关”的责任感,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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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李海林《岛上学校》,有删节

责编 | 陶小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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