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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类的共同命运而做教育
人类文明的延续,是一场教育与灾难之间的竞赛。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我们,必须对自己提出更高要求,我们需要深刻意识到自己每一天的每一个举动,都可以指数级地影响着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命运,影响着人类未来世世代代的命运。
作为一家以“人类文明的延续与繁荣”为初心和愿景的教育组织,我跟大家对疫情的感受或多或少不一样。一方面,我为疫情之下全球各国展现的治理与合作能力感到担忧,各国人民已经且还在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很难相信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面临其他挑战;另一方面,我也有一丝希冀,如果全球各国能够深刻意识到一些核心问题,我们也许能建立一个命运共同体。
今天,我想将我的日常思考和担忧分享给大家。
人类文明的延续存在着高风险
我们几乎都出生和成长在一个相对和平的年代,但是大家稍微剖析一下人类现状,就会发现战争并不远,甚至可能发生在有生之年。从人类文明诞生至今,有少数文明延续级风险是客观存在的,如超级火山的喷发、巨型小行星撞地球等。但在我们的时代,更多的是由人类自身活动引发的挑战,比如生态崩溃、气候变化、传染病大流行、人工智能以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生态崩溃
一旦人类活动造成的影响超过临界点,有一定自我修复能力的生态系统,就很可能迅速瓦解,这就是生态崩溃。
世界自然基金会(WWF)每两年会发布一份《地球生命力报告》,根据数据,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起,人类每年的资源消耗就已经超过了地球当年的资源再生量。换句话说,我们在触碰生态系统阈值的道路上,已经飞奔了三十多年。
2009 年,斯德哥尔摩大学教授 Johan Rockström 集结了全球不同相关领域的顶级科学家,定义了九项“地球边界”。他们为其中六项建立了可衡量的指标,之后又建立了安全、风险、高度风险三个风险级别。目前,人类已经将其中至少四项推到风险级别,且“基因多样性”和“生物化学循环”这两项已经到达“高度风险”级别。理论上说,任何一个“地球边界”到了阈值,都会引发系统的连锁反应。
图片来源:斯德哥尔摩生态恢复力中心官网
www.stockholmresilience.org
气候变化
气候变化,是九项“地球边界”中的一项。
越来越多的科学研究证明:人类向环境排放的海量二氧化碳、甲烷等温室气体,是气候变化的主因。科学家们通过研究冰核中留存下来的地球不同历史阶段的大气样本,并与当前大气样本进行对比,证实了自工业革命以来,地球大气层中二氧化碳含量的飙升。
从十九世纪末到现在,地球表面平均温度上升了 0.9 度,且大部分上升都发生在过去三十五年。过去三十年里,格陵兰岛和南极平均每年损失近四千多亿吨冰;过去十年里,南极每年的“失雪率”翻了三倍。更令人沮丧的是,冰川减少过程中会释放大量封存的甲烷,同时冰川面积的减少,还会显著降低地球对太阳辐射的反射能力。也就是说,气候变化已经处于不断加速、极难逆转的过程之中,而且我们对于它迅速恶化的临界点,还并不清楚。
在 2015 年底举办的巴黎气候大会中,全球各国一致通过了《巴黎协定》,协同降低碳排放量。即便如此,在本世纪结束时,地球表面平均温度也有 90%概率上升 2 度、有66% 以上概率上升3度 。
在具象层面,气候变化会导致海平面迅速上涨、飓风愈发严重、降雨降雪失衡、土地沙漠化、海洋酸化、极端高温天气频发等。根据挪威的流离失所监测中心2015年报告,从 2008年开始,全球平均每年有2640万人,因自然灾害而临时转移住所,其中 85% 的灾害与气候相关,这群人被叫做“气候难民”。联合国(世卫组织)、世界银行以及各国顶级研究性大学预测:到 2050 年,全球将有少则 1.43 亿、多则超过10 亿的人口成为“气候难民”。到 2100 年,这个数字可能是 20 亿。人们所熟知的纽约、迈阿密、孟买、胡志明、上海、深圳等大型城市,都有较大可能被淹没。
与此同时,气候变化直接和间接导致的粮食、卫生、难民收容等经济与社会治理问题,才是更为棘手的挑战,可能进一步触发各国各民族之间的矛盾冲突,影响全球稳定。
传染病大流行
新冠疫情,让我们深刻体会到传染病大流行到底是什么,不过它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才刚刚开始。在可见的未来,人类的活动还会引发更多更严重的疫情:
比如,人类正在破坏一些生物多样性较高的生态环境,可能导致从来没有和人类或其养殖动物接触过的微生物,通过中间宿主最终对人类进行感染,艾滋病如是,“新冠”也如是;
比如,人类对抗生素的滥用,正在加速超级病毒的进化与产生,如果不加控制,至少有千万级的人口因此死亡;比如,全球化与城市化,将会扩大任何一个传染病进入大流行阶段的风险。
传染病大流行与气候变化类似,它极有可能引发经济衰退以及全球矛盾。
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AI)已经随着淘宝、头条、抖音、自动驾驶等技术,来到我们跟前。与此同时,它也为我们带来了同等级别的风险。
AI界普遍认为,到 2050 年,AI有 50%概率胜任人类的绝大多数事情,并超越人类的任何智力,达到超人工智能水平。在万物互联加持下,AI将支持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同时也可能毁掉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两种大情形,将直接威胁到人类文明延续的:
一是AI被编写成(大规模杀伤性)自动化武器。相对于核武器来说,AI武器的制作简单许多。如果出现双方甚至多方互相使用 AI武器,展开“军备竞赛”,将会导致程序设计得很难停止运行,最后的结果就是失控。
二是AI 强大到能够一不小心重创人类。随着 AI 发展,人类对它思考的过程很可能不完全了解,我们很难在它解决问题的每个阶段,都能够矫正其拆分的小目标及实现方式。而在 AI 拥有足够强大的运算力及资源调动能力时,每一个共识分歧都可能产生严重后果,中间的某个方式,就可能给人类带来毁灭性打击。这就好似我们只想通过走路去办公室,却一不留神踩死了一只蚂蚁。
出于对这方面的恐惧,Elon Musk做了两件事情:成立OPEN AI和Neuralink。OPEN AI作为一家非盈利机构,其使命就是始终保持人类对 AI 的透彻了解,不允许黑盒子的出现。Neuralink则是希望让人类通过脑机接口拥有和 AI 一样强大的能力,以此保护和发展自己。
每一个新兴技术的出现,都需要人类的治理能力与之匹配,而AI显然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最出名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当属核武器。人类目前拥有约一万四千枚核弹,如果发生核战争,在较短时间内引爆成百上千枚核弹,就可能引发“核冬天”——核弹爆炸的大量微尘,进入大气层后对太阳辐射的反射,会导致全球在几个月至几年时间里,温度显著下降。虽然很难直接摧毁人类文明,但其连锁反应,可能造成人类文明更广泛和持久的衰退。
生化武器,是另一个典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随着合成生物学和基因工程的发展,人类可以培育出这样的病毒。想象一下,如果这次新冠病毒的致死率高个 5-10 倍,后果将是指数级的。 从人工智能到核武器,我认为,人类社会治理能力与技术及其产物之间的发展差距,是人类文明延续与发展所要面对的主要矛盾。
基于“费米悖论”的反向推理
前五项内容都是从原因推导,我们还可以从结果反推,比如费米悖论。费米悖论起源于物理学家 Enrico Fermi 提出的关于“外星人 / 外星人的物品到底在哪儿”的疑惑:
在可观测的宇宙中,至少存在数千亿类似银河系的星系,而银河系中又存在数千亿类似太阳系的恒星系统,也就意味着,即使数亿、数十亿个恒星系统中,只能产生一个文明,那么银河系中也应该有成百上千的文明,宇宙中更应该有数以百万亿计的文明。
人类文明通过几千年的发展,已经具备初步的太空探索能力。宇宙已经有一百三十亿年的历史,如果这期间真的存在过文明的话,其发达程度及太空探索能力应该远超我们想象。即便他们只是人类所造飞船的航行速度,也只需五百万到五千万年就可以征服一个星系。他们可以如人类一般,向宇宙发射探测器或无线电信号,但是直到现在,我们几乎一无所获。这就是费米悖论的主要内容。
人们当然好奇这是为什么,物理学家和科学爱好者们开始提出假说,其中有一个叫做“大过滤器”。“大过滤器”把从没有生命的荒芜之地到扩张性的星际文明的整个演进过程,划分成九个阶段:
1. 合适的行星系统(存在有机物以及可能宜居的行星);
2. 可自我复制的分子(比如 RNA);
3. 简单(原核)单细胞生命;
4. 复杂(真核)单细胞生命;
5. 有性生殖;
6. 多细胞生命;
7. 脑量较大、使用工具的动物;
8. 我们目前这个阶段;
9. 星际殖民扩张。
红色的那条线代表大过滤器,橘色的那条歪歪扭扭的横向曲线代表人类文明,其他绿色曲线代表其他物种;在这个情景里,我们突破了“大过滤器”。
图片来源:waitbutwhy.com2. 此段前半部分已经分析过,由于人类自身活动造成的多个文明延续级挑战,或许就是“大过滤器”本身的重要组成部分。
无论是正向还是反向推理,人类文明当下的处境都不太乐观,且留给我们应对挑战的时间也不多了。
教育如何拯救人类文明
我一直有个观点:理解现实是解决问题的开始,悲观到一定程度是保持乐观的基石。前面的论述已经够丧了,我们一起来看看解决方案。
从系统的视角看待文明的延续
人类文明(在不大规模衰退前提下)的延续,或许是当今世界最复杂和最艰巨的挑战,我们需要用一个简化、有效且正确的视角去理解它,而我希望用的这个视角就是“系统”。
作为一所将“系统思维”设立为荣誉必修课程的学校,我们对“系统”的定义并不陌生:“系统”是由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的若干组成部分结合而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有机整体。其实小到一个原子,大到整个宇宙,万事万物都是系统且彼此相关,只是在不同情景下,我们不一定有意识或有需求去这样看待他们。
我们可以把人类文明看作是一个系统。与此同时,它也是地球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并与其他组成部分维持着广泛且深度的物质、能量或信息交换。无论是人类文明系统,还是其所属的地球生态系统,至少都输出着共同的特定功能:维持人类的延续与发展。
任何一个系统,若是要相对稳定地维持动态平衡,并输出某个特定功能,都需要各个组成部分及外部环境条件,将自身活动对系统成员的整体影响,控制在某个阈值。从本质上看,上段提到的五项文明延续级挑战,都是正在迅速接近或可以迅速打破系统阈值的人类活动。
因此,人类只有一个选择:迅速减少新生问题,修复旧有创伤,最终将影响控制在一个较为安全与稳定的范围内。
有的人会说,我们通过技术保护或改造自己以适应新的系统环境,或者干脆到一个新的系统(比如另个星球)难道不行么?当然可以,且从短期续命和风险规避的角度来看,也是十分必要的。一直为人类文明延续操碎了心的 Elon Mus建立 SpaceX 的目的正在于此。他曾说,地球是人类文明的单点故障,只要地球出问题,人类文明就完蛋了,连个替代方案都没有。
但是,即使不去考虑通过技术保护或改造自己,或者干脆去个新的系统生存,是否能维持人们现有的生活质量,是否真的是我们想要的?毕竟,无论人类怎么折腾、怎么跑,我们最终都一定会置身于某个系统之中。
如果不能真正理解这些道理,人类进入任何系统,都只能处在灭绝的边缘。在医学领域,人们将这种凡是出现在某个生物系统里,就不顾系统阈值野蛮生长的现象叫“癌症”。我想,人类不应该将自己发展成为地球、太阳系甚至宇宙的“癌症”,我们应该尽可能将自己发展成为它们的“益生菌”。
减少新生问题
就如前文所述,我们无非是通过减少新生问题和解决已有问题,将自身对所处系统的影响动态地控制起来。那么,如何推进实施这两个路径呢?
首先是减少新生问题。人类为了经济迅猛增长所带来的资源消耗、对抗冲突、技术爆炸,是绝大部分新生挑战的来源。但是减少新生问题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发展经济了,而是应该更有效、更有节奏地发展经济。如果一亩地能通过技术创新,从生产500公斤水稻到生产1500 公斤,这就是更有效,更有节奏。
其实,十八大后提出的“经济高质量发展”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等概念,都全面包含了以上内容。可持续发展领域的著作《增长的极限》一书中也曾详细推演过,即使基于一个较为保守的技术发展预期,如果治理得当,地球也可支持八十亿人口拥有现在中等发达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
如果我们再往本质里挖一挖就会发现,经济增长以及人类社会所谓的发展,都是为了满足人类的需求和欲望。对环境的破坏,多数时候也都发生在我们点的每一份外卖、浪费的每一滴水、盲目消费的每一个物件中。如果大多数人的需求是无止尽的、且总是希望快速被满足的,大多数人对其他人及事物是没有联结的,那么可持续发展就几乎不可能发生。
因此,减少新生问题需要有担当、有能力的社会治理者和科技创新者,但最根本与长久的,是需要每一个人都发展出更丰盈的内心和更广泛的同理能力及系统观 ——只有当我们的内在更丰盈,我们才能在一定物质条件下真的知足与幸福;只有我们具备更广泛的同理能力与系统观,我们才能在生命的每一个当下,都自然地做出更有责任的选择。
解决已有问题
除了减少新生问题,我们还需要解决已有问题。
无论是生态环境修复、气候变化调节、传染病预防与治疗、人工智能与核武器监管,每一个问题,都已经有清晰且较为可行的解决方案。
就拿“气候变化”来说,除了常规的植树造林,哈佛大学环境中心的团队已经实验一项叫做“太阳辐射管理”的地球工程,计划将气溶胶或其他类似粒子,喷射进入地球大气层中的同温层,实现对太阳辐射的反射,以此达成对气候变化的有效控制。
最难解决的问题不在技术层面,而在实施这项技术所需要的治理结构 —— 在全球范围内,谁来整体统筹和监管这项技术?谁来决策什么时候以及在哪里使用这项技术?谁来保障这项技术能在需要的地方实施(或许涉及主权问题)?
其他几个大问题的解决,也面临着类似挑战:技术创新当然有难度,但最难的是人类彼此之间的有效合作。
就如《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最近发表的长文《冠状病毒之后的世界》最后一段所述:人类需要做出选择。我们是走全球团结的道路,还是继续各据一方?选择不团结,不仅会延长危机,而且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灾难。选择全球团结,将不仅是对抗冠状病毒的胜利,也是抗击可能在21世纪袭击人类的所有未来流行病和危机的胜利。
一切合作的前提就是共识。
如果我们希望解决这些,由全人类引发又需要全人类承担的问题,就必须建立广泛共识,相互理解,坦诚以待,形成命运共同体。如此,我们才有机会解决一个个挑战,人类文明才得以延续与繁荣。
教育是根本解决方案
前面三段的内容,基本可以这样总结:从系统视角来看,少数优秀的社会治理者与技术创新者,可以为人类争取宝贵的时间,但如果我们希望长久延续甚至实现繁荣,那么每一个人(系统中的多数节点)都需要为所处系统带来更少的压力,甚至是辅助消化压力,越早越多越好。
若此,无论是发掘每个领域最有天赋的人去解决各种挑战,亦或是支持每一个个体都拥有更丰盈的内心、同理能力、系统观,还是在广泛人群中建立深度共识、发展合作基础,我无法想到任何一个其他解决方案能够比“教育”更系统、更彻底、更规模化。
因此,在全人类具备广泛共识之前,每一位教育工作者都应该开始建立统一的共识,并为此付出坚定不移的行动:
我们需要支持培养人们的自我认知与自我引导能力,辅助每一个人更真实地看到自己,直面恐惧、建构使命、追求丰盈,而非于内在空洞的状态下,向外不断索取。
我们需要支持培养人们的同理能力与系统观,让每一个人看到并感受到自身与其他人、与其他生命、与万事万物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结,并将这种联结带入到生活中的所有选择。
我们需要支持培养人们对当下挑战的共识,并在日常教学过程中去发展人的合作意识与能力——唯有团结,而非分裂,是一切解决方案落地的根基。
我们需要培养“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公民”。或许只有支持越来越多的人们在这个目标下显著发展,人类文明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进化:我们不再是破坏者和搅局者,而是通过与它友好相处来实现文明延续,实现文明繁荣。
二十世纪英国著名作家、政治家、历史学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说:人类文明的延续,是一场教育与灾难之间的竞赛。要做到这些,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我们,必须对自己提出更高要求,我们需要深刻意识到自己每一天的每一个举动,都可以指数级地影响着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命运,影响着人类未来世世代代的命运。
今天,探月学院的内部和整个世界,都正在且还会一直发生快速变化。但是,全球日益的不确定性,反而对每个人当下的确定性和安定感要求更高了;VUCA(变化莫测)时代来临的客观现实,反而对每个组织进行长期系统规划的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那么,有什么事情对探月来说是不变的呢?那就是我们的初心和愿景。
如果有一天,“人类文明的延续与繁荣”这个愿景内涵发生变化,探月就不再是探月了。只要这一点没变,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都可以为了更系统地更彻底地推进实现它,而调整其他所有一切。 最后,我们要带着积极、平和且坚定的状态进入工作与生活,并做好心理准备——即使拼尽一切,也有可能在有生之年目睹人类文明的凋零;即便用尽一生,也可能只会在实现愿景的道路上向前踏上一小步。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因此在整个宇宙及其漫长的生命中,找到自己的归宿。
作者 | 王熙乔来源 | 探月学院(ID:Moon_shoot)《为人类的共同命运而做教育》,有删节。责编 | 陶小玮排版 | 又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