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育中,我只遇见很少的“我们”
当10岁男孩德里克被确诊为癌症,他开始面对一次次化疗、放疗、骨髓穿刺……还有死亡。在身体剧痛的日子里,德里克一遍遍地问妈妈:
“为何让他们对我做这些事,妈妈?”
“这都是你的错。我恨你,你根本不关心我的想法!”
德里克甚至威胁说“要报警”,他要告诉警察妈妈虐待他。
辛迪内心如骨髓穿刺般疼痛,她只会一遍遍地安慰儿子:“我在尽我所能,但你得帮我,这也是帮你自己……”
这组名为《一个美国男孩安乐死全程纪实》的照片记录了德里克失败的生命角逐,让我记住了他的母亲——辛迪。她倾尽自己的心智气力,令这场毫无胜算的角逐,一次次露出了星光闪现般的快乐和信心。
看这样的故事,人们习惯赞美母爱的伟大——无私、勇敢,感叹病魔乃至命运的残酷无情,我承认是爱与责任令父母感到“我必须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但我们容易忽略看似完全为了孩子的做为其实也是父母从心所欲的做为。
父母对孩子“尽我所能”是在成全和成就父母自己,孩子的面对、承受是在帮助父母的同时帮助他们自己。
“我们”,包括自己在内的若干人,这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人。对生命、命运的感知、面对和承担并不因为孩子力量小、心智不成熟而不存在,多数时候孩子因其弱小付出比成年人更多的努力,作为成年人不能也不该无视和漠视这一点。
有了这样的意识,才有“我们”可言,才有“我们共同面对、共同承受”可言。
时下的教育,最大的弊病就在于以一厢情愿的“好意”无视儿童的需要和兴趣。
大人们把学生看作将来要在这个领域从事高深研究的人,一味强调知识系统的完整,强调学习必须深入。在大人们的意识里只有学科体系,没有孩童。
学校外部的世界对学校和教师所提出的要求是办学必须有自己的特色——建立一套自己的教育哲学,可怕和奇怪的是甄别特色的标准往往是一味强调可识别性——还没解决好共性的、基础性的问题便忙于打造特色。
更常见的做法是要求学校和教师直接用学生的学业成就说话,追逐短期的、立竿见影的效果。
许多教育从业者同样甚少关心学生需要和兴趣的满足,他们心里只有应然的教育、实利的算计,决没有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包括孩童。
对学生的需要、兴趣乃至与之相关的学习理论的研究不足、了解不够,造成父母乃至教育从业者并不真正理解孩童。
虽然有学者认为西方思想家们18世纪发现了人,19世纪发现了妇女,20世纪发现了儿童,但真正将哲学、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从学理层面反映在每一位父母和教师的日常生活之中,在这个国度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更多的父母和教育从业者是直接将外部世界的要求和压力转嫁给孩子,甚至变本加厉,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转嫁将自己的责任、情感,孩子的需要、兴趣一起抹掉了。
一旦父母和教育从业者开始扮演工头和老板的角色,“一切为了孩子”的自我表白背后,其实既没有他们自己也没有了孩子。
从《哈佛女孩刘亦婷》的热销、《卡尔威特的教育》的经久不衰,到蔡笑晚、郎朗父亲教子经的大卖,这样或那样造就天才的方法让人一看就激动、一学就掌握,好像只须咬牙坚持,奇迹便一定会降临一般。
在人们竞相分享、追逐、效仿成功教育案例的热闹喧嚣中,我看到的是这种文化现象所反映的父母对成长的平凡的奇迹无知无觉和毫无耐心,一门心思试图自己来实施、操纵奇迹。
操控奇迹在教育从业者中更为普遍。
目前教育从业者最热衷的是不惜心思气力打磨一节课、两节课,让40分钟、60分钟、90分钟精彩纷呈。
从开课到布局,从激趣到煽情,执教者不仅要操纵孩子使其热情饱满、兴致盎然,还试图操控观众,让每一个观课者感觉每一分钟都不曾虚度,惊喜连连,连呼过瘾。
经典好课诞生了,好老师也随之诞生了,他们是教育表演艺术家或表演教育艺术家,在业内有无数拥趸。许多让教育从业者和父母激动的讲座亦然,语不惊人死不休,追求的是轰动效应而非细致地考究,“听起来很好就不错了”、“能打动哪怕一个人就很有价值了”。
制造需要然后满足需要与发现需要、理解需要然后满足需要是不一样的。试图了解便得有更多的时间和孩子在一起。不理解孩子的需要,就无法有效地帮助孩子。
教育的前提是知道“他(她)是谁”。可事实上,业内最知名最优秀的从业者几乎全都早早离开了教室,只站讲台和舞台了,他们的工作是引领指导教室里的同行。
如果说学习心理学太过专业,哲学太过玄秘深奥,作为父母和教育从业者至少得曾经真正地陪伴、试着理解过孩子。
如果父母和教育从业者对孩童过于漫长的在校时间——那往往意味着难以忍受的长时间枯坐——真正同情过,父母对于周末报班自会有无数的不忍然后克制——校外培训机构的学习方式多是较长时间集中听课。
只要想象一下一天五小时以上、一周近三十个小时思维高速紧张运转,高强度的坐、听、练,就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给孩子安排满所有的空闲时间,在孩子表现出懈怠和厌烦的时候蛮横地斥责孩子。
教育从业者则更容易理解孩童的许多行为问题——上课注意力不集中、身体难受带来的各种纪律问题、厌学、叛逆……
多花些心思气力设计更加符合孩童的课程,而不是气急败坏地使劲琢磨怎么惩罚惩戒才能杜绝行为问题,试图通过制定更为严苛严密的规章制度一劳永逸,或者用各种奖品和许诺,以利诱之。
过于偏重秩序、学科体系、外在刺激的背后是对孩童需要和兴趣的无视、过度压制和错误引导。超出年龄的承受只会带来损坏。孩童很多行为问题是对存在问题的课程设计及错误教育方式的警示,但父母和教育从业者并没有因此及时修正自己。
杜威说,真正的教育环境,是在受学习者控制的因素与学习者无法控制的因素之间保持平衡的环境。
泰勒对杜威的观点做了进一步阐发,“理想的学习在于学生能够识别出自己在学习情境中必须顺应的因素,以及可以根据自己的目的予以控制的其他因素。”
也就是说,理想的学习中,施教和受教者都必须有意识地控制各种因素,试图与对方不断互动以达至平衡。而我们的教育最糟糕的地方就在于,“我们”中鲜少教育从业者的担当、孩童的主动投入,满眼全是教育者毫无底线自以为是的胡作非为,孩童的被压制、被控制、被操纵。
当一个孩子完全失去了控制时,作为父母或教师才会发现,帮助孩子理解为什么、什么行为是可取的或不可取的已然有点迟了。
长期以来缺乏理解的服从需要持续外力的保障,一旦外力不再发生效力,服从立即消失。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儿童、他的情感和心灵世界,事后的惊奇和说服显得无限苍白无力。
或许你会说,现在的孩子过多考虑的是自己的需要,很难从别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理解他人的想法。其实,作为成年人,最难意识到,不只是孩子,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足够的教养支持的反省,才会带来充满诚意的试图理解和足够的理解力。
每个人都是基因、家庭动力、社会影响和个人经验的独特组合,教育外在于教育对象,通过提供各种经验来达成教育目的。
出于伦理上的考虑,教育研究不能通过控制个人生活中的各种变量获得与人有关的研究结果,只能是在某些趋势发生的频率高得足以建立起某种关系的地方,发现并提出一个观点、一些建议。
教育之难在于既不可恣意妄为,又绝不放任,甘心情愿为难为之事,万般努力。
“我们共同面对、共同承担”,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对孩子们以及陪伴他们的大人都充满感激和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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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最理想的成长状态到底是怎样的?作者 | 徐莉
来源 | 别个(ID:differentxuli)
责编 | 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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