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逃费扣医生工资，叫医生如何安心救死扶伤 | 今日话题
今日话题·腾讯新闻出品 | 第4265期
作者/刘文昭 昭昭在目
“病人欠费扣医生工资”，既不合理也不合法，医生没有为病人医药费买单的义务。
别一有病人逃费，就断定“先看病后付费”制度在中国行不通。
对付病人逃费，有比扣医生工资更好的办法。
最近，湖南湘雅三医院副主任医师韩利华的一条朋友圈火了——他和同事们半夜给一位病人做手术，病人欠款跑路，而病人欠的近8500元医药费，却要全部从他们的工资里扣除。事件经媒体报道后，引发热议。医院连忙回应，只是让医生配合追缴欠款，并没有扣发医生工资。不过，病人欠费扣医生工资，不是什么新鲜事，而是一些医院的惯常做法。
病人逃费医生背锅，是一些医院的潜规则
虽然湖南湘雅三医院表示没有扣发韩利华的工资，但据媒体报道，该院急诊、住院部的多名医生表示，湘雅三医院确实有“病人欠费扣医生工资”的规定。依据病人欠费的情况，有的是扣科室的、有的是扣医生工资。扣的都是带头人，普通医生和护士不扣。
韩利华医生朋友圈截图
无独有偶，2017年，一则旧事曾被媒体翻了出来，为了抢救一个高危产妇，浙江宁波一家医院的产科医生在连续做了4个小时手术后，保住了大人和孩子，但产妇没有道谢，还逃了费。按照医院规定，这笔欠费的20%，要在相应科室扣除。
在谈到病人欠费时，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医患办的覃涛表示，“一旦遇到此类问题，大多数医院的解决办法，就是由医生承担。”
在一些医院眼中，让医生部分承担病人逃费的责任，一可减少医院的损失，二能让医生盯住病人，共同防范病人逃费。不过，医院的这个小算盘既不合法，也不合理。
中国医师协会法律事务部主任邓利强认为，早在1994年出台的《工资支付暂行规定》就提到，因劳动者本人原因给用人单位造成经济损失的，且在双方签订的劳动合同里，有明确约定的，用人单位才可以考虑向劳动者提出经济赔偿，“因患者逃费扣医生工资，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中国案例法学研究会常务理事朱明勇也认为，如果医院有“病人欠费扣医生工资”的规定，是在乱行政，应该废除，因为医生没有为病人医药费买单的义务。
别因为有人逃费，就断定“先看病后付费”行不通
“先看病后付费”，是很多发达国家甚至是发展中国家的医疗收费方式，好处是可以大大简化收费流程，为医患提供更便捷服务，让交不起高额押金的困难病患，及时得到医治等等。
2013年，曾有媒体报道，卫生部将全面推行“先看病后付费”制度，不过随即被卫生部否认——关于“先看病后付费”模式，卫生部倡导在有条件地区开展试点，但从未要求“全面推行”。
很多人遗憾不已，认为全面推行“先看病后付费”制度是媒体的“最美误读”。不过，随着病人逃费医生背锅的事例被媒体曝光，一些人开始觉得国人不够诚信，“先看病后付费”不适合中国国情。
还有学者指出，我国各地经济发展水平不一，保障水平不同，尤其在大中大城市，优质医疗资源集中，外来病患较多，强推“先看病后付费”，病人逃费率可能大幅增加。
病人逃费不假，学者的担心也有道理，但“先看病后付费”真的会让逃费率飙升吗？恐怕不一定。
山东省是“先看病后付费”模式的发源地。据《山东商报》报道，截止2013年2月，山东省已在全省县及县以下的2119家医疗机构推行“先诊疗后付费”服务模式， 各医院累计垫付资金达63.69亿元；受益人数达到232万人次，在此期间共有675人次拖欠住院治疗费342万元；欠费人次仅为占比万分之2.9。
山东济宁市兖州中医院最早尝试“先看病后付费”
有的大医院试点情况也好于预期。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是一家三级甲等医院，据媒体报道，试点先看病后付费一年后，患者欠费的规模并没有明显增加，仅占医院总收入的0.2%，比预想的好很多。
率先试行“先看病后付费”的济宁兖州市中医院院长孔庆民甚至认为，目前实施先看病后付费的条件已基本具备，时机已经成熟，障碍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医院管理者想做不想做和敢做不敢做的问题。”
基于种种现实考虑，“先看病后付费”可以循序渐进，不强制推广，但不应把病人逃费当做拒绝改革的借口，断定“先看病后付费”行不通。
对付病人逃费，有比扣医生工资更好的办法
病人为何欠费跑路？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恶意欠费，二是实在没钱。无论哪种情况，都有比扣医生工资更好的解决办法。
以山东济宁为例，为防范恶意逃费者，济宁市在全市“区域卫生信息大平台”专门设计安装了“先看病后付费”信息模块，将享受过“先看病后付费”的患者纳入信息化管理，实现患者信息资源共享。
对恶意逃费患者，下次在全市任何医疗机构就诊，将不再享受“先看病后付费”优惠措施，并告知医保、公安、金融等部门，列入社会诚信不良记录。
当地自2010年起实施“先看病后付费”两年多，累计受益人群84万余人，并未出现1例恶意逃费的患者。
出现这种结果不难理解，一个人一辈子不可能只生一次病，一次恶意逃费就会失去“先看病后付费”的优惠和诚信记录，这个交换值不值，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理性的计算。
因此，遏制病人逃费，完善公民信用体系，各部门实现信息互通，完善惩戒制度，比扣医生工资，骂病人道德败坏有用的多。
那如果病人真的没钱支付医疗费用怎么办？美国的经验值得借鉴。美国医疗费用高昂举世闻名，有研究显示，无法支付医疗费用一直是美国个人破产的主要原因（超过60%的破产与医疗费用过高有关）。
为了不让经济困难的患者破罐子破摔，美国的医院可谓绞尽脑汁：有的医院会给立即付款的患者“打折”，鼓励患者早缴费；有的医院会把费用提前告诉患者，避免患者因对费用产生异议拒绝缴费；有的医院会为患者制定一个超长期低额度的还款计划（如患者每月还20美元还20年）；还有医生建议，患者可以用服务偿还欠款，如水管工可以通过提供维修水管服务抵债……
我国一些“先看病后付费”的试点，如果患者实在没钱，也可以延期或分期还款。不过，我国医院以公立为主，财政补贴本就不足，如果再把病人欠费的经济风险推给医院，医院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不满。
明确对经济困难家庭就医的救助，是民政部门的责任，相应的经济风险也由民政部门承担，更能激发医院“先看病后付费”的积极性。这就需要财政投入更多地向民生领域和弱势群体倾斜了。