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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多岁孩子能和研究生一样从事设计、工程项目，这所学校怎么做到的？| 头条
囿于传统教育固定的师生角色关系、只注重考试能力而非个人能力、单一评价体系等弊端，以及飞速的创新发展对社会结构带来的冲击，“为孩子重塑学校”“为未来重塑教育”已经成为美国教育界近年来最主流的呼声。一些从来没当过校长、老师，没做过教育的人尝试开办一些新学校。他们抛开教育人固有的想法，直接将脑海中的新东西付诸实践。
这类新学校具备相似的特点：规模较小；服务于混龄学生；学生可根据自己的需要调整节奏 ；通常是基于项目的学习；教师“站在一边”，评估学生能力和对内容的掌握；没有标准化考试……
有教育评论家认为新学校个性化的教学给“深度学习”指出了清晰路径，有专家则表示，新学校有企业资金支持，有名校的资源联动，离开这些之后办学模式是否能生存都成问题。
不过，争议之外非教育界的人士仍前仆后继地投身到教育创新中。
位于美国东北部教育重镇的马萨诸塞州剑桥市，就有一所让人耳目一新的学校——NuVu 创新学校（NuVu Studio），学校没有课程、没有科目、没有教室、没有课表、没有分数，但这里的学生参与的不少项目都大受关注，学校更接连收获了创新教育大奖。2017 年 NuVu 入选 Core77 的创新教育设计奖，2018 年获得国际教育发展协会颁发的创新领导力奖。
比起学校，NuVu 更像工作室
因为世界名校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坐落于此，剑桥市的马萨诸塞大道格外引人注目。在大道的一条小巷子尽头，一栋不起眼的钢化玻璃建筑刚好夹在两所名校之间。这栋大隐隐于名校间的小楼就是NuVu创新学校所在地。
NuVu的楼梯间陈列着许多充满艺术感的学生作品，上了楼，空间立刻开阔起来，桌椅错落有致，学生三三两两围在桌边，操作电脑、摆弄各种材料和工具。隔着透明玻璃的操作间里，有些学生戴着护目镜、防护手套正用机器电光火石地切割着一些材料，另一边有些学生操控着复杂的大型仪器。
穿梭其间，会不时看到一些造型奇特、风格各异的成品或半成品：比如全机械驱动的“蒸汽朋克风”挖掘机、适用于骑行背负的人体工程学餐盒、可感知空气质量信息的智能口罩、能给坐轮椅的残障人士提供精准辅助的便携支架、可供铁人三项运动员使用的3D打印外骨骼、能满足残障儿童简单的运动愿望的简易假肢……这些创意作品全都出自学生之手，只这一点就打破了来访者对一所学校可能的预设，传统的教育模式和理念在此看不到一丝痕迹。
尽管是一所为11到18岁学生服务的全日制学校，但NuVu采取了工作室的组织形式，特点非常鲜明。
没有正式课程：采用工作室模式，12名学生密切合作，解决一个开放性的问题，2名教练指导。
没有科目：多学科融合，学生们大多数时间在工作室做项目，比如设计智能机器人，或是为波士顿设计一个电车系统等。
没有教室：没有固定教室，学习场所均为开放性空间，可灵活改造以满足不同工作室的需求。
没有课表：学生不需要按课时上课，而是集中一段时间来完成项目并解决问题。NuVu 每年3 个学期，有相关学期主题，比如“未来城市”“智能星球”“讲故事”等。每学期共有 8 到 12 个工作室，每个工作室的项目持续两周。
没有分数：每个学生有自己的学习档案袋，记录每一次设计的过程，并展示最终的产品和成果。每个学期会有一个最终的公开展示。
通过参与不同的项目，学生在NuVu中可以学习到硬知识——如使用 3D打印机、激光切割机、编程技能等，以及软技能——如沟通协作、批判性思考、调研等能力。并在不断评价，不断改进和迭代的项目过程中，最终形成一个知识和技能相结合的实际产品。
时间回到2010年，麻省理工学院建筑专业博士赛义德正在和他的顾问从事一项研究——如何将大学建筑工作室的运作思路沿用到中学课堂的教学之中。赛义德认为，只要有正确的学习方法，10多岁的孩子也有能力和研究生一样从事设计和工程项目。
赛义德选择的突破口是建筑设计领域里的形状文法（Shape Grammar）。形状文法是一种计算机辅助设计方法，可以按照设计需求，依据一定规则产生新的形状。这种方法最早运用于绘画、雕塑和建筑设计领域，如今已经被推广到工业设计领域。
赛义德尝试将形状文法与中学教育结合并非突发奇想，他认为传统的中学学习被太多的经典和规则束缚，整个教育活动变得异常沉闷，以至于很多学生无法在学习中突破既定思维。而形状文法的运用逻辑是“遵循规则——合理运用规则——生成打破常规的新形状”，在他看来，从“合理运用”到“打破常规”恰好可以成为培养创造性思维的着力点。
赛义德的研究引起了马萨诸塞州栗山城比福尔国家走读学校（Beaver Country Day School）彼得•赫顿校长的兴趣。比福尔国家走读学校是一所经历过彻底改革的传统中学，校长非常关注学校创新。校长希望通过 NuVu 的学习和评估方式，让学生更好地展示他们所学习的知识以及对知识的应用，更准确地评估学生创造性问题的解决能力，协作、迭代、共情、技术和媒体素养，视觉沟通以及演讲能力等新的人才基础技能。
2010年，赛义德跟两位麻省理工学院校友——建筑设计师萨巴•戈尔和计算机科学与人工智能实验室在读博士王戴维共同创办了NuVu Studio，并逐步展开与中学的合作。比福尔国家走读学校成为与NuVu合作的第一家学校。
合作方式很简单，学校每学期（3个月）送20名学生来到NuVu展开创作和学习。上一批学生学习结束，下一批20名新学生又开始。在NuVu期间，学生们将与来自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和哈佛大学的专家，还有工程师、艺术家、音乐家以及创业者一起完成项目。
学生们所面对的都是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开放性问题，比如“未来城市设计”“给新德里贫民窟的孩子打造教育App”“用3D打印制作假肢”“打造以自行车为动力的水过滤系统”“设计未来儿童读物”等。
最初几年里，NuVu和比福尔国家走读学校的合作很顺利，可当团队向其他学校推广这种模式时却备受打击。几乎没有学校愿意让学生离开原校到另外的地方学习一个学期，常常只允许学生花两周时间体验完项目就结束了。“创造性思维不可能通过一个项目就培养出来，一个学期都未必足够”，赛义德强调。
但是，越来越多的学生不满足于只有一个学期的学习时间，而是决定留在NuVu继续学习，不只待3个月，而是待1年，甚至待4年。在NuVu的Facebook页面，能看到不少学生给出五星好评，评价NuVu给他们带来的影响，“教会我提问，学习，以及热爱学习”“学会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让你做到你本来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如今，NuVu在全球的合作学校达到13所，拥有超过3000名学生，并正持续在全世界范围内和其他学校进行合作。
那么，下图通过怎样的过程才能实现从左到右的变换？请牢记规则：只能180度旋转三角形，旋转整个图形无效。
在依次旋转了3个三角形之后，很多人都容易卡在这一步，无法继续进行。
其实，无法继续通常是由于我们的观察不够细致。进一步观察可以发现，除了原有的3个三角形，整个图形外围和中间还形成了大、小2个三角形。因此可以继续运用规则，直至顺利达成最终目标。
赛义德一语道出培养创造性思维的关键：规则+观察（Creative Learning: Rules + Seeing）。他强调，规则代表了存在于教科书和人类社会实践中的知识。创造性思维并不是要忘记规则，而是培养一种善于观察和运用规则的能力。
项目如何催生创造性思维？
赛义德是叙利亚人，叙利亚流行一种叫做“炸豆丸子”（Falafel）的特色食物，可来到美国之后他再也没吃到过这种食物。于是，他突发奇想给了学生们一个项目主题：重新设计Falafel。项目主要分成两个部分：第一，制作出Falafel这种食物；第二，制作出一辆餐车，并带着做好的Falafel到市区里售卖。
第一个部分比较好办，赛义德把学生们带到家里，亲自下厨教他们做Falafel。他要求：外形不必遵循Falafel原状，只需保持制作流程即可。于是，学生们大开脑洞，用3D打印机做出甜甜圈、面包、三明治的压模工具，完成了各种版本的Falafel。
项目难度在第二个部分陡然加大。学生们拿出关于餐车的多个方案，由于太过常规，赛义德要求他们进行了无数次迭代，直到一个和甜甜圈外形相似的方案出现，才引起他的注意。
“‘甜甜圈’的餐车方案和食物本身更贴合，但方案依然不够完美，我告诉学生们，‘能不能拿出一个去掉底部两个小轮子的方案？’”赛义德提出要求。
当项目组所有人都在低头沉思时，一位刚好到NuVu 参观的教育评论家看到了这辆餐车，“这个大圆盘是用来干什么的？”评论家没有注意到餐车下方的小轮子，但他的一句话立刻给了项目组巨大的灵感。整个项目的关键问题一下就变成了：如何用圆环替代圆盘。
很快，学生们拿出了最佳方案，并成功制作出一辆不用轮子也能轻松行走的Falafel餐车。
“我们给学生设置的项目，并不是让他们做出一个完美的产品，而是通过不断反馈、迭代，把最终的想法做出来，让学生看到自己思维的可能性以及方案的可操作性。”赛义德强调。
在NuVu创新学校，所有项目都必须在两周内完成。短短两周就要经历“导师提出开放性问题——学生界定问题——提出方案——制作产品（迭代）——呈现设计”整个流程，会不会太仓促？
NuVu运营总监凯伦介绍，这是学校刻意的选择，“两周的时间很紧，每个问题都有不同的解决方案，对学生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做出最完美的设计，而是能够在快节奏当中，经历和熟悉整套设计的流程，快速创新和迭代”。
而这样高密度的流程，学生们在一个学期中将连续经历4次。一个学年三个学期，意味着学生们在一个学年中会参与到12个工作室的项目中，产出12个设计作品，练习12次整套设计流程。通过项目中的不断训练，才有可能真正催生出创造性思维。
项目有效驱动创新的前提在于两点。首先，项目目标旨在解决实际问题，问题的解决也需符合现实规范。
2016年秋，萨拉•李维斯在NuVu的外科医学工作室参加科技创新项目。工作室负责人亨利•费尔德曼博士希望开发一款人体器官模型，方便见习医生开展最贴近真实情境的手术训练。经过多轮次头脑风暴，他们决定聚焦于妇科领域，将项目确定为仿真子宫的开发。接下来的学习实践活动全程围绕此目标展开。
项目驱动模式极大地强化了萨拉的目的性和积极性。仿真子宫的研发涉及工程学、生物学、美术等多个领域的知识，这对研发者的学习能力提出了较高要求。除了导师在项目初期进行了必要的知识点讲授之外，萨拉几乎未曾接触任何相关的专业内容，在实践中学习成为了唯一可行的解决方案。
为深刻掌握人类腹部与子宫的形状特征，萨拉在阅读大量医学文献的基础上，召集多位志愿者进行了专业的测量；为得到合乎设计标准的零部件，萨拉自学了数控机床与真空成型机的使用；她还实验了多种覆盖材料，使产品在最大程度上贴近人体皮肤的触感。在项目推进的过程中，萨拉深刻掌握了多个学科领域的知识，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最终，萨拉所在的团队设计出了一款令人满意的仿真子宫，为新晋妇科医生提供了低成本提高手术能力的可行方案。
除了提供真实化的实践项目，科学合理的项目设置也十分重要。基于不同学生群体的特点，项目需做到有层次、有递进。2018年的学期主题是“未来世界”，NuVu提出了关于未来世界的一个开放性问题：十年二十年后，人类，机器，动物以及自然将会如何相处？
在“未来世界”这个大主题以及开放性问题之下，不同的工作室从不同方面，设计了一些“能够让未来生活更可持续、更健康、更高效的产品”。比如有的工作室关注用轻型机器人来开发下一代健康可穿戴设备，有的工作室探索用模块化机器人来开发电脑控制的智能家居，有的工作室创造适合在外太空穿的高科技服装，有的工作室建造一个环保的微型树屋。这些项目没有标准的解决方案，同时又有清晰的设计梯度，适应各阶段学生开展项目。
现就读于威斯顿剑桥中学的哈珀•米尔斯曾在 NuVu 的暑期项目中完整地体验了实践学习的整个过程。对他而言，在此期间所做的城市包容性课题研究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其中涉及的研究方法、分析模型都十分陌生。为顺利开展研究，米尔斯自主学习了相关实证方法，并在导师的指导下不断改进研究设计，两周之后提交了一份出色的研究报告。
米尔斯的实践学习帮助他体验了一名社会科学学者开展研究的全过程，也让他收获了除研究能力之外的其他东西，包括自我驱动观念与时间管理能力。他说：“NuVu的项目第一次让我感受到时间的压力。你会一直问自己，如何尽可能地做到专注、高效。鞭策自己努力的动因并非外部的奖惩，而是自我实现的渴望。”
在NuVu，“被提建议”“被否定”是学生们每天都要经历的过程，有时一天会经历好几次。“如果学生不能学会冷静客观地对待他人的反馈，而是觉得自己的想法独一无二，设计方案无懈可击，就不太可能进行迭代，也无法成为别人的协作伙伴”。赛义德·艾瑞达谈到。
一位名叫穆罕默德•赛义德的学生在NuVu期间的表现让赛义德·艾瑞达印象深刻。穆罕默德来自阿富汗，是位残障人士。因为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他一直渴望拥有一张能让他和普通人无异的轮椅。来到NuVu的第一天，他就告诉教练：“我要造一张既能飞也能在水下行走的轮椅。”“实现这个想法并不那么容易，不如我们先从最需要解决的轮椅问题出发吧。”教练稳住了他天马行空的想法。
很快，通用臂（Universal Arm）项目组成立了，有12名学生加入了这个小组。经过两周的时间，项目组造出了一个可以安装在穆罕默德轮椅把手处的简易托盘，书本、笔记本电脑、手机、背包等物品都可以直接放在托盘上，携带方便。通用臂大大改善了穆罕默德的日常生活。
在项目组同学离开后，穆罕默德决定继续改进他的通用臂。从自己日常生活需求出发，他给通用臂设想了更多功能：当不使用托盘时，通用臂上可以安装放水杯的杯架，或者安装可供相机稳定拍摄的三脚架，还可以在下雨时换成顶棚防止淋雨……最后，穆罕默德迭代了超过12个版本才造出了通用臂的终极版。2015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接见了穆罕默德，对他的设计大加赞赏。
“当我踏进NuVu的第一步，就知道这正是我渴望的学校。在这里，你可以成为电影制片人、工程师、发明家、科学家、时装设计师等任何人，充分释放你的想象力和实践能力。”如今穆罕默德已经离开NuVu，他正带着自己的新使命前行——为来自阿富汗的流浪儿童开办一所像NuVu一样的学校。
公开评审会也是项目迭代的另一个重要环节。NuVu会在每学期末组织一场展示学生成果的公开评审会，邀请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参会，请他们从各自的角度为这些创新成果提建议。
学生们每天结束项目之前，都需要拍摄和记录他们当天的进度，上传到网站。为保证内容规范，学校特意制作了如何上传，上传哪些具体内容，如何设置访问权限等系列教学视频。到每个项目结束的时候，学生们不仅分享了最终的成果，也记录了创造的过程。
“我们相信档案袋能比标准化成绩更准确地反映一个学生的综合素养。”赛义德介绍。虽然没有GPA成绩，NuVu的学生依然在大学入学申请中收获了骄人的成果。作为NuVu第一届学满四年的毕业生，凯特•里德在NuVu度过她的高中生涯后，个人作品集中有雕塑、服装、轮椅配件等11件不同领域的设计作品……这些创新产品汇成的档案袋帮她赢得了理想大学的青睐。
“在传统的评价体系下，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我无法在课堂上做到高度专注，也无法在考试中取得高分。然而，档案袋帮助大学招生官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我，一个富有活力、饱含创新精神的我，我相信这才是真实的一面。”已经开始罗德岛设计学院和布朗大学攻读设计和工程学学位的里德这样评价。
2017年夏天，里德还申请了社会创业奖学金，以便她可以继续从事在NuVu二、三年级时开始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主题是“互动式音乐假肢”，它允许各种能力的人通过身体动作来交流、发声。这些音乐假肢同时也是美丽的雕塑作品，里德花了大约三个月时间完成这个项目，利用这笔奖学金，把设计、工程和艺术结合在一起。
“在里德身上可以清晰看到NuVu学生自我主动性和构建学习的过程。”NuVu联合创始人萨巴·戈尔谈到：“来到NuVu的学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优等生，但他们都走出了和传统学校学生不一样的成长轨迹。”
如今，NuVu走出的学生足迹遍布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卡耐基·梅隆大学等顶尖高校，这些青年学子在学业与工作中表现出的杰出能力也有力地证明了NuVu在创新路上开辟出的可能性。
本文为《新校长》杂志2019年12月刊“全球教育风向标”封面报道缩减版，更多精彩内容，可点击小程序或阅读原文购买整本杂志。
▼“新校长传媒”投稿邮箱：2594889720@qq.com 你可能感兴趣 教师犯错，校长受罚：老牌名校这样走出酱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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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部分内容参考《立足于真实的创造——在 NuVu遇见另一种课堂》（《上海教育》2019年6月刊），微信公号学校堆《这不是家魔法学校，但学生们每两周就有新的创造》。
作者 | 张磊责编 | 刘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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